68.总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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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眼波流转:“什么话?”

“魔尊现世,沧海再临,天下大乱——”

林故渊坐在桌旁,听见这名字,心里微微一动。

那瞎子边唱边走,在鸣剑山庄的桌前停下,开口道:“几位少年人,老朽方才用今日之五行方位卜了一卦,算出诸位近日恐怕是要倒霉,不如你们排好队,让老夫仔细算上一算?诚信经营,卦资随缘。”

那几名鸣剑山庄的弟子面露厌恶之色,纷纷道:“晦气,晦气,你看我们像信命的人吗?还不快快走开,少在这里碍眼。”

“你既不信,又说什么晦气?”那算命先生嘿嘿一笑,也不强求,摇着铃铛唱了起来:“本身燃烧和点灯,本身道话本身听,一生运蹇多危厄,回念过来在梦中。”

不知道为什么,林故渊总觉得这人话中有话,唱得两句词半古不白,细想却与众人的议论暗合,似乎大有深意,待要追上问个清楚,那算命先生已经推门走了。

他往桌上压了些铜钱,略有些迟疑,抬窗向外一望,只见那写着“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算命幡子在街角一晃,黄袍道人站在人群之中,寒浸浸的两道视线,穿过人潮,也正落在他身上。

是个假瞎子。

林故渊福至心灵,一把抓起剑,发足便追。

正是春光大好,上街闲逛的百姓摩肩接踵,那黄袍道人举着幡子走在前头,脚下抹了油似的,怎么追也追不上,林故渊急的一连踩了好几个人的脚,转过好几道街口,终于在一处游人稀少的桥洞子底下找到了那古怪老道的算命摊子。

那道人脱了靴,翻着一对大白眼球装瞎子,正神神叨叨的抓着个丑陋村妇摸骨,林故渊蹲在旁边,热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等那麻脸婆娘走了,急急发问:“晚辈在面馆听见大师说话,敢问大师,是不是知道天邪令的消息?”

道人翻着白眼望天,伸手往脚边箱子里摸摸索索,掏出一块牌子,梆梆敲了两下。

林故渊定睛一看,只见木牌上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算命五纹,问话一两。”

碰上讹诈的了,林故渊暗道,从怀里掏出几块散碎银子,拍在道人手里:“够不够?”

道人颔首不语,捋着颌下一蓬黑须,神情高深莫测,点了点头。

林故渊道:“晚辈有位朋友,与天邪令的魔尊算是旧交,方才晚辈在面馆听见大师说话颇有深意,请问大师,那沧海君现在何方,天邪令近日有何动向?”

他记得谢离曾说,“沧海君”和“陌尘君”之名号知之者甚少,一提起便是魔教的半块敲门砖,不料那道人却像听不见似的,依旧仰头望天,哼哼唧唧道:“小兄弟认错了人吧,老朽在这摆摊算命好些年了,长安城里的事全逃不过老夫这对瞎眼,你说的话,老朽却半个字也听不明白……”

林故渊道:“你不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

那道人紧闭着嘴,从箱子里又摸出一块牌子,梆梆一敲,定睛一看,上面写得赫然是:“一问一两,再问加钱。”

林故渊盯着他脸上黑痣,叹了口气,心说大概是自己多心,把这讹人钱财的假瞎子当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大约是被谢离骗多了的后遗症。

“算了,晚辈还有事,先行告辞。”林故渊又摸出几枚铜钱,往他钱箱子里一扔,掸了掸衣上灰尘,起身便走,那算命的却又叫住他:“等等等等。”

林故渊回头道:“怎么?”

那算命的捋须摇头:“老朽不是乞丐,从不白收人银子,小兄弟你付了钱,老朽给你卜上一卦,如何?”

林故渊道:“不用,我不信命。”那老道态度颇为蛮横,撇着嘴道:“不行,一定要算。”林故渊好生奇怪,心道:“哪有逼人算命的?既然这怪老头不白收银子,那我把银子拿回来就是。”他无意与人争执纠缠,便将手伸向钱箱子,冷冷道:“钱还我。”

不料那老道翻着白眼,动作飞快,袍袖一甩,林故渊只觉手背一阵剧痛,抽手回来,只见手背被敲出一条红印子,再看那算命老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纸扇,高高抬起一对鼻孔,冷哼道:“进了老朽箱子里的钱,天王老子也别想要回去。”

这一手风驰电掣,显是武功颇高,林故渊捂着手背瞧他,非但没生气,反而来了兴致——他知道这帮邪魔外道个个天真率性,行事手段与常人大不相同,一向是不遂了心意不肯迁就,揉揉手背,蹲在摊子跟前,耐心道:“卜卦就卜卦吧,如何卜?”

老道伸出手:“测字,你随意在老朽手心写上一字,老朽解给你听。”

那算命老道长相猥琐不堪,一双手却修长白嫩,活像个进京赶考的书生,林故渊向周围环视一圈,只见夹道柳树初绿,桃花绽放,一片春意盎然,便抓住老道的手,往他手心一笔一划写了一个“青”字。

老道翻了翻大白眼珠,将字攥在手心:“问什么?”

林故渊道:“问前途。”

算命老头道:“敢问小友作何营生?”

林故渊有意听他掰扯,微露笑容:“求仙问道。”

那算命老头哦了一声,沉吟片刻,道:“不成,不成。你看着青字,清字缺水,静字无争,清不清,静不静,跳不出方外,仙是求不得,求段姻缘倒是不差。”

林故渊从怀里又摸出五纹钱,哗啦啦扔进钱箱子里,嘴角往上一勾:“再求一字。”那算命老头点头应允,林故渊往他手里写了个“死”字,淡淡道:“问姻缘。”

那声音似唱似念,古古怪怪,众人齐齐看去,只见靠窗坐着个黄袍皂靴的算命先生,袍子画着太极八卦,蓄一部垂及胸口的黑须,腮上一颗长着毛的大黑痣,放下饭碗,抹了两下油光光的嘴巴,拿过算命幡子当做拐杖,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算卦,算卦,测字占卜,姻缘风水,上知天文,下晓地理……”

那少女哼了一声:“师兄,不是我说你,老大的人了,还不如师弟师妹有胆气,魔教再有能耐,当年不也被咱们正道联手杀了个片甲不留?别说这魔尊还不知是真是假,是不是他们魔教搅动少林寺不成,又想出了什么乱我们阵脚的诡计,就算他是真的又有何惧,他们敢生事,我们鸣剑山庄就敢站出来挑旗!”

其他几名年轻人听见师妹年纪虽小,性子却热烈如火,纷纷叫好。

“当啷,当啷。”却听一阵清灵灵的铃铛响,打断了众人的议论,角落里一个声音哑声哑气的传了过来,“门前堆有一堆灰,熏风刮来西风吹,好事人家齐兜走,坏事往你身上推——时运不济,时运不济呀……”

林故渊竖起耳朵,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桌年轻人,四男两女,都背后负剑,做侠士打扮,所带佩剑窄而长,剑身圆润,更像是一柄“刺”。他在达摩堂中见过这剑的样式——是鸣剑山庄的弟子。

西北多山,多武林侠客,亦多江湖消息,林故渊避世梅斋,许久不闻江湖中事,端着酒杯放在唇边,酒汁沾一沾唇,却不咽下,用余光打量那桌客人。

“自从魔教盗取了少林心法,简直无法无天起来,十日前金刀吕家一家惨遭灭门,连垂髫小儿都不放过,七八个孩子,用刀戳死了挂在树上……”

少女发出一串清亮的咯咯笑声,不等他说完,抢道:“故弄玄虚,好没羞耻!”

年纪最长的弟子忧心忡忡道:“江湖都传闻魔尊死了,不想此时又冒了出来,先是红莲,再是魔尊,我侠义道危矣!”

又听另一人问道:“魔教可大了去了,不说别的,就说这长安城里的黑道地痞、行脚商人、乃至歌姬乞丐,无不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知最近闹事的是什么人,什么名号?”

“这说出来更奇了,近日这些案子,旁边都留了一句话血写的话……”

“不止呢,七八日前,邙山六圣在自家门口被魔教伏击,六个人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背后支着架子,远远看去,还像是活人样子,清晨天光昏暗,雾气未散,六条死尸歪斜站着,七孔淌血,脸面青灰,随风摇摆——把巡夜老头吓得瘫在地上,病了好些日子。”

一个脆生生的女声追问道:“邙山六圣,是当年南疆围剿魔教之时,配制汤药助大家抵御毒水烟瘴的六个大夫?”

面馆毗邻闹市,是家出了名的老字号,生意兴隆,极为热闹,林故渊一面喝酒,一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知谁在附近谈笑议论,声音中气十足,一句两句的便入了耳。

“你们听说了没,魔教近日大开杀戒,疯狗似的到处作案……”

“可不是!”

“魔教真真可恶——”那碧衫少女咬牙切齿,啪的一掌拍在桌上,“如今乱世,官府昏庸,盗匪横行,正是我们武林正道扛鼎之际,若不是师父谨小慎微,成日里不让我们做这个,不让我们做那个,我非亲自去会会这帮旁门□□之流,看看到底有什么本事!”

“咱们师妹侠义心肠,让人钦佩。”一行人里年纪最长的年轻人道,“只是师父说了,敌在暗,我们在明,江湖行走,小心为上。”

店小二腰里掖着抹布,手举过顶,拖着一只大盘子走得稳稳当当:“来喽,客官慢用。”

西北民风朴实,面碗足有脸盆大,林故渊抽出筷子,捧着碗稀里哗啦埋头吃面,转眼一扫而空,又端起碗,咕嘟嘟把汤喝了个干净,连飘着的两粒花生米也没剩下,放下筷子,这才感觉肚里和心里都有了底。

把那空碗往前一推,提着酒壶一连灌了三盅热酒,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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