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主仆反目即成实 姐弟媾约终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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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很不中听,小枝恍然才娘俩就是做作,叫道:“你是不是心痛了?”

明子打开盒子。她放眼看见几个锈色如土、状如称砣的所谓传说中的金镏子。只听他说:“我是想留两个,可娘不肯。你都拿去吧!”

她没接过他支在面前的盒子,厉颜正色,盯着他的眼睛。他畏头畏尾的,道:“是不多了!我给娘治了病,建了房,其余的为了潘家了。”

小枝知道责怪已无任何意义了,木愣地往外走。他把盒子捅她怀里,道:“姐,你为潘家受了苦这是你应得的。”

小枝不接,当地一声,盒子掉在了地上。

明子娘站在门边,叫了一声:“小枝。”

小枝抆干了泪,走向她,未待她开口,道:“婶,我和德子是不是亲姐弟?”

她脸色晦暗了,显然不愿提及陈年往事。在小枝又问和轩子的亲疏血缘后,她才启口。

轩子是李无香带到潘家的,也就是说明子娘对他的身世不明。李无香有身孕时,她也刚来到潘家不久。可未几潘家就遭大难了,老当家名下的六个儿子(虚名,也就是说他其实只有三个女儿)和五儿媳都暴亡了。潘家就剩老当家的和俩寡妇带着几房的孩子。明子娘道:“我来潘家不久,就落得这么惨呀!当年我就生了一男孩……”

小枝忙道:“这孩子就是明子?”见她转望明子,又耐心听下去。

潘家的丕变,明子娘无法面对,可李无香却没哭,家里家外开始忙乎了起来。那一年请了几位河南来的打铁的,其中有一个腿有毛病的……至此,她就闪烁其辞,“我没投眼,就那一天夜里,我听见……你娘是不愿意的……”

小枝忙捂着耳朵,叫道:“别说了!”

明子娘把恸哭的她拥在怀里,道:“你的事明子跟我说了,你不容易。你娘当时也不容易,在这方面我比不上你娘……”

不久,明子娘说好了一个过日子的男人,要离开潘家了。在一个晚上和李无香来到库尾的古樟树下,在树洞里掏出一包手饰,这是她娘家带来的。她带李无香来取手饰,就是念着一大群孩子,要分给她一些撑家的。正在她就着莹莹灯光打开它时,树后伸出的一棒把她打倒在地……讲到这,明子娘却停下了口;她表情平和,似不关己而在讲一个辗转传说。

小枝哭得泪人似的。那棵以前跟着母亲见天去的古樟树下,渐长大后更觉得不是祭拜神灵,却不敢问,原来发生过这么触目惊心的往事呀!

可明子问道:“娘,是谁打的你?”

她脸上反而笑开了些,淡淡道:“我晕过去了,哪里知道?”

而小枝哭道:“肯定是她,只有她才这么狠心。”

可她不否不认,还是一副恬淡有笑的表情。

明子叫道:“肯定是潘仁恩?”

她仍不答,表情未嬗。而他俩似有所悟,几乎异口同声道:“那你为啥不直接分拨一些给他?”

明子娘这才一副鄙视之态,叫道:“他又懒又聚赌,要不我过潘家那么久了咋不把那些东西交出来?鸡下几个蛋也被他搜刮去逍遥快活了。李无香要他干点活,他把肥水浇别人家田里蒙事,只有他才会装瘫几十年……”她忙望向小枝。

明子忙道:“那次准是老木叔救了娘。”

老木就是明子娘说好过日子的男人,那晚说好来古樟树下接她,发现了晕厥在地的她。之后老木安顿好她后,就打算把还不能走路的明子从潘家偷偷接走,哪知他一次扛木头时砸伤了,以至于驼了背,以后就不能干重活了。而她伤了脑子,以后就只能卧在床上了。由于老木也是穷得一贫如洗的,又没有手足至亲依靠,于是来潘家碾米了,依附潘家过活了,之后在山里支起了草棚把她接来了,就长期住下了。

明子娘没有一滴眼泪,似很坦然,又道:“可苦了他,潘家给的饭还得省给我吃,我知道他经常不吃饭。以后他和明子一块给我省了。”

明子哭道:“到头来还不是我害了老木叔。”

可她劝慰道:“他不跟我支一声,怨不得谁。我让他担受了那么多,他却一声不吭地走了,这都是命!”不停叨念着他是一个好人。不知以此释怀还是祈祷?

“现在好了,我也不想过去了!”她爽悦笑了,又道:“说来你们不信,住在山里的那些年可把我闷坏了,除了他和明子,我只见着一个叫小月的姑娘……”她停下了口,笑脸纯厚,道:“她来看过我两次,前一次还叫了我娘。那丫头准是苦命人,不知她现在好起来了吗?小枝你帮我打听一下她是山里谁家的。我多想那孩子,总觉得她前世是我的女儿。”

小枝的泪又下来了,道:“婶,你还不知道小月是明子的媳妇?”

看着母亲蓦地黑了脸膛,明子“咚”地一声,跪在她面前。原来他和老木把这事给紧紧瞒了起来,也是用心良苦,谁会让一个卧床的人成天担忧呢?

“叭”地一声,明子娘扇在儿子脸上,暴喝道:“你说不说?”

于是他哭一声说一句,把小月在潘家的梗概遭遇给说了出来。她泪流如注,高高举起手,道:“我就说小月是苦命人,我就说那两次是向我求救的!可我要你们打听,那些年你们都不露一点口风!我还担心她别跟潘家牵扯上啥关系?”她咬牙切齿地叫道:“难不成你看着她受苦?”

他哭道:“我也没法子。”

她的手一颤抖,叫道:“一个活人会没法子?”

小枝眼见她的巴掌又扇下来了,冲挡上了,道:“婶,明子能不怕吗?我娘打他。”

他却叫道:“才不是呢!为了她受这点算个啥?”

原来他看出李无香起疑云了,她更时时提防着自己,有一次她看见自己从磨房里扛出了米……他跟小月拜了堂,却被她支使出去了。以后知道金蛋没有膝盖头后,又担心她受不了打击。他的心里始终挺矛盾、复杂、憎恨的!有一次剃光了头,可德子也剃光了。又一次把德子的眼镜放在黑房子里的被窝里……而每次李无香和德子都有应对之策,并要挟、责难、直至鞭笞他。更让他心冷的是发现前中段时期小月在黑房子里耽于享受,甚至看出她很幸福。最后他哭道:“娘,我怕他们伤着你呀!”

为了娘,这一切发生的都是那样自然而然,而受苦人又不自拔来归!明子娘还有何责备的,把儿子揽在膝上,道:“好儿子,也难为你了,为啥不告诉娘?说啥也要把她救出来呀!那她现在哪去了?”

离开山里时,明子娘让老木把那只绿色发夹挂在山里茅屋前树上一显眼处。可明子不久去看过,那发夹在风雨中摇晃。现在她在哪、生死不明?他不想把这事告诉老人,瞅了小枝一眼。

而她见他俩新一轮流出了泪,自救不及,叹道:“比蛇蝎还毒的女人!”

小枝无力说明,更无力争辨,想不明白她(李无香)在古樟树下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发现明子娘没死后她不去祭拜那树了,可又摧折一对有情人,她这是为什么?

后来,小枝把这事讲给了我听,倩我分析。我知道事过境迁很难还原这事的恩怨。没有相告李无香去祭拜是赎罪还是感召。我只说磨房在当时对于各房来说可是一个好伸手的地方,可她为何指派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乡人老木?

明子上跪一步,道:“娘,我还得给你说,梅子就是小月的孩子。”

“梅子……”小枝惊叫了一声,慌忙顾头四望。

之后她推开了房门,轻步、屏息走了过去,看见床上睡着一个韶秀、带着微笑的女孩,蹲下身,把手伸进被窝里。明子的手抓住了她颤抖的手,道:“梅子、她有膝盖头。”

小枝双手忙抱起了她,置脚于地。她惊醒了,哭叫了起来,挣脱于人,迈着稳力地步子跑向门边的明子娘。

小枝的泪哗哗直流,问道:“梅子咋在这里?”

原来,那次小枝回来发现梅子不见了,真是德子把她丢在了山里的沟洼里,是老木盯上了他而救了梅子。就父母一方没有膝盖头,生出的孩子也有膝盖头的,这种机律不知有多高?这把握住的机律就是命呀!据说父母双方都没有膝盖的,生出的孩子也是有膝盖的,这就是上天造人的机密了!

明子道:“以后老木叔没在潘家碾米了,就见天盯着潘家,可还是漏了她(小月)。”

小枝走出小楼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明子匆匆走了出来,手中还抱着那盒子。小枝接过盒子丢进了屋,看着金镏子滚在地上,瞪了他一眼,开始迈步了。可明子又追上来,道:“姐,那些都是你的,你要就来取,我替你保管着。我娘说了,红梅子是你的女儿。”

小枝驻足回头之切,在屋里就有意把红梅子带走,可没看见屋里有别的坤物,就咋也开不了口。

可他又道:“可要把她带在你身边,得你娘去了后,这也是我娘的主意。”

小枝情形凝结了,走上去,道:“这些年你没找个女人?”

“我有媳妇,就是小月,我准把她找回来。”

小枝见他眼里透着光彩,认定他在回忆着黑房子里的温馨时刻,难怪黑房子里的夜那么疯狂呀(后来她对我说,九房其实是潘家的暗门子,是李无香在潘家矛盾日益尖锐时使出的怀柔手断,小月其实是她豢养的优伶,为安抚一帮男干活的情绪。我对她这样的判断不置评议,权当忧怨女人的忧怨之辞。但可以肯定的是小月当时在李无香心里尘芥无位,也许说她豢养的也不为过也。)!不禁心里踏实了似的,不管他在后面叫什么也没有回头了。

然而全凤闹到了山里,潘家人都知道了这档子事,各房的不但缠着小枝,更纠着李无香。而后真相一点点捅开了,又都痛斥明子。李无香不但对小枝、对各房的也一样,眯缝着眼说,东西是身外之物,人贪心不正,没福份的守着自己挣的就不错了。小枝又知道明子早有女人了,还防穿窬之辈一样防着自己,况且还不知道他肯不肯放手红梅子呢?于是心里有意去取那些东西。可这天听说沈洁给潘家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说轩子没死,在台湾呢!原本潘家人以为百念俱灰、和光同尘、蔽聪塞明的李无香却大声叫道,还不去县上取来,把人也带来!看来,轩子没死,她的心永远精力旺盛、空间寥廓。还百般否定残害了明子娘,更把德子抵说不是自己生的(她接受了明子娘的说法,可那只是一个未遂的侵犯事件,或说未继完的毁谤)。人面一具,各执其辞!小枝对妯娌的过去无力分辨,可听沈洁说是明子烧了梅林(那年老木为形势所迫,知道自己在世有日,找到了山里的大善人沈之龙,想得到慰藉。可在沈家一下午也只遮遮掩掩说出梅林是明子烧的。可这事反而成为作实沈家掠夺潘家田地的证据之一,说他临了去向主子交代。),好像看清了明子本来面目,推断布庄是不是他烧的?如此更不想与他那样刁滑、狠毒的人有何瓜葛,连红梅子也不想接来,况且让她怎样面对金银蛋?况且潘家各房闹到县上去时,他早搬家而藏了。生活的负赘让小枝无暇顾及县上是否有沈家父子开的诊所,如果有一天她跟沈云邂逅相逢,准定转身就跑,这不仅仅是不好意思见他,更是羞愧于自己的命运怕有什么非份之想。

梅林上的杨梅树更稠密了,一到杨梅开花的季节也有白鹭飞来,可少得很了。也许白鹭从南徂北的迁徙过程中落在梅林歇息几天、觅食济养吧?杨梅树渐多而白鹭渐少,这说明这些年鹭群衰败了或是改变了迁徙路线?可有一天潘家人发现小月面貌安祥地死在梅林里,想做绣花姑娘第二的她也许如愿以尝了吧?也只有枝上的青粒梅子知道她远去的心情。她桃脸杏腮,原本枯瘦的胴体也丰满了,想必她在外过了几年安宁宽绰的日子?潘家人知道不是她烧了潘家,把她埋葬在看来神圣的梅林里,就葬在老梅树旁边,望着轩子所在的地方,墓碑上刻着“小月”二字。其实她的全名是牟彩月,是我去访了她娘家人知道的。

这是一篇写小月、潘家女人、更是写“暮彩月”一样烜赫一时的“梅林潘家”的故事。下一篇写没有李无香掌管的潘家及她掌管潘家时男人背地里的所做所为。

小枝终于掴出了手掌,声嘶力竭地叫道:“是你害了沈家,害得沈小姐孤零零地活在世上,而你却住在小洋楼里。”

他哑叫了一声姐,跪下了。

那年他骗过小枝后,很快把这笔不义之财都取了出来。后来,德子把潘家的家当撂在牌桌上,是他让老木买下来。再后来沈之豹和德子勾结,纠集了一帮人,对那水库漫天要价。有了田地没有水库等同归零,他狠心买了水库,因此被敲了一笔。可不甘悖入悖出的落入沈之豹之手,又不想大张声势,想来想去,最后报告了山里的军队,并且扩大了几倍数额,让沈之豹一无所有还受了不少罪(一人口出,无凭无据,小枝过后也觉察出纰漏。她一字不落讲给我听后,我经过分析,更觉得纰缪屡出。那么谁是幕后主使者还得进一步确定。那么明子为何扯白?)。

小枝道:“你为了潘家还是为了自个?”

明子更低了头,道:“我是有私心的,可是我救了潘家。”

“你就是找明子的,我看出来了。明子交代要是一女的找,可得把她好生留下……”她叫喊着,慌忙拄上来,下台阶时,马趴而下。

小枝又踅了回去,把她搀扶了起来。老妇人还没站稳就一双手搂住了她,深情道:“姑娘,你可等得明子好苦哇!可幸的是你真来了。”

小枝不搭话,心里酸楚不已,帮她拄杖,扶着她进屋。屋里没有为之一亮之处(也许因外面太夺目了,小枝对里面期望太深之故),家俱也是陈旧的,显得空荡、晦暗(蒙窗不采),但与茅草屋是天壤之别了。

“你啥时为了潘家?”小枝就他来潘家那次卖纸的事也知道了,所以才这么愤恨,伸出了手,几欲扇他。

他一直觑着她作举之手,供述。

小枝直睖睖对着她,始终没把婶叫出来。

明子把她扶进了房,在房里娘俩争执什么。小枝细微敏锐地感觉到了。不久,他双手掬着一个盒子出来,脚步沉重,表情肃穆,像捧着骨灰盒;近前道:“你是为那张纸来的吧?”

老妇人以晒干蔬菜馏制、再撒上甘草的所谓咸果子招待。小枝就坐下来和她聊着。老人精神状态饱满,偶尔朗朗有笑。小枝几次要走,都被她苦苦挽留下了,不知何时明子回来了。一见,他脸上果然没有异色。妇人被他扶了起来,道:“你就是小枝吧?真像你娘年轻时的模样。”

“这是我娘。”明子介绍。

妇人的双眼特别清亮,脸上笑容纯厚,道:“你找明子吧?”

小枝强迫自己摇头,却不由向屋里望去,可里面太暗啥也没看清。就为这一举动,心里就不安起来,可一迈开步就开始憎恨起明子来了。

老人点点头。

小枝诧异,更觉生份,和她聊了个天旋地洄她也没点明身份,期期艾艾道:“你……我得、叫你、伯母吧?”

“你叫我婶。”

上回话说全凤在菜市场上遇见了小枝,就问起那银票的事。哪知银票又被明子诓去了,小枝很恼怒,和强势的她产生了冲突,主仆一场到头来翻脸了。接下来发生的就是后继之事了。

以后,小枝想努力把这事给忘了。可有一次去县城,眼见前面耸立一栋二层小楼,怎么看都是建在梅林布庄的地基上,就不能自控地向小楼走去。在油漆锃亮的门上猛敲,里面一女人柔声相应,可总不见来。正要离开时,门却开了,走出一位拄着双拐的老妇人,道:“姑娘,你找谁呀?”

小枝看着她苍苍白发、慈祥面容,觉得她比谁都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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