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为排遣肆意逗乐 坠徨彷企愿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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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灯?我在娘家踅摸回来的一截蜡烛。”

众人心头一亮,可四房的上一步说:“借我用用,就两分钟。”她倒无意中泄漏可堪笑料的,可她们来不及反应,都争先恐后说借用用,可见解决黑暗的问题压倒了一切。

“借你们,可以呀!”六房的故意停顿片刻,又道:“李无心那里拿,吃早饭时她硬逼着我把蜡烛交出来,说是进了潘家的门就是潘家的东西,得交公。”大家的心不免一沉,更是你一句我一句骂李无心。

可她们像都听见了(肯定有人听见了,也许没听见的也闻风而动,就为逗她),撂下了活,惊诧地对她彻头彻尾看了一遍。七房的羞愣在当场,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罅钻进去。七房的进潘家已经一年多了,来的当年就快马加鞭生了一个女儿,想必她受不了李无香管制如铁桶般的生活,婚后大多生活在娘家,最近带着女儿回潘家才安定下来,所以各房的对她捉弄的机会少。没想到她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也难怪她们感到不可思议,都唬起了脸,瞵着她,像在责怪她似的。七房的被她们眼光赤剥得忸忸怩怩的,掩着臊辣的脸,喃喃道:“好像、有、有。”这下,各房的为之绝倒,笑声都要掀翻头顶上的天空了,转而说七房的比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子还洁净,李无香何必舍近求远,以后拜她就得了,还省了香火钱。

四房的揺头叫道:“今个我算服了七房的。”她拽起她,郑重问:“你多大了?”

“十八了。”七房的回答干脆,转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五房的道:“你蒙人吧!那妞妞咋来的?”三房的道:“她还是个孩子,晚上又没有灯。”

说归说,笑归笑,各房的活儿进度没有慢下来,挖地的,整土的,刨垄的,打埯的各个环节有条不紊,干净利落。

大房的招呼她们歇歇气道:“反正活儿也快完了,回去早了也是瞧脸色。”她们撂了家什,都钻进了树荫下。而七房的怕她们取笑,束留在太阴底下。四房的强行把她拉到荫凉处,三房的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各房的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热闹非凡的。六房的道:“你们说李无香把小月领回来做女儿吗?”此时正喝水的七房的忙停下来,道:“她才没这么大方呢!我生了妞妞,她没少给我脸色,外姓人她会养着陪嫁妆?”五房的道:“哟!你也知道嫌她了,最好叫她李无心,以后可有你受的。”

忽然传来一阵聒嘈声,她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只见天空一阴,如掠过一片黑幕,原来一大群白鹭从头顶飞过,挡住了阳光。白鹭在头顶上盘旋、鸣叫着,她们跃起来欢叫。

白鹭振翅飞向潘家东山上的梅林,却仍不肯停下来,围着梅林飞翔,虽然飞得没有先前有阵势,却极具观赏性,像缀着梅林在随风飘舞,洁白的羽毛在阳光下莹莹生辉、熠熠闪烁。再而鹭群齐飞向山顶那棵老杨梅树上,不停地扇着翅膀。老杨梅树白了,也活了,像晃动着身体在酣舞。她们的眼睛逐着鹭群看呆了,从没看过这样美妙景致,叹为观止,知道梅林要出梅了、潘家同样要出“梅”了。

潘家前面东山杨梅林,每年开花出梅的时候都会飞来一群白鹭,它们在梅林嬉戏几天,然后不知飞向哪去了,梅树上就结出了小粒粒的靑梅子。就是潘家年纪最大,对梅林最了解的人也只说得出只有白鹭来了杨梅树才会开花结梅,说白鹭是杨梅花的媒介。因此,潘家人视白鹭为神鸟,李无香冠封它们为护花使者,都对它们落在梅林的几天关爱有加。

听说昙花是在晚上开花的,花期就短短一段时间,才源于“昙花一现”的美名。无独有偶,听说杨梅花也是在晚上开花的,用昙花一现来形容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可是昙花和杨梅花无法比拟谁更素雅,谁更娇媚。昙花有其形态,也就是说许多人目睹过它的芳容。而杨梅花不是说没有其形态,这里也要说的是杨梅花是世上最羞于见人、忌于见人的花,谁也没有见过杨梅花,以至于它的名字在世上叫不响亮,更无法与昙花比雅媚了。

杨梅花最羞于见人、忌于见人,只有在春天白鹭来了才会悄悄开放,在潘家谁也不知道其中原因。就是因为杨梅花羞于见人、忌于见人,在潘家还流传着这样一个神奇、凄美的故事: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位美貌如花、心灵手巧的姑娘,只要见过的花都能栩栩如生的绣在布上。不知名的,知名的,艳丽的,朴素的她绣了许多的花,可就是不知道绣杨梅花,因为她从没见过杨梅花,问别人也不知道这花是什么样子的。听说杨梅花是在晚上开花的,于是这个姑娘提着灯具守在树下等候杨梅花开,以至于绣出这世上最羞于见人、忌于见人的神奇之花。终于一天深夜她等到了杨梅花开,然而就在此时她忽感头晕目眩,倒在地上死于非命。当人们在树下发现她时,她的面貌狰狞可怖,想必她死时是何等痛苦,置她于死地的杨梅花是何等残忍、毒辣。

有了这个神奇的故事,杨梅花就更羞于见人、忌于见人了;有了这个神奇的故事,人就更羞于见、忌于见杨梅花了,于是世上谁也没见过杨梅花就不足为怪了。潘家人都知道这个神奇而美丽的故事,就是各房的蓬头痴子也为这个故事心怯,以至于不敢去梅林偷吃靑粒梅子。

小月刚来潘家,小枝就把这个故事讲给她听了。小月整天被这个故事搅得心神不宁的,不仅仅诱惑于杨梅花是什么颜色,花朵有多大,有多妍美,香不香;更是诱惑于看了花会不会死,死的时候会不会痛苦,七窍会不会流血,还是像静静地睡着了一样?她想像这样死去也很美妙的。东山上梅林的白鹭来了几天了?说不定哪一天杨梅花就静悄悄地开了。为此小月已经两晚上没有睡安稳觉了。

这天夜里小月同样辗转难眠,在黑夜里溜着眼珠子,多想去看杨梅花呀!哪怕做绣花姑娘第二也不后悔。心里的愿望更加强烈了,于是推了推身边的小枝。可小枝只微微纵了一下肩,瞬间,鼻齁声也均匀了。小月更加烦躁不安了,钻出被窝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窗外很昏暗,可风吹拂着树上发出簌簌声响,不禁让她心里发怵。况且还要去梅林,倘若真死了呢?想着想着,就更加害怕了,不由心里叹喟:唉,还是明个邀小枝去吧!死了还有个伴当呀!于是她拽下衣服又睡下了。

许久,还是无法入睡,翻转身来轻轻抱着小枝,静听自己的心里,里面总有一种音声在鸣叫:好像梅林上的白鹭在欢叫杨梅花开了,绣花姑娘一边簪花,一边歌唱。一个时辰后,她更加亢奋了,可诈着没动,清晰地听见那一处有响声,也许李无香又起床撒尿了吧?她撒尿像拧开的水龙头,“哧哧”作响,让小月在睡梦中都厌恶那种臊骚味。小月忙翻正身子,轻轻一下下纵进被窝里,把头往被褥里湾,又把两耳朵掩上了,屏气敛息,却不由注意于那一处。过了一阵子,“水龙头”没有拧开,憋得小月实在难受,忙把嘴巴透出被褥深深地嘘了一口气。怎么有人轻呻吟?紧接着传来脚微蹬床板声小月知道李无香时常有心口痛的毛病,却出神别意感受着不端不堪的,不禁脸上有些热烫,胸口也感觉憋闷。实在是太好奇了,更认定那处邪乎,于是慢慢地仰起了头,小心地望向那一处。此时,小枝一翻身,一手臂把她压下来。让小月连呼吸都感到有些不畅,用力推了一下她,又狠心在她腰上拧了一把。小枝只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有顺的呼噜声喷在她的耳朵上。那一处的异样响动一直没停,小月没再推搡她了,觉得整个身体躁热的像要燃烧起来了一样,反而环抱住了小枝。小枝还是一动不动的,可小月觉得汗津津的她的心一样在狂跳着。

那边李无香下床了,蹑着猫一样的脚步,接着“水龙头”终于“哧哧”地拧开了。小月从没听过这么彻响的“水龙头”,随之臊骚味浓浓地向这边袭来。李无香上床后,接着传来了老当家的粗重的鼾声。小枝倒微声嗯了一下,把她推得远远的,就再也没有动了。小月还是难以平静,可亦没打扰她了,蜷局身体,双手抱着膝,怅然若失,产生了一种想哭的感觉,思绪长了翅膀一样飞往那向望、美丽、洁净、有好梦的境地。在朦胧的意境中好像又听见讨厌的咳嗽、啐痰及鸡啼声,挥之不去,避之不及,更让她觉得头沉重难仰。

就着通过窗栊照在床头的朗朗月光,小枝匆忙穿衣物,还不忘扯小月道:“你还不快起来,又想挨剋了吗?”

小月像横在铁轨下的枕木,意识却很淸晰,知道小枝在拽自己,甚至能听见外面李无香叫嚣着小枝的茶喝,听见老当家的咳得像一架吱嚓作响的破风车,之后小枝在慌乱中打碎了杯子而在李无香的责骂中哭泣,老当家的用力地拍打着床屏,李无香在嘶喊着小月这一切小月觉得就发生在耳边,更觉得挣揣不起。也许她被魇住了,只是意识在演绎。不知什么时候,这些冗杂吵闹声模糊了,她就沉沉地睡去了。

小枝扯不起她,外面李无香点名嚆了,才抹着泪向外面跑去。由于担心着小月,致使她毛手毛脚的,成了今晨“迎亮训”里被训的主角。当她小心翼翼端着第三杯茶向外面走去时,天已经大亮了。李无香坐在门坎外,脸像凝霜的搓板,又冰又硬又皱的。小枝轻步靠近,一打眼见她正怒视着,忙低下了头,道:“娘,茶来了。”声音颤得像蝉鸣。李无香接过杯子,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骂道:“贱坯子,陪钱货,谬东西,三天不打上房掀瓦,这些时日我怕是太在意你了。”小枝的泪就下来了,更怕她看见,把头埋得更低了。

李无香冷笑一声,道:“床上那丫头好福气,没想到领回的是一位要人伺候的大小姐,潘家至今还没有大小姐出壳呢!她倒有这么大的脾性刚来几天就摆上洋谱了。”

“这衣服没洗,地没扫,尿也没倒。”小枝伸长脖子,试探道:“娘,我这就去叫她。”她溜望着她,蹑手蹑脚后退着。李无香眼一瞪,冲道:“让她睡。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能睡到啥时辰去?”她咬牙切齿道:“我要让她睡饱、睡死。”

小枝退过门坎,小声道:“娘,小月昨个没睡好,上半夜肚子痛。”李无香冲起了身子,上手就给小枝脸上一个火辣的巴掌。小枝大颗的泪就滚了下来,扶着门框,惊悸地望着她。李无香又举起了手,厉声道:“还哭。”小枝憋屈至极,泪流得跟一条牵引的线一样,咬住嘴唇就是不敢哭出来。李无香又告诫道:“谁肚子痛?守好自个的本份,要不剥了你的皮。”小枝抹着泪,频频应道:“知道了。”转而又动心眼,先亲昵叫声娘,再道:“天不早了,我进去准备篮子去?”她没有抬起头来,更没移动步子。

李无香又坐下了,道:“今早不去了,气都气饱了,还管得着那看不见、摸不着、不通人性的邪乎东西。你那几根绕绕肠子我还不知道?给我好好呆在这里。我就守着床上那死丫头,我要看她好意思端饭碗吗?”

“大早上的瞎咧咧,一群老母鸡叫骚似的,见天是这样的,也不知道累,搅得人睡不安生。”门一撞,德子一拐一瘸地走了出来,叨叨叙叙的,双手还在系腰上的带子,迈出门坎又把狗踹倒了。李无香双眼橫着他,叫道:“活宝,一对现世活宝,一个比一个珍贵,潘家有你俩真是作了什么孽。”德子走了上来,傲起头猛扯了几嗓子,“呸”地一声,在李无香脚下啐了一口浓痰,而后一双小眼睥睨着她,嘴上还噗哧哧的。

李无香看着阳光下泛绿光的浓痰,绰起门边一把扫帚,高高举起来,手哆嗦着许久没打下来。德子梗着头,矗立在她面前,瞋目而视。

“我死了准有你受苦的日子。”李无香青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转而大步向里屋而去,叫道:“今个帚把不打一次牙祭,不吃次带血的肉我就顺不过这口气。”德子神灵活现的,今个压倒了李无香,俨然自个是潘家第一把手,坐在李无香的椅子上,跷起了二郎脚,一手摩挲着狗头,同时模仿着李无香和老当家的催各房起床的腔调咳喘了起来。

李无香一肘抵开房门,疾步向前拨开蚊帐,挥动着扫帚对着床上一阵猛打,叫道:“我就打不通脾的人,看能咋样?我就打有福气的人,看会不会折寿?”老当家的怨叹了一声,翻过了身,撩开蚊帐,愤愤地道:“真是一刻不得消停,娘女俩同一模的坯子。也不睁开眼看,打啥东西嘛?真是的,时终是一副燎躁的性子,不乱的潘家也被你扰乱了。”

李无香掀开被褥,只见里面两枕头,对他张望了一下,道:“我说咋不着力,也没有半星子响动?嗯!斗上心法了,还跟我玩空城计。她死哪去了?”她气愤不已,帚把磕在小枝囟门上,转身又向后院疾去,叫道:“准又死茅房去了。”

小月蹲在地上,埋着头,一双灵巧的手在娴熟地搓着衣服,旁边放着一堆洗好的衣服和一个涮好的马桶。李无香气冲冲地走进后院,围着小月转了一圏,虽然愤气未消,却没有发难,把扫帚一扔,一声不吭地走了。小月这才抬起头来,伸着脖子直吐舌头,看见李无香的身影刚没入了屋里,就疾步向茅房走去。小枝破涕为笑,转而生疑:那么一大堆衣服小月就快洗完了?以往洗一早上还要勤快些。检查了那堆衣服,哪洗了?无非是弄湿了卷起来而已,桶也只浇了一下。小月把头伸出头,道:“小枝,拿纸。”

正好李无香又叫了,小枝两头都应,摸摸被磕的头,还是向外面而去。

春天阳光下的景物是这样清晰盎然,让人不由产生一种舒爽的情绪。小月远眺着那一片热闹熙熙的梅林:有的白鹭掠着梅林飞翔,有的在追逐戏闹,还有的在引亢高歌忽然鹭群怕是受到了惊吓,或是接到敕令一样皆鸣啼着飞聚在一起,在梅林上的云彩中像一条迎风飘动的白纱带,这么灵动美丽的景致让她看得入迷。白鹭来梅林几天了?小月就是不知道它们哪一天来的,听小枝说它们只在梅林呆四、五天,梅林出梅后就飞走了,那么看杨梅花还不得等明年吗?心里道,不行,明年还不知身在哪里呢?今晚准得去梅林。

想着白鹭不辞而别、花朵应媒而落,小月感到很彷徨,黯然神伤,对梅林牵挂深厚,对绣花姑娘向往热切,认为不去拥抱这些的话,会永远不得安宁。当小枝出现在身边时,也没发觉,还在全心全意欣赏那块飘动的白纱带(后来她想:白鹭这集体举动也许是接到绣花仙子的饬令而授媒杨梅花的仪式)。受小枝贴着耳朵吼了一句,她猛然一抖,满脸惊恐,却来不及埋怨,又放眼向梅林望去,恰好看见白鹭四处飞散,如花瓣缤纷、白玉交错;她失口叫了一声,认为仙女散花也不过如此。

小枝伸掌在她眼前划拉了两下,道:“丢魂了?不就是几只鸟吗?年年都会来,再好看也没有饭的味道好。”小月迟疑后,郑重转过了头,刚欲张口。小枝上一步堵口道:“黑灯瞎火的我可不陪你看什么花,你想害死我呀!”见她如此果决,小月只能退而求其次,道:“枝姐,我想要你娘的手电筒用用。”她叫枝姐了,这是来潘家的第一次。

小枝也感应到了,可仍摇头道:“你总是变着法子害我,叫我娘知道了还不得骂死我,手电筒我娘也要命似的省着用。”小月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生硬道:“你跟你娘一样。”

小枝的脸也泄了下来,叫道:“我娘咋了?”“你昨晩上知道。”小月声音提高了八度。

“你别瞎咧。”小枝挺起了胸膛,又道:“昨晚上我一上床就睡着了,连你捏我也不知道。”她立马意识到情急生乱,可无法狡辨了。小月冷哼不已,又嘀咕:“我就说那两张床挨着不对头。”“你糊说。”小枝的泪就哗哗掉下来了。

小月叫道:“你比我明白,真是啥娘养啥女,要不是我来了,准”“我再也不理你了。”小枝哭着掩面而去。

整整一天,小枝的眼眶都是红红的,也没理小月。小月同样没有搭理她,暗暗犟上了劲:看谁拧得过谁?天黑了,李无香对她们说今晚不干夜活后,小枝先脱衣上床了,靠在里面一声不响地睡下了。小月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那风呼呼地刮在心上一样,哪敢去梅林呀!

李无香掌着灯走进了房,道:“咋还不睡?是不是要熬夜?”小月只有脱衣上床,慢慢腾腾地睡下了,心里对她母女叨叙不止。李无香服侍老当家的睡下后,房里就安静了下来。小月倾心注意那一处,可是等了很久也没如心所愿。接着,老当家的呼噜声如雷般肆虐着。小月又失眠了,梅林上那块迎风飘动的“白纱带”和绣花姑娘悦耳动听的歌声总萦绕在心间。

小枝也没睡着,只是静呆着不动。小月无限地忧伤,轻轻地叫了声:“小枝。”小枝厌恶地一抖动后,小月头一甩,翻过了身,心里道,看谁拧得过谁?一窝骚!

心里犟,事却不如愿,走肚子了,越来越内急,得上茅房,以往晚上上茅房都是小枝陪去了。抬起了头,窗外虽然明亮了一些,但风吹得窗上的那块毛毡更响了,她不由得又叫了声:“枝姐。”小枝冷哼了一声,用力捅开她伸来的手,还气不过来,忙往里靠了靠。再也不能托延下去了,小月急急下了床,披着一件衣服向外走去。推开后院的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不禁心一颤,可又不得不大歩迈去。

四房的和六房的凑着头小声地说着啥,虽然她俩的举动、神情有些隐密,可各房的像都明白说什么,五房的“哧”笑一声后,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于是她们公开说着关于男人的话题,关于房里的问题,关于生崽子的技巧问题。

七房的一直凝心聚耳关注着她们的谈话,脸上热辣辣的,趁着笑声渐小的空档,忙走了上去,歪着头认真地问道:“你们说男人有、骨、头吗?”她最后几个字说的像蚊吶。

二房的叫道:“你说得轻巧,床上那老东西呢?他可精着,他可跟李无心同穿一条裤子。”这话把各房的逗笑了。只听她又道:“他两眼贼溜溜地转,耳朵一点都不聋,进门就知道谁来了,你能偷来油?”一个“偷”字,让她们的心为之一紧。可六房的还不甘心,道:“叫小枝弄一些出来。”四房的粗声粗气道:“你可想得美,那死丫头更厉害,真是李无心剥出的壳。”

六房的眼睛为之一亮,叫道:“还是还有一丫头吗?”“谁呀?”四房的立即兴奋地叫道:“对对对,小月。她刚来潘家不懂规矩,更不知李无心的厉害,那小丫头也显得呆头呆脑的。”

大家脸上喜形于色,连声应和,都说晚上有灯方便多了。大房的唬着脸道:“各房都点灯,李无香还不把我们吃了?”四房的涎皮赖脸,软磨硬泡道:“就点一会儿,也好看看。”大房的指着她的鼻头,厉言正色道:“那你点点看。”其实她们心里明白,一截蜡烛都以“公物”的名义没收了,房里点灯也只是嘴上说说才兴奋光明的事。

六房的恰赶来,放下一担碳灰,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尖声尖气道:“七房的,她们专欺负新媳妇。我刚来潘家时她们不但剥衣服,还剥我的皮、抽我的筋呢!”

二房的在整畦,也搭道:“还有脸说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刚来潘家啥德性?”

这话也许触动了六房的,抑或要掩饰过去,亦快歩走到七房的面前,叫道:“你大方全脱下来,让她们见识一下小媳妇,看谁心里臊。”女人们更是一哄而上,说是看看七房的有什么特点。几双手向七房的拢来,使她顾上难顾下,忙蹲下来,泪在眼眶里就要掉下来了,上身基本暴露了;几双粗壮的手又把她拎了起来,她们说要瞧瞧老七的伊甸园、金玉谷。

五房的丧着脸叨念:“有灯盏没油。”四房的加了句:“有油没灯盏。”三房的说:“只要有油就有办法,一个破碗点一根旧鞋带子就行了。”

这话又燃起了各房的无限希望。其实一个灯盏不是有多贵,也不见得买不起,关键是没有油。一直没说话的二房的一出口就泼冷水道:“李无心管得严,听说油都放在老东西床下。”她们对二房的好不生厌。可六房的道:“趁李无心不在家时,我们进去舀一些。”

五房的忽然转变话题道:“六房的,李无心今早上说你们点灯?”她们就是这样的,虽然在李无香面前服服帖帖、唯唯诺诺的,背地里却骂她李无心,这就是被奴役者的心态。

“哪呀!崽子起来撒尿,只照了会儿就被她知道了,想必她有一双在夜里聚光的耗子眼吧?”六房的自得其乐地笑了几声,又道:“我倒想,可那死鬼哈哈!我想那样倒蛮有味的。”听这一说,五房的脸上亦洋溢着有意味的笑,又道:“那你哪来的灯呀?”

五房的道:“你不肯瞧是不是长尾巴了?”女人们更是闹腾起来,说是只看长没长尾巴,别的一概不看,都一刻不落带着呢!大房的见她直掉泪,倒老的有点正经了,上前给她解围,道:“别为难她了。本胆小,不惯世面。”

在太阳下,她们双颊绯红,气氛灼热,要不是大房的挡驾,怎肯罢休。而七房的趁此逃离了,又手忙脚乱地忙乎,去单箕里抓灰填豆埯。各房的也各就各位,忙着手上的活。

“嫂,别,别。”七房的惊恐地护住胸前直后退,脸憋得通红。

三房的道:“还真羞呀!怕你憋出病来。”四房的挡过了肥硕身躯,上手也来扯她。

“七房的,你咋这么瘪呀?”大房的并非调戏之言,更有几分真诚的关心,连活也停下了,静等她的回答。各房的兴趣未泯,眼光皆抓住了她。四房的怨道:“还不是死老七。”

潘家老七身高体壮,像根铁打铜铸的柱子。她们惊呼一片,又是一阵荡笑,转而说小女人可遭罪哟!而七房的背过脸去,拒之大房的关切目光。于是,她们得到证实似的,对老七评头论足,皆是关于仡仡、雄伟之类的,笑浪一潮高过一潮。

潘家女人在家里低眉顺眼被李无香指使驱驰、斥骂惯了,在家以外,确切说是不在李无香的眼皮子底下,心里就不被奴役,头顶上一片天空就是晴朗的,就能无拘无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于像刚才一样戏闹玩笑,全无大小、尊卑之分。在她们看来也许是对李无香奴役的一种反抗形式。在这种反抗中她们的心更加凝聚在一起了,更加亲密了,就如在劳作中劳力强的照应着劳力弱的、长房的照应着幼房的,毕竟都相依在潘家这棵树上,风雨同当更容易顶过;命运都跟潘家休戚,想到的是要齐心协力干好活,以至不受李无香斥责、侮辱。她们叨个不停,还特意拣脏腻之类的,以至笑浪滔天,这荡笑比劳作中的号子还解乏。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江南多雨,连续几天春雨过后,坳里的红壤土特别酥松,正是开垦出种上作物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潘家女人在劳作中发出的阵阵笑声,在幽静的山谷中像抖动一串串圆润滑爽珍珠,清泠作响,别说正值播种季节的男子听见了,就是别尘已久的老者也会萌发春心。

“七房的,这么热的天还穿几件衣服,好福份。”三房的人高马大,力气足,专管开垦,高举锄头一耷而下,两手一扽,就刨开一块土。

“三房的,她怕羞。”五房的在分垄。四房的在修畎,接口:“把她的衣服扒了,看看有啥特别的。”三房的把家什一丢,大踏步上来抓七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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