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潘家有规迎亮训 庑室无灯处黑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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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可明子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于是一个单薄的身子挑着篾箕走向路口、沟头、犄角旮旯那些狗经常拉屎的地方。

再过一阵子,天才慢慢地亮了起来,浓浓的晨雾笼罩着山乡若有若无的景致,一条狗从门边的窦里钻出来打破了这景致的缥缈,而多了一份活力。狗绷着身子抖动了几下,吐着舌头绕着椅子上的主人揺尾乞怜、寻欢作乐。

“去,畜生,别打碎了杯子。”椅子上许久没动的她驱逐了狗后,扭头望向屋里,叫道:“小枝,再给倒一杯茶来。”片刻,又道:“死丫头,硬要我嚆呀!”

小月惊诧地瞪大了眼,心想:不知道他动不动得,他的吃喝拉撒、这的那的以后李无香还不得勒掯自己为他干?别的不说,就这倒尿就真是受罪。小枝语气轻快道:“我记事起爷就躺在床上,前些年还让扶着出屋晒晒太阳、透透凉的,这两年以来就得全服侍了。”

小月紧粘着问:“要是洗什么的,你也”小枝忙截口道:“那当然不用我了,有我娘呢!”小月又露出惊讶之状:“你娘也是女的。”小枝脸也红了,叫道:“你想哪去了?一个是我爷,一个是我娘,能咋了?”小月嘟囔着:“那可说不定,又住一个房,潘家人又管不着。”小枝的美脸也耷下了,半躬着身,望着她。

“你潘家没有啥不可能的。”小月一副挑衅的表情。小枝的泪就簌簌地掉下来了,把桶甩在她脚下,拂袖而去。小月踢了一下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总要让她哑口无哑的时候。

外面,李无香又嘶嗓子叫人了。小枝应声而起,身影随之出来了,提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些炷香、梗烛、纸钱、核果等供祭悼物品,难怪才小枝受责备,这是活人受用的东西?

“都带齐了吗?”李无香脸一沉,扯过篮子拨弄了几下,叫道:“都日上三竿了。”小枝走在前面,可还过回头来盯着她手上的篮子。李无香一扭一扭走向前,道:“走哇!硌脚干嘛?”

人都去了,安静下来后,屋里出来一位十七、八岁的后生,他叫德子,走路一拐一瘸、双膝一磕一碰、身体一揺一摆的,像舞台上搧扇子、扭秧歌的笨拙木偶。他扶着门,歪着脖子,翻着泛白的眼望天空,骂道:“这鬼天气,又这么热,硬要热死人才甘心。”啐了一口殷红的浓痰,又走了出来。不远处一条狗揺头摆尾走上来。他嘟噜、招呼着,当狗近前时忙踹出了脚,双膝一磕,栽在了地上。未被踹痛的黑狗不解地望着他。他哼哼着,又拾起一块石子掷去。狗中石,负痛哀叫了一声,跑得无影无踪了。他“咔咔”怪叫了几声,一屁股坐在水沟与墀面之间的一块石板上,骂道:“畜牲,就这受骂挨打的命,一群畜牲。”

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天空了,能瞧出强光之锋利,更能感受一股躁毒之热。许久,德子双掌托着腮,仍坐在板上,如果不是眼珠子在动,还以为他是潘家护宅蜡像呢?可泛白的眼里没有先前那股凶煞气,倒有几丝哀伤、几分忧怨、或是一个特殊后生的迷惘。

现在是欣欣向荣的春天,在水库库尾的一块坪地上有一棵古樟树,长得并不茂盛,错落树枝上的叶子没有一点生机,却出现了走向秋天衰败的蜡黄之态。树干上断被岁月剥脱得皮开肉绽,凹凸不平;下断长满了碧靑的苔藓,像披了件绒绒衣裳。冠不大,躯不高,要不是从主杆围度上看不出是古树。在周围碧绿娇红、生机勃勃的植物映衬下,这棵樟树可谓古拙迟暮、苍老之极。虽然老朽,却有几分肃穆,更有几分怡然神态,或是表现出一位暮夕老者饱经风霜后的内心苍凉、看破世态炎凉颓废将逝的无奈之情。树下几块棱利、大小不一的石片参差搭在一起,像是搭的一所小房子,也许所造者要的就是这种若有若有、似像非像、神神密密的感觉而已。石头房里插着许多香梗子,旧的续新的,一大把。香的灰烬残落在梗堆中有几滴像血一样的红颜色,这就使这几块石头散发着一股阴邪之气。如果配合这棵古樟树猜想的话,也许这里有几分瘆人的地方讲叙的是一个苍老又催人泪下的故事。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李无香却每天都牵挂着,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祭拜一番,都十几年了,背后提篮子的小枝都长成大姑娘了。此时,李无香正神情肃穆地在树下点着三炷香,而小枝蹲在旁边往火里一沓沓添着纸线。接着李无香举着香,鞠躬三下,把香搢在梗堆中后,埋头,闭目,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而小枝也虔诚地跪在地上,头几乎挨着地了。

这里是距县城二十多里、连绵起伏山岭的半封闭式的山里。当太阳出来的时候,有山里人说,在晨曦的普煜下,有一半是梅林潘家的,也可以说太阳在这里潘家也占了一半。现在的潘家在山里可是一个家大业大的潘家,而李无香就是拥有这山里“半山半水半太阳”家业的烜赫“梅林潘家”的主宰者。关于潘家按宗排列的辈份,用尽了汉字中最具儒家思想的字眼,比如仁、仕、忠、贤乃至“至通乾”。这“至通乾”是潘家现用辈份的最后三辈了,李无香是这样诠释的:潘家会逐渐地兴旺、壮大起来,到那时潘家可以君临天下,天地太阳全是潘家的。当然,谁要解释到那时潘家关门绝后都不做人升天的话也无可厚非,因为我就是潘家人,可离“至通乾”还遥远看呢!

遗憾的是潘家还没“至通乾”,潘家一切就被李无香主宰了,因为潘家老当家的潘仁恩瘫痪在床,不能“亲政”,所以潘家一切庶务由李无香统摄,是不是潘家“政权”有过早落入魏晋之嫌呀?可惜的是潘家现在各房男人都是泛泛之辈,李无香说,他们这一群算什么东西,要不是终日有个固定住处,连房都会走错。她把潘家已婚男人说得多不堪呀!把“至通乾”的家庭宏伟重任寄托在他们身上是痴心妄想。

当然,李无香在潘家自有服人之处,能识字,至少在各房的眼里能看懂家谱;哪房女人姓什么、叫什么,她拿着家谱叫得上来,潘家除了老当家的,谁有这能耐?她更有服人之处,十几年如一日照顾瘫痪在床的老当家的,要知道她不顾翁媳之嫌呀!外人不说,潘家内部就有人说她有这种嗜好:寡妇嘛!况且她从小媳妇寡起。然而她若把这种“嗜好”让给别的潘家女人,谁不会敬而远之呀?当然她还有许多服人之处,不然老当家的不会让她管理这么大的潘家,梅林潘家老当家的潘仁恩号称躺在床上两眼一轱辘能通天下事,他能让糊涂人管理潘家,让潘家“至通乾”的基业废在一个傻女人手里?

谁都知道潘家的“至通乾”是一个风雨飘揺的笑料,可潘家拥有所谓这山里“半山半水半太阳”的家业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这山里的半山半水,再加上太阳也不会自个儿结“瓜”,洒播了汗水才有收获,种什么长什么,穷山恶水更要人去刨;懒惰的人在山上只能刨一搂草,勤劳的人才能在山上刨一个饱李无香懂得这些道理。道理通了,山有了,她就像驱赶牲口一样驱赶潘家干活人在穷山恶水中刨回一个烜赫的潘家,以至她天不亮就叫起潘家人干活。潘家各房这么多人,只有一个鞭手,那就是李无香。如果鞭手多了,都成驱奴主,哪来的牲口呀?有奴役的,就有反抗,为何潘家被奴役的却一直这样忍气吞声过下去?道理很简单,这是一个要吃饭的大家庭(当然还有原因,比如说矛盾没有激化、还没人点拨他们的反压迫意识、时机未成熟等等,他们处黑所受、告诫于心的终要还的、发的。)。被奴役的背地里对她怨声载道;但怨归怨,驾归骂,这么大的潘家,又正处在落后板荡的年代,没有一个强悍的骂人的主事者,那不乱套了吗?

我就是梅林潘家的子弟,但我却没见证潘家拥有这山里“半山半水半太阳”的“辉煌”时代,我父亲在那个年代也不知在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而我爷爷那时才伊呀学语、蹒跚学步,他其实也没见证潘家是怎样拥有这山里“半山半水半太阳”的过程,然而他渐长大着,倒见证了潘家走向衰败的全过程。当然这是潘家命运的必然,因为潘家对于博大的中国来说只是沧海一粟,潘家必定随着中国这条前进航船的命运而跌荡翻滚,而失去这山里的“半山半水半太阳”。但潘家衰败是一个十分伤感的过程,特别是对于在李无香雌威下的潘家女人来说,更是悲与恨、泪与血相织的悲惨画卷。我永远是潘家子弟,但我不把潘家这幅血腥画卷公布于众,我的心永远得不到安宁,尽管有人会戳我的脊梁骨骂我不肖,可我不怕。

一股骚气随风扑面而来,小月忙捂住了鼻子,转而要吐了,由于屏住了呼息,连眼泪都憋出来了,匆匆往外跑,连喘了几口粗气,才不至于吐出来,心情也黯淡了。小月来潘家才几天,李无香对她不斥既骂,别的潘家人瞧她的眼神怪怪的,唯一能说上话的小枝又说,我和你自然不同了;难怪小月心里不是味儿,来到后院想问小枝有啥不同,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心里嘀咕:毕竟潘家不是自己的家。

转而她在不远看着小枝涮桶,道:“他又睡着了。你听,还在扯呼噜呢!”小枝顺口搭道:“谁呀?”“还有谁?”小月无以名状上火,道:“床上那位呗!刚才咳得快要断气了一样。总听见他天不亮咳,一白天又不咳。”小枝脸上泛着笑,轻声细语道:“你说我爷呀!他就这样,吃早饭时我端洗脸水进去了他才会醒来。”“他瘫多少了?”“不知道。”

李无香把茶杯往地上一置,豹眼珠子一瞪,冲道:“死哪去了?叫了老半天。”小月缩头委身,又躲在小枝的后面,小声道:“我上茅房了。”“这丫头片子,不是吃就是拉,这两码子事也不分分时辰,拉尽了呆会好吃是不?别人心里一杆称,你的却是戥子。算盘都拨弄得这么精了,以后潘家可有你耗的。还愣着干啥?后房里的尿还不去倒掉,要我伺候你呀!”

小月埋着头,疾步、划动着双手向里屋而去。小枝也忙跟了上去。李无香道:“你干啥去?”小枝没有回头:“我去准备那此东西,呆会你要用。”“死丫头咒我,安的啥心呀?呆会出了啥事拿你是问。”眼见俩姑娘没了影,她气哼哼地坐下来又喝着茶。

屋里。小枝疾步去接她手中的尿桶。眼见桶被夺去了,虽然小月作呕之状,可还小声道:“还是我来吧!这是吩咐我的事。”伸出了手却没有夺。小枝璨然一笑,道:“我来。在你没来潘家之前,见天都是我干的,哪能让你受这种罪。”她轻举微动都流露出对小月的坦护、关心。小月跟着她走进了后院,道“你不吐,不同样受罪?”“你是你,我是我,自然不同了。”小枝把尿倒进大桶里,毫无嫌厌之状。

“管那废人干嘛?吃了不长膘的东西。”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于是大伙齐刷刷、硬梆梆地回道:“都起来了。”她气哼了几声,叫道:“你们这群东西干啥吃的?”这一句真有威慑四方的力度,又道:“天都这么晩了,你们自个惦量一下今早还能干些啥?磨磨蹭蹭的。啊!祖宗教导我们要勤奋早,房里能折腾出粮食填饱肚子?啊!五房的,你今个又挨磨到最后了。一个晩上还没睡够,还要搭上一个早上的活计,你也消受得起?五房不要吃饭了,睡一个通冥觉干净。明个再松松垮垮、托托拉拉的,带着五房一群‘嗷嗷’叫的托累回娘家吃蹭饭去,潘家养不起一群好吃懒做的东西。”她猛然一挺,又叫道:“还有六房的,昨晚上叫嚷啥?声音骚精骚精的,就怕各房听不见。你再能耐能为潘家添一位坐镇天下的小子来?还添出来的蔫蔫缩缩菜疙瘩一般,一个比一个呆板,一个赛一个丧脸。那码子事谁不知道,你又成何体统,这不是给潘家添乱吗?济济一家子在一起,你还要给后辈当教员吗?后辈们受你的熏染还有心上进,他们不上进潘家还有希望吗?”她咽了一口唾液,空嚼了几下,打了几下嘟囔儿,猛然回头叫道:“死丫头,咋这么没灵性?想要渴死我呀!”姑娘疾步向里面走去后,就安静了会儿,直到她又飞快走了出来,近前躬身,道:“娘,茶来了,小心烫。”

她接过递上来的搪瓷杯子,嘴唇沾着杯沿吹了几口,吸着口风呷了一点茶水,咂巴了几下唇,再扯咳了一下嗓子,叫道:“自古以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是因为潘家有这方方正正的规矩才转得溜,才有这么多山、这么多地,潘家人才填得饱肚子。要吃饭就得干活,要多干活就得早出晚归,这是庄稼人的本份,也是潘家的持家之道。谁都明白这些道理,你们这些东西不明白?”她挪了挪椅子,端起茶杯呷了一大口水,咕碌碌咽下去后,乍然叫道:“六房的,就你房里事多,昨晩上又点灯了吧?我说过多少次了,点的是茶油,晚上要灯于啥?吃进肚子里还不会糙,脸才会桃红秀色,才不会得浮肿病。你这不是败家是啥?哦!没福的还要一盏灯照着,潘家被你们糟贱不起。啥时候买的灯盏,立马给我砸碎了,它要吃多少茶油哇?”

忽然大伙身后一人头一栽,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随之几个声音关切地问:“明子,栽着了吗?”叫明子的,拒之伸来的手,忙道:“我没啥。”

天已大亮了,对面山上依稀可见的景物沉静、沐浴在岚霭中,几许柔和,几许暇想,几许浪漫。一位袅袅婷婷的姑娘用瓷盘托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紧步走来,她就是小枝,道:“娘,茶来了。刚舀的滚水,比上一杯还烫。”这时,太阳射出了第一缕曦光照在转过来一张虽有密麻细小皱纹、却红润透亮的中年妇人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含威,她就是潘家当家的李无香,接过小心翼翼递上来的杯子,道:“小月那死丫头哪去了?”小枝慌张地回过头来,柔声道:“才还在这里呢!怕是干啥活去了?”她的明眸在长发里忽闪闪地对她鉴颜观色。

“干啥活?”李无香轻呷了一点茶水,喷出了茶梗子,叫道:“小月,你死哪去了?来潘家才多久,就跟那帮女人学鬼精知道偷懒了。丁点儿人,心眼撑破肚皮,再不好好调教,以后还不知惯纵出啥脾性来。你还愣着干啥?还不把她叫来,难不成又睡回笼觉去了?”小枝刚转过身,小月就从里面颤颠颠地奔了出来。

她站了起来,叫道:“你们看看。这群东西,天都亮了,今个早上就这样浪费了。”下面一群她口中所谓的东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知道今个这顿“迎亮训”挨到头了,各种声音也渐起了。她挥动手臂,叫道:“吵吵个啥?现在分工,五房的和六房的破了规矩,济济一家子,眼盯着眼、鼻冲着鼻的,我得一碗水端平,你们得罚点活??”分完工,又叫道:“都给我精神点,别个个跟阉了似的”于是众人“哄”地一声,散开了,在浓浓的倦意中带着情绪、迈着沉重的脚步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她椅子一踢,大步走出来,叫道:“明子,你别去跟他们干昨个那活了。去拾粪,没拾一担别回来吃早饭。”这本是潘家老大晨之轻松活,可今早她定了量,就变繁重了。

她弹了起来,把椅子也弄倒了,冲道:“明子,你还在睡呀!可惜你没有站着睡的本事,你昨晩上做贼了?”

有鸣抱不平的小声道:“明子这些夜都在坝上守鱼。”“守鱼不照样在坝上睡,你是累着了还是苦着了?难不成我要你在水库里数鱼了?”她接过姑娘扶起的椅子一掷,叫道:“明子,你别憋着怨气搅事,一粒耗子屎,你有本事走哇!潘家不容你这枝不顺、根不正的东西。”

“都起来了吗?”坐着身影的声音是女声、不大却有力度,她又道:“都聋了?”

这才有男声答道:“自然还有一位。”声音也不大,但明显有怨气。

这时里面传来痛斥声:“这不肖的呀!全是混账东西,干活变着法儿偷懒,吃饭能把甑底刨破。祖宗呀!咱潘家准要断送在这群东西手里,叫人心痛呀!”痛斥转变成了痛叹,还不停地捶着床幈来发泄不满、悲痛和无奈。而外面却没有声音,淹没在这责备之中。

后院传来了鸡鸣;一鸣群和,喔喔不停。那盏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外面投进一片柔和的月光照在一群肃立、鸦默雀静的人身上。

她又坐回了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呷了几口茶水,道:“老当家的愈加对你们不满了,他说这不是老当家的潘家,是你们自个的潘家,老当家的说只是没脸去见地下祖宗。你们这群东西啥时候才不要人管制?啥时候才能撑起潘家的门面来?我和老当家的死了,你们就不要活了?”此刻下面的人心里谁不嘀咕:你们死了潘家人会更好。而屋里传来了一声声苍老、清楚地咳嗽,一茬接着一茬、有板有眼的,像在为外面擂鼓呐喊。

寂静的夜里传来了脚步声,一步紧迭着一步,苍促中有些慌乱。强烈的电光射来,紧着传来一声沉闷的咳嗽后,就走出一个粗壮身影,脚上趿拉板儿极力地跩拍着地面。转而身影顺手抓了一把破竹椅拽出来,所发出的声音也极躁脆。接着“咣当”一声,铁闩一响,身影撞开了门,手上破竹椅往地上一置,厚重的屁股就压在椅子上,上身一撑一伏,腰一伸一缩,使破竹椅发出的响声更具节奏性、夸张性。猛地身影挺直了,仰起了头,喉间哑扯了几下,接着“咔,咯咯,嗯”一浊二重三拉长地咳了起来,再“呸”地一声,啐了一口,最后就连贯咳了起来,不停啐痰;如此反复。

由此屋里也传来了一阵没完没了的咳嗽;如果仔细一听,却有些气虚无力,像是为了故意发出声音而在口中倒气,在地上啐的一口更有满腹仇恨一般。外面的咳嗽也响亮、急促了,好像咳出的全是不满、愤怒,忽然在地上啐的一口,更有怒发冲冠之嫌。于是里面的咳嗽也更加频繁了,实在难以为继时咳嗽就变成了一种沉痛哀叹。

就这样屋里屋外一唱一和,黑暗中就活跃起来,首先从里屋走来一位身断柔拂的姑娘,歩子又轻又紧,一手掌着灯,一手挡着火焰,来到椅子上身影的侧后,微躬静立。接着各种声音相继地发出来了,脚步异常杂沓、急骤,倏而接二连三发出了推门声,不断地走出一条条身影,个接个的站在了竹椅上身影的面前,睏乏地不断发出呼噜似的嘘气声。此时里屋却销声没息了,外面也逐渐静了下来。坐着的身影手上的电光扫过众人后掐灭了,夺过姑娘手中的灯盏,把火焰调到微小的像只喘着气在喊救命,转而把它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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