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

“其实，圣贝尼狄克特、圣多米尼克还有圣方济，都试图把教会从财神手中赢回到真神手中，但卜尼法斯和克莱门特……”玛格赫丽德继续道。

圣贝尼狄克特、圣多米尼克这两位圣徒升天多年，圣方济和圣道明是当世圣徒，卜尼法斯和克莱门特则是前任和现任教宗。纳尔卡洛想起那天所见的圣徒遗光，说道：“圣方济阁下，此刻应该还在罗纳吧；另外一位圣徒，圣道明阁下，好像刚离开这里……”

在罗纳，有个瓦勒度派，在当地颇有声望，据说虽然同样尊奉光明之神，却大力抨击教廷“腐败堕落”，早就被教廷列为异端，说起来和使徒同宗会算得上同病相怜。当然，光明圣教立教千年，面对的邪教异端层出不穷，倒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陡然间，有劲风响起，在这幽深的甬道无比鲜明。玛格赫丽德一声不吭就栽倒在地，显然是此前已经几乎耗尽体力，面对偷袭无可抵御。纳尔卡洛回转身时，正看到熟悉的剑气带着寒意如冰如霜爆发席卷而来。

念头转过，纳尔卡洛不再多说，转移话题道：“前面不远就是出口了，下方是很深的悬崖，得小心点下去。”说着转过身去，在前面领路。

玛格赫丽德招呼艾格妮丝走在前面，自己这才跟上。

纳尔卡洛不知该说什么。他自幼生长在乡间，父母信仰虔诚而懵懂，当他开启力量之门，接触到更为广阔的世界，才对这种信仰方式有了疑惑和进一步思索。至于他身边的袍泽乃至教官和一些贵族，大多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并不明言，但一举一动也显示出对愚夫愚妇全心信仰的不以为然。当然，纳尔卡洛对使徒同宗会与瓦勒度派都算不上有什么了解，只觉得双方都抨击教廷，本该同病相怜，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一处观点和主张的差别，就足以令两派势不两立了。

他沉默无言，玛格赫丽德注意到他神色，轻声道：“一念之差，便是天堂地狱的区别。”声音清澈而疲惫，有股说不出的魅力。

纳尔卡洛不由心跳了一下，转念又想，如果被抓住，该被绑在火刑桩上，难道也是上天堂的方式？

只是都毫无用处，他旋即意识到自己仍是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纳尔卡洛终于感受到外界时，看到艾格妮丝拼力拉住玛格赫丽德的衣袖，乞求地看着她，又望望自己。玛格赫丽德也气喘吁吁，脸色发白，正慢慢从自己脖颈处收回长剑。

这是过了多久了？纳尔卡洛丝毫没有概念，脖颈处似乎还有寒意，可转瞬就是麻木。他看着玛格赫丽德收剑，显然是要往前走，忙挪步让开，只觉得脚步沉重，全身虚弱，重重喘息了起来。

据说，两位当世圣徒都曾率追随者前往阿尔比传道。玛格赫丽德崇敬的圣徒方济据说慈悲博大，可圣徒前往异端盘踞地传导的主要目的也不外是希望异端们改宗自己的派系；如果异端们不改宗，圣徒自然也不会仍温情脉脉以对，圣徒道明就素以对待异端严厉着称。

“罗纳的瓦勒度派，哼，他们居然认为每一个人都可以传扬福音以及讲解《圣典》，”玛格赫丽德哼了一声，“尤其那个维尔多，居然自封为真传使徒，早该下地狱了。”

《启示录》是《圣典》最后一章节，主要是对未来的预警，预言了接二连三的大灾难和世界朝向毁灭发展的末日光景，直到神获得最终的胜利并进行最后的审判，开创新天新地。那时将不再有黑夜，因真神来做光照。也就是说，玛格赫丽德把此时当作末世，把教廷视为篡夺使徒与真神荣光的邪恶，难怪也被教廷斥为异端。

据说当世圣徒道明也曾到此，显然未能扭转玛格赫丽德和她的兄弟姐妹们的信仰，可如艾格妮丝这样的小姑娘，何以也如此坚定？纳尔卡洛不由这么想，看了一眼小姑娘一眼。

玛格赫丽德停下，甬道狭小，两人就在咫尺之间，呼吸清晰可闻。时间的流逝骤然恢复正常，纳尔卡洛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忙屏了一下呼吸，又转过脸去。

听得耳边玛格赫丽德笑了起来，纳尔卡洛转脸看过去，玛格赫丽德确实笑了一下，又慢慢收起笑容，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再见到你，果然是这样。”

下一瞬间，这一个自己也消失不见，纳尔卡洛的视角迅猛拔高，视野里却唯有自己的躯壳。他越拔越高，无视山林石壁，只看到在广袤的大地上一个孤零零的身躯，很快就渺小如微尘。

接下来，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意识，是一丝惶恐，瞬息就冻结成一片空白，却清晰感受到血液的疯狂涌动，斗气也汹涌澎湃，周身一片火热，似乎充盈着前所未有地力量。

纳尔卡洛不由沉默，又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并没有拿她邀功的想法，想了想道：“前方就是悬崖，要小心点。”

玛格赫丽德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停在原地，好久没有动，似在好好打量纳尔卡洛。纳尔卡洛浑身不自在，想起了什么，随口道：“我听说，只要你们肯弃绝异……一些想法和观点，就不会有事的。”

玛格赫丽德看一眼艾格妮丝，转过来迎上纳尔卡洛的目光，嘴角有了一丝讥诮的笑意，慢慢摇了摇头，“帕特若那帮人，早就弃绝先知和使徒的教诲，不忠于真神了……现在的帕特若，只追求权势和财富，简直就是《启示录》里的……淫妇！”

耀目光华及身时，纳尔卡洛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一动也来不及动。

瞬息间，他感受到自身无遮无掩、仿如初生婴儿般地无力，被莫名存在的视线扫过，肌肤、经脉、血肉、骨骼间的连接、缝隙乃至扭曲甚至潜力都被一览无余。

但这意念也只存在了一瞬，旋即他就意识到了另一个自己在身体里的存在：虽然面目模糊，但分明就是自己，本在咬牙切齿般要将眼前一切敌人尽皆碾碎，却骤然失去了一切勇气，瞬息委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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