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

至于那两位莫名其妙的访客，此刻则在营地另一端和罗宾商量些什么，大概是下一步征讨动向的问题。

纳尔卡洛根本不关心，严格来说，此刻他简直是神不守舍，就连举止都有些僵硬，只是下意识地一步步走着。

依旧是微微眩晕的感觉，就像有两个自己，一个正打量自己，试图慢慢挣脱身躯的桎梏，另一个则笨拙地操纵着这具身躯。纳尔卡洛使劲皱了一下眉头，脑海似乎清晰了一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片空旷之处。

女骑士看他一眼，淡漠点头算是还礼，就转过脸去。女魔法师倒是轻笑起来：“真是重见胜初见呢。”

纳尔卡洛退到一边，一言不发。

罗宾站到他身边，目送两位访客远去，转过脸来，轻轻点头：“有了自我意识的萌芽，这几天会很艰难的……早点去休息适应，我安排别人来守夜。”

纳尔卡洛冲他点头，快步回了帐篷，倦意陡然涌上来，仿如天上的黑暗铺天盖地笼罩了过来。

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可梦里，不知为何他再一次回到与对手交锋的时刻。

对手显然是把握了自己的速度后不徐不急，每一招都是堪堪在自己将动未动的时候，卡着自己行动的轨迹，从而令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将动未动正是自己重心试图转移的时候，从而暴露出了自己的行动方向，令对手把握住了自己的轨迹。一个意念做出了结论。

纳尔卡洛一下子清醒过来，翻身起来出了帐篷。外面正黑沉沉的，似乎才睡下了没过片刻。不过也不管那么多，他慢慢拔剑，缓缓碎步移动，体味移动间身体重心变化的感觉。

步伐越小，重心越低，越能保持这种平衡，可如此的话，速度、招式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就得不断调整，直到保持平衡成为一种本能。

片刻后似有所觉，可已经困倦得不行，迷迷糊糊中，纳尔卡洛握着剑掀开帐篷，直接倒地睡去。

这一次梦里的交锋，压力陡然增加。纳尔卡洛格挡并退开之后竭力维持住平衡，等对手迈步时，也平移了微小的一步。对手不由慢了一下时，纳尔卡洛再度挪出一小步，却始终尽力保持着绝对的平衡。

他倏然醒来，跳起身，就在地上缓步平移，体会那种移动间仍保持着绝对平衡的感觉。

……

不知过了多久，纳尔卡洛就这么一次次起身，潜心体会交锋的感受，从而修正自己的动作和力量运用，比如说，在格挡发力的瞬间仍保持住身体的绝对平衡，其后自然就可以进退自如。

每次实在体会到进步，纳尔卡洛都是兴奋而满意去睡，想好好休息一下，可是，梦境中，对手的破解和应对仍是轻描淡写，压制得他不得不另寻诀窍，不自觉又醒来，继续修习。

懵懵懂懂中，时光似乎在缓慢流逝，可纳尔卡洛就是停不下来。

这一次，梦境中的交锋尤为激烈。纳尔卡洛竭尽所能，终于成功突入对方近身。

心中没有想象中的任何激动，纳尔卡洛只是保持着绝对平衡，自然地挥剑。

只是对方却好像毫不意外，双眸中的冰寒已变成无边的宁静，身姿略转，微摆长剑交击，陡然跨出一步，剑刃反扫过来。

分明有斗气的锋锐划至喉间。这一瞬，纳尔卡洛脑海闪过无数念头，最后汇成一个平和而略带空洞的眼神。

阿历……纳尔卡洛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声。

心中一动，纳尔卡洛下意识地拔剑出鞘一半，又压制住了，随即看到了一双冰寒的蓝眸。

“对不起。”纳尔卡洛忙收剑，抚胸弯腰行礼。

纳尔卡洛脚下绊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原地站定，打量一下，调转头来，继续往前走。

就像是另一个自己在重新熟悉身体的动作一般，这一路他走得很慢，不时调整步伐和频率，好在随着一点点地习惯，动作也轻盈自然起来。

这种感觉令人沉迷，纳尔卡洛没有停下，就这么反复走着，不觉间另一个自己消失不见，似乎只剩下模模糊糊的意识提醒，而周围也已完全安静下来。

纳尔卡洛不得不停步，格挡了一下，借格挡之力退开一步。

剑刃交击，纳尔卡洛分明感到对方斗气的侵袭干扰，更觉得自己的动作每每都要比预料的迟上一线，似乎被生生迟滞了一瞬似的。

对手又逼近了，如此不徐不急，颇有风范。

他有种感觉，自己几乎要从身上抽离出去，可仍在路上一步步走着。

似乎是有另一个自己，正轻轻探头在虚空中打量着自己的一切，旋即做出了指点，前后两步的距离并不一致，还需要更精准地控制……

尘埃落定，纳尔卡洛继续在营地外巡逻，一步一步走着。

布莱恩皱眉打量他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自顾去歇息了。

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对方眼里尽是破绽！纳尔卡洛心中泛起无力感，又退了几步，可对手并不着急，而是每一步都卡着他动作的节点步步紧逼，倒有些猫戏老鼠的感觉。

这个念头泛起，纳尔卡洛心头不由气血翻涌，可不知何时陡然消散。这一刻，他陡然觉得，自己的思虑似乎也缓慢了起来，而身边清晰的动静也已经远去，就像是有一个自己，陡然出现，且看到了正在这场较量中狼狈挣扎的自己。

不知为何，纳尔卡洛的感觉模糊起来，周遭一切就如近在呎尺，只是不甚分明，又慢慢隐去，在他的视野里，唯有形象模糊的对手和无比清晰的长剑。

对方运剑不快也不慢，可分明就卡在自己将动未动的节点上，若是继续往前，对手略转长剑，不用费劲，自己就会自己撞上那柄冰寒的长剑。

两个自己猝然面对，意识到彼此的存在，一时天地摇动……

纳尔卡洛心中一震，倏忽间回到现实，手忙脚乱地格挡了一下。一个身影陡然挡在了他身前，“好了，切磋到此为止吧。”是罗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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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尔卡洛周身斗气早提升到顶点，始终凝而不散，可也无法突破肌肤桎梏而爆发于外。这是不得不承认的差距，可他心中就有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烧，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向对手发起了挑战。

自到了罗典、进入预备骑士学院以来，纳尔卡洛见识了诸多的贵胄、英才，自己望尘莫及，只得将羡慕的心思压在心底，一贯保持着沉默隐忍，此刻陡然爆发，把所有的顾虑、谨慎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清风掠过身畔，带来隐隐约约的波动，是对手的剑气纵横；不远处，罗宾和女魔法师似乎打了招呼，很默契地继续作壁上观；更远些的营地里，布莱恩似乎也过来远观了；此外的远方，夜空中有鸟鸣虫啼，有时静谧，有时喧闹，很不分明，遥远得如同在另一个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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