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隐 之 梵音归处

屋里的人说了多久，青寒在屋外的寒风中就坐了多久，最终心里受不住，“砰”的一声推门进来，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再“砰”的一下关上门，钻进被窝蒙上头，身子渐渐回温，心却更冷了。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濯星瞟瞟青寒的房间，又看回言婆婆，在这种茅屋里说话，关不关门意义不大。

老婆子用手护住飘曳的灯火，道：“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还记得你小时候睡觉前总央着我给你讲故事么。”见濯星点点头一脸不解的表情，言婆婆笑了笑，像陷入一场十分久远的回忆中，娓娓说道：“你姐姐小时也同你一样，有一次我给她讲了个笑话，说是金翅大鹏一族里出了个怪种，不吃毒蛇只食龙心，并以身立誓，要啖食百颗龙心，然后炼化出这世间唯一的如意珠。听起来很好笑对吧，且不说金翅大鹏根本不是龙族的敌手，就单说这龙心，必须得是龙族化回原形时的心，怎么可能做的到呢是吧，所以这个笑话流传了很久。”

濯星听后觉得这个笑话不仅好笑，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谁不知金翅大鹏世代以毒蛇为食，食满五百条便毒发身亡，亡后前额突起，最后淬毒化出一颗宝珠，可生死人肉白骨，是名‘如意珠’，于凡夫来讲确属神物，可这珠子于天帝来说就只能算是个玩物了，这其中怕是还有什么关键！

“这‘世间唯一’到底是何意？”

“要龙族化回原形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出于自愿，要么出于自保，只是无论哪一种对于金翅大鹏来说都不太可能遇到，更别说还要遇到一百次，于是这颗世间唯一的、据说能阻止天众玉子离散五衰之象的如意宝珠，便渐渐从笑话变成了传说。”

言婆婆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笑，濯星恍然道：“桓因断不会因为一个传说便动用雀眼去寻，难道这是真的！”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桓因已经出现五衰之象了！”濯星抢过话头，激动地几乎跳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于修罗族来说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天时人和俱成，只差侵扩疆土，若是叫桓因先觅得如意珠，这场战争只怕要旷日持久，修罗族什么资源都缺，始终是拖不起的那一方。

“现在咱们面临的最大问题也是如意珠，如果没有这颗珠子，封印里的那群家伙恐怕只会作壁上观。”

“婆婆言之有理。”濯星思虑左右，果断说道：“眼下最着急的人莫过于桓因，此时只用一战打他个措手不及，也至少能多占些疆土，我料桓因不会冲动的就此发动大战，倘若他真要有什么大动作的话，我就放出风去，说天帝已衰寿报将尽，让他们乱去，他越是着急就会越快将如意珠找出，咱们只管坐收渔利，我会尽快赶回去将此消息传递给父王。”

言婆婆闻之甚感欣慰，这孩子的决断与谋虑一点儿也不比他姐姐差，族辈后继有望啦，见濯星眼中又现一丝顾虑，言婆婆心知肚明，安慰他道：“婆婆都明白，婆婆就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等着你来接我们。”

已是后半夜，茅屋里的三个人，只有濯星还在地铺上辗转反侧，许久之后才进入一个浑浑噩噩的梦境，梦中的他在半空俯视大地，焦土之上尸横遍野，茫野苍穹中只剩他一人，以及头顶上那个随时会劈下来致他神形俱灭的战雷，黑茫茫的云雾快速流动，怎么就变成了一条墨黑的小龙，用身子紧紧绞住他，原以为这条龙也要拿他的性命，没想到它躬身曲体，挡住了原本该他承受的雷霆之击....

濯星惊醒，梦中的他不知会是何结果，但现实中的结果，他却记得清楚：雷击之下，那条黑龙卷住他坠落山野，他转醒后看到的，是在大片被碾压的林草中，衣不蔽体晕厥不醒的龙五。

“天儿凉啦，要多穿衣。”言婆婆慢吞吞站起来将那件还没缝好的狐皮坎肩披在濯星身上，才又坐下来慢吞吞地说道：“找如意珠。”

“这...这东西虽不易得，可比起天帝手里的各式宝物来说，实在算不得稀罕吧，用得着这么费劲去找？”

“听说那雀眼是天帝的耳目，难道在监视我们？”前阵儿刚得知西海龙王被派往旗罗洲驻防，那又何必暗地里再用雀眼，这点说不通啊。

“是在找东西。”

“什么东西？！”

“是星儿啊....来。”

语调中没有更多的悲喜，一切都还像是在昨天，她冲那个淘气的小子招招手，而濯星也就一如从前那样，欢快地来到她跟前，牵起言婆婆的手。

两人互相扶持着走向茅屋，丢下青寒立在原地，心里的煎熬由不可置信变成愤怒，“婆婆！”

濯星知道言婆婆行事的分寸，见她并不避忌青寒，也就放下心来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您是说那些人是雀眼？”

“是栴檀亲口对青寒讲的，她这个人心计颇深，若无十足把握是不会随便说的。”

言婆婆倒了杯热茶塞到他手里，“不怕不怕，来给婆婆说说现在外面的情况。”

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每当他调皮捣蛋犯错后，言婆婆总是说着不怕不怕，总能替他想出解决办法。

言婆婆拉着濯星没有留步，也没有回头，仍是惯常的语气说道：“快来快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家的小星儿，按年岁你理应叫他哥哥哩。”

她不愿认识他，更不愿叫他哥哥，她从小无父无母，只有言婆婆，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婆婆也只有她，可就在刚刚，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出现，轻而易举的分走婆婆的爱，她只恨自己没能力在一开始就杀掉他。

濯星呆愣愣地不断嘟囔着，他肯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了，可在情感上怎么也不愿相信，他年幼记忆中的言婆婆已经衰老成这个样子。

老太婆在看到濯星样貌时心里就已起了波澜，而后濯星又叫出了‘言婆婆’，这世上，只有三个孩子叫她言婆婆，一个是青寒，另外两个则是她至亲的族人。

青寒置气不愿进屋，坐在空地上一面猜测婆婆何时会出来找她，一面在心里将那人斩杀了千万遍。

油灯被拨亮了些，言婆婆仔仔细细端详濯星，所有久别后的苦难和重逢后的喜悦都深藏在目光中，这把年纪已经惯见风雨，无需再多流露，只轻轻说了句“长得真像你姐姐”。

这几个字就像把钥匙，一下捅开了装满沉重记忆的盒子，委屈的心疼的一切让人软弱无助的情绪泛滥开来，濯星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其中，深深喘息着。

“你这娃娃，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哇。”

这话说得极为轻巧，不但没有怪罪的意思，甚至还有点赞赏的味道，青寒连忙上前挽住言婆婆的胳膊，撒娇道：“婆婆，他不是好人，快杀了他吧。”

“婆婆...言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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