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家夫子王昌龄

田师爷这么一问，四位纤夫大笑起来。船主说：“不是遇着扒子手，而是遇着了勾魂手。那些下河排古佬天天跟着船在河上，早就被女人饿得慌了神，现在到了洪溪花花世界，那些白嫩嫩的姑娘一下躺倒在你的怀里，别说身上的几个钱，就是命也可以不要了。”

“他们说的‘排古佬’是什么人？”王昌龄问田师爷。

“就是我们常常在河边看到的那些大张木排上的人，这些人以放木排为职业，他们把木排放到洞庭湖，交给木材商，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们拿到应得的工钱以后，又乘上水船来到洪溪接另一张木排，沅江流域的人把这些以放排为职业的人叫着‘排古佬’。”

几位纤夫说过不休，船主也不时插一两句话。王昌龄三人听得津津有味，田师爷已经听得有些要流涎水。对于王昌龄来说，倒是让他从另一个层面了解了沅水流域普通百姓的一个生活角落，一个比起发达的中原地区更加粗旷的性生活交易。

王昌龄联想起许许多多描写妓女的诗：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王昌龄还想起目前大唐最有名的两位大诗人也有专门描写妓女的诗，好朋友李太白的《送侄良携二妓赴会稽，戏有此赠》就是一首绝妙的妓女诗：

“携妓东山去，春光半道催。遥看若桃李，双入镜中开。”

另一首《新婚三日携妓游东山》说明李太白自己也带着妓女到处玩：“安石东山三十春，傲然携妓出风尘。楼中见我金陵子，何似阳台云雨人？”

王昌龄还想起在诗坛名声颇响的杜子美也很喜欢妓女，他也有描写带着妓女玩的诗：

“雨来沾席上，风急打船头。越女红裙湿，燕姬翠黛愁。缆侵堤柳系，幔宛浪花浮。归路翻萧飒，陂塘五月秋。”

王昌龄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有人大声说：“浪子滩到了！”王昌龄开始注意到水势急起来了。船靠岸，四位纤夫上岸，把扎在船篷上的纤绳拉下来，将纤绳一头的铁钩勾住钉在船头上的铁环，另一头套入挎在纤夫肩膀上的环形牛皮带子，拿着纤绳向河岸上方走去，船主跟艄公都把船桨套在船舷，拿起竹篙站立船头和船尾，向上撑船。

纤绳开始绷紧，纤夫们开始发出有节奏的吆喝。随着水流越来越急，浪也越来越汹涌，浪涛发出巨大的“哗哗”声，人们相互间的说话已经无法听清楚了，每一个人都是按照经验采取相应的应对动作。船主和艄公都在尽力把力量输进竹篙，然后借助脚的蹬力把竹篙上的撑力转化成船向上行的力量，这种力量跟绷得紧紧的纤绳上的拉力构成一个整体力量把船一分一分的往上推。

水势又渐渐缓和下来，纤绳也松弛了许多。船主和艄公把竹篙放下。艄公把船头调向江心。

纤夫们开始放开歌喉。由于江面不太宽，纤绳不是很长，所以纤夫们离船上的距离也不远，在船上可以把纤夫们的山歌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纤夫们唱道：

“辰州么以上十八滩，一滩么更比一滩险。行船么都是英雄汉，那个么怕你清浪滩。”

“辰州么以上十八滩，一滩么更比一滩险。我牵那黄牯滩上过，又有么鲤鱼来上滩。”

“黄牯么滩来黄牯滩，我的妹妹你来把黄牛牵。妹妹你牵牛前头行，哥哥我后头来上滩。”

“啊和！哟嗬！”纤夫们一阵吆喝。

“十八妹子你穿花衣，你是那滩上鲤鱼精。郎是那水中饿鸬鹚，要把你鲤鱼吞肚里。”船主也唱起了山歌。

“江上么船郎你言莫开，你老实行船你心莫野。若是你心野冒正经，你家中么嫂子要骂牢碍。”对岸一女子接腔唱起来。

“十八妹子你好人情，你梳头打扮你去会何人。若是你看上行船人，洪溪的码头把郎等。”

“哟嚯！哟嗬！”纤夫们又是一阵吆喝。

此时，这边岸上的纤夫，对岸的女子，船上的船主都对起了山歌。一时江面上热闹起来。

“对岸的哥哥你莫开言，你江上拉纤好可怜。世上么女子千千万，那个么愿和你纤夫联。”

“对岸的妹子你莫开言，我纤夫么人穷有良心。世上的女子千千万，我就么看上妹一人。”

“啊和！哟嗬！”纤夫们的吆喝更加起劲。

田师爷被这场景感染了，也用纤夫们的强调唱起来：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王昌龄笑起来：“老田呀，你这歌可是山歌中的‘阳春白雪’呀！只怕对岸的姑娘有点听不懂。”说罢大家都笑起来。

经过三四天的的艰难航行，小船经过最初的翁构溪、若水、木栗溪、纳河口等地，到达巫水与哨溪会合处的溪峒徽州，王昌龄在这里呆了一天，然后继续北行，穿过雪峰山脉南部的断层峡谷，进入武冈地域。

在接近武冈县城一百多里的河段，峡谷险滩很多。著名的险滩有黄石滩、马蹄滩、提岩滩等。这天，一座古城出现在眼前，船主介绍说，那就是武冈县城。船在码头停住，大家下船，田师爷付了船钱，走上码头，沿着一条石板大道向县城走来。

一行人已经走近城门口，城门上方用汉隶书阳雕“武冈”二字。王昌龄注意那武冈城墙，原来城墙用青石砌筑，城墙顶上有接二连三的战楼，显得坚固雄伟，素有“东安狮子宝庆塔，武冈城墙甲天下”之说。

一行人进城，沿着“都梁大街”向前走

“只怕第二天吃饭都靠赊账了。”

“身上没钱了也可以逛窑子，窑子里有些有良心的女人还要给那些身无半文钱的嫖客给吃饭钱。”……

“这洪溪嫖女人还真的有门堂，有钱的和钱不多的都可以嫖到女人，不过那些妓女是分等级派价钱的，‘十支花’多少钱一夜，‘百支花’多少钱一夜，‘千支花’多少钱一夜，都是明明白白的价钱。”

“几位官人看到洪溪十字街中段那一栋装饰得富丽堂皇的红色楼房吗？那是洪溪最有名的妓院，里面的妓女全是千支花以上的美娘，一夜的价格都在十两银子以上，最贵的是洪溪头号美娘，一夜一千两银子或者两根金条。”

“昨天夜里我看到有三个排古佬进了那一栋红楼里，你们想一想，一个排古佬进了那样的红楼，家里的老婆还想看到一个铜钱子儿吗？”

“来几个人？”

“船小，没几个人，来三四个吧。”于是船靠岸，上来四条汉子，身上挎着一个一两寸宽的环形牛皮背带，那是用来搭在肩膀上拉纤用的。

“昨天晚上那几个下河排古佬的腰包全掏空了。”一个汉子说。

“排古佬的工钱不算低，但是……”

“有什么不好说的？几位官人还不知道？江湖上的男人有几个不玩女人？‘十个男人九个嫖’，这洪溪就是男人们最好嫖女人的地方。”

“上水不大好走呢，尤其是那几个滩上，船走得慢，几位官人可得耐着点。”

“我们知道，行上水免不了上滩，滩上你想快也快不起来，我们知道你们拔纤的辛苦。不过，刚才这位兄弟说那下河的排古佬腰包被掏空了，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遇着了扒子手？”

“那几个妹子都好看，花几个银子也值得……”一个汉子正说着，后面的汉子用手在他的背部捅了桶，轻声说：“注意，船上有官人。”

田师爷正想听听纤夫说桃色笑话，大声说道：“拔纤的兄弟，说说笑话没事，这位王县尉也喜欢听你们说笑话。”

“去武冈？”

“是呀。”

由于这些纤夫也不知道王县尉是谁，以为是一般的县府官员，所以也没引起太多注意。但是田师爷既然说没关系，几位纤夫也就随便起来，开始跟官人打招呼：

“几位官人是到武冈去？”

“是的。”

王昌龄刚刚从洪溪回来，邮差就送来了一封信，看信封地址，是武冈来的，看内容，原来是老朋友程六要王昌龄去武冈玩几天。

停了几天，王昌龄把书院县府的工作作了一些安排，邀上周参军田师爷向武冈出发了。三人乘船到洪溪，从洪溪转入巫水逆水行驶。逆水行船需要人拉纤，在进入巫水的入口处有一栋简陋的房舍，也叫着“水上驿站”，是专门为往来船只提供服务的，比如提供食宿，旅客等船，如果是行逆水则提供拉纤工等等。当王昌龄的小船驶进巫水，船主一声吆喝，从那栋小房子里走出五六条大汉，其中一人大声问：“去哪里？”

“沿着巫水上，能够行到哪里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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