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家夫子王昌龄

一阵赞叹声之后，那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又开言了：“说起清浪滩，还有一段历史，汉朝伏波将军马援，奉旨深入五溪地区平乱，船到清浪滩上不去了，伏波将军也没有办法伏波了，结果急出病来，经在那清浪滩附近的民房里病死了，就葬在清浪滩附近的壶头山。后来人们在壶头山下修建了一座伏波祠，过往舟船都要上伏波祠烧香纸，祈求伏波将军保佑行船平安。”

又有人催促田师爷继续来，田师爷既然发了隐，也就一发不可收拾，清清嗓子又背出一首《瓮子洞》，诗曰：

“巨石横江面，江流两岸开。乾坤谁此宿，风月我重来。卧隐鱼龙寂，声传鹤鹳猜。何劳觅弱水，清绝小蓬莱。”

呼声越来越高，但是王昌龄此时不想吟诗，况且没有好的立意，今天我们是去溆浦寻觅屈原当年的踪迹，何不背诵一首屈原的诗？于是问大家：“大家一定知道屈原，当年屈原就是乘着舲船从这沅水逆流而上到达溆浦的，好吧，在下就给大家背一首屈原的诗，大家说好不好？”

旅客们一声应答之后，王昌龄开始背诵：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朝发枉陼兮，夕宿辰阳。苟余心之端直兮，虽僻远其何伤？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而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其承宇。……”

王昌龄背到这里停下了。说，诗太长，下面的背不来了。其实，王昌龄不想往下背。一位旅客说：“这诗歌念起来很好听，就是不太懂。”田师爷说：“屈原的诗是有些难懂，但是你们可以选容易懂的诗句来理解。举个例子，‘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这几句好懂吧？‘朝发枉陼兮，夕宿辰阳。’好懂吧，早晨从枉陼出发，枉陼是哪里？不就是武陵吗？傍晚到了辰州，在辰州过夜。还有那几句‘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而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其承宇。’是不是写屈原到了溆浦？是不是写溆浦的风景？

田师爷这么一解释，旅客们真的懂了不少。

船上忽然有人大声说：“大江口到了！”于是王昌龄三人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船。眨眼间船靠岸，在大江口下船的旅客都下了船，走上码头。由于在大江口下船的旅客大多数都是去溆浦，所以同行的人不少。听同行的人说，去溆浦可以从溆水乘船，但是逆水行船比较慢，不如走旱路。王昌龄听了这话，改变了主意，既然我们是来寻觅当年三闾大夫的行踪，我们何不也乘船，沿着溆水直达溆浦？于是周参军马上向同行的人打听，去溆水乘船在什么地方，那人指着不远处说：“你看，那条小河就是溆水，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到那个有房子的地方，那地方叫犁头嘴，是溆水的渡口，上上下下都有船行。那栋房子就是专门为旅客提供方便的驿站，设有饭铺，还可以歇宿。”

王昌龄三人来到犁头嘴驿站，只见河边果然停泊着几只小船，于是三人进入驿站探听消息。驿站人员告诉王昌龄三人，今天时间不早了，逆水行船速度慢，不如在驿站歇宿了，明天早上出发。于是王昌龄三人在驿站餐馆喝了几杯，就在驿站歇宿过夜。

“对！我也读过王县尉的诗，写得实在太好了，王县尉何不也来一首？”

“对！大家鼓掌欢迎王县尉来一首！”……

旅客们都把目光投向王昌龄，心中正在疑惑，莫非此人是重要人物？就听得田师爷大声介绍道：“大家把身子坐稳，免得我把他的大名说出来吓倒了你，他就是全大唐大名鼎鼎的大诗人王昌龄，龙标县的县尉，曾经在金銮殿写诗把玄宗皇帝高兴得心花怒放，当场给王县尉奖励一把金条两块金砖。”

数十名旅客一齐发出“哇”的一声，王昌龄觉得有必要避谣了，笑着说：“大家不要听田师爷瞎吹，在下是王昌龄不假，但是王昌龄没有他说的那么神，在下不就是一个县尉吗？芝麻小官，要说大诗人，在下还真的是诗人，但是不是大诗人，大家听说过李太白吗？听说过王维孟浩然吗？听说过杜子美吗？他们才是大诗人……”

一位旅客打断王昌龄的话：“我听说王县尉也是跟李太白齐名的大诗人，王县尉可不能蒙着我们呀。”

一位六十多岁的人开始讲故事了，讲自己大半生在河上跑船的故事。老人说，在沅水上跑船，上至龙标，下至武陵，最难行船的是从辰州以上到硖州的一段水路。“辰州以上十八滩，滩滩难行滩滩险。”横石滩、清浪滩、横石滩、瓮子洞、牛鼻滩、黄石滩……

田师爷听到这里来劲了，这田师爷平日比较喜欢收集地方文化资料，对五溪地区的地方文化积累了几大本资料，其中就有关于沅水行船方面的一些资料，包括沿河所经过的市镇，各河段地貌水势，还有不少关于沅水行船的歌谣。此时他听到船上老人说起沅水上的险滩，于是接过老者话头说：

“要说辰州以上十八滩，田某倒想起几首诗，大家想听听吗？”

又是一阵喝彩，今天的田师爷算出尽了风头，虽然这里不是文人雅士的大场面，但是能够博得这么一船旅客的喝彩，对田师爷这样的半桶水诗人也够惬意了。

但是田师爷不能在王县尉面前站上风，于是指着王昌龄大声问旅客们：“你们大家认识这位吗？”

田师爷清清嗓子：“这第二首的题目是《清浪滩》，清浪滩是沅水上最著名的险滩，滩长四十里，步步鬼门关，诗曰：

沅江锁滇黔，乱石棋在局。舟如破阵马，随人而屈曲。狰狞当中流，何年起鬼斧。已惊雷洄怒，夹板还相属。老龙吐白涎，盘涡不敢触。伏波有高祠，门前两黄纛。舟子匍拜诚，割鸡进香烛。忠节人岂知，坐飨亦同俗。遥望壶头山，莽莽云断续。须叟北风驶，百丈免尔足。踊跃舟子欢，明神祝所欲。轻帆抱夕阳，两岸寒烟绿。”

船上的人听说要背诗，而且是专门吟咏沅水上险滩的诗，不管是有文化或是没文化的都想开开眼界，于是纷纷要求田师爷快点背。田师爷清清嗓子：“好吧，既然大家喜欢，我田某就献丑了。第一首是《横石滩》，诗曰：

“巨石横江心，激浪怒喷薄。上游船来摩肩行，下游船去压头落。篙师梢子何剽健，折入危涛船不见。饥鹰掠地忽飞起，穿过浪花立当面。入坎出坎争一隙，舍舟登陆苦不便。舟人见惯亦等闲，拭浪船头色不变。”

艄公一声吆喝，客船继续往下行驶。傍晚时分，客船到了硖州，于是客船停下，旅客们走上码头进入硖州城。王昌龄三人在“沙湾客栈”住了下来，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三人起床，洗漱了，吃了早点，来到河边上船。船行不久，水流渐渐急了，随着波浪的汹涌，发出一阵阵哗哗的声响，客船也颠簸得越来越厉害。于是船主给旅客们打招呼，要旅客们不要随便走出船舱，滩上水急浪大，在甲板上不安全。

田师爷背完一首，引来一阵喝彩。有人说：“横石滩不是在辰州上面不远吗？”

船上马上有人回答：“就是么，那横石滩就是因为江心立着一坐石山，把沅水分成了两股，在两股河水汇合处形成险滩。”，

“这位先生再来一首。”有人催促。

眨眼间到了九月，学堂和书院都放了授衣假，王昌龄想起溆浦的皇甫五，于是决定去溆浦走走。王昌龄叫上周参军和田师爷二位，出龙标城，在柳溪渡口上了一只往下河去的客船。

顺水船行得快，半日就到了托口。由于有不少旅客下船，客船在托口中心码头停下来。王昌龄与周参军田师爷都走出船舱来到船头甲板上，只见一座古城沿着河岸延伸，各式各样的建筑物鳞次栉比，沿岸停泊无数大小船舸，星星点点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数不清的码头像阶梯从河岸伸向古城。码头上，上上下下的人络绎不绝。看起来，这是一个商贸繁荣的水滨城市。田师爷介绍说，这就是外号“小金陵”的托口，它是整个五溪地区的商业贸易中心，要说商业地位与富庶，恐怕还在龙标之上。

王昌龄相信田师爷不是吹牛，因为他从整体气氛已经体验到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富庶。王昌龄有了打算，过些时候专程来这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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