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家夫子王昌龄

谢县丞接过话头说：“周武则天长安元年辛丑八月十九日，唐太宗第九女大长东阳公主病死於巫州，葬于巫州南面不远的柳溪竹溪坳。两个儿子高璇、高瑾，守庐墓三年。”

王县尉说：“到了昌龄十五岁那年，是唐中宗神龙元年乙巳十一月初二，则天皇帝以八十二岁高龄驾崩於上阳宫。临终时，她赦免了自己生前所有的冤家，将他们和他们的后人都召回京师。但是东阳公主没有等到这一天。东阳公主的两个儿子高璇、高瑾从巫州被召回京师。”

王县尉说到这里，官员们都连声叹息，纷纷发表议论，说的无非是宫廷争斗残酷，虽然身处皇家，也难免遭受杀身之祸，谪贬边陲之苦。

被称为“龙标地方诗人”的李司马就喜欢背诵现成诗歌，这不，一首《龙井晨光》就脱口而出了：

“龙井深深涌碧泉，一泓清澈静涵天。朝来水气腾千尺，幻作蛟螭喷紫烟。”

张师爷也不甘落后，马上背出《柳溪烟雨》：

“大角摇摇势蜿蜒，绿杨含雨复含烟。沿溪再种夭桃树，久少游人上画船。”

官员们把王县尉带到东阳公主的坟墓前。王昌龄看墓碑，正中间一行写着：“大唐故皇妹东阳公主老孺人之墓”。右边刻的是：“孝长男高璇、孝次男高瑾，孝孙高绍、高术、高丕、高迁。”左边刻的是“周武则天皇帝长安四年甲辰八月二十九日立。”碑的顶部刻着“永垂不朽”四个大字。

墓碑的后面还刻有东阳公主第二个儿子高瑾的三首诗，依次是：

“《竹西坳守陵》：甲辰八月暮，葬母柳溪旁。沅岸竹西坳，清澄龙井汤。在生常沐浴，今死也闻香。陵墓营斯侧，筑庐望仙乡。”

“《竹溪坳哭坟》：金枝玉叶身，到此为何因。龙井温泉好，华清若比邻。巫州偏僻地，织女探情人。郭翰相拥泪，偏宜洗垢尘。”

“《郭翰贬巫州》：郭翰巫州贬，去年先举觞。新来迁谪客，话语诉愁肠。织女一滴泪，化成龙井汤。柳溪烟雨重，安慰麟台郎。”

王昌龄与众官员把坟墓周围打扫一番，然后肃立凭吊一番，回到县府。

说话间，大家已经到了一个水池边，只见一股水桶般大的泉水从水池里侧的石缝中咕咕冒出，泉水直冒热气，官员们说，这就是龙井，有名的龙井温泉，是当年东阳公主开凿而成的，命名为“龙井汤”。当年的东阳公主与长子高璇、次子高瑾，以及高璇的儿子高绍、高术，高瑾的儿子高丕、高迁常常在这里泡温泉。被谪贬巫州的司法参军郭翰，有时也荣幸地被东阳公主破例允许进入“龙井汤”内沐浴。

泉水下面，一条小溪淙淙流淌，官员们说，那就是竹溪。周围满是参天古树，绿荫如盖。古树下，立一土地祠，官员们告诉王县尉，那是用来祭祀树神的。在离龙井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水塘，那就是龙井塘。官员们带着王县尉爬上一个较高的地方，只见在龙井塘外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水塘，那就是竹溪坳的龙井湖。官员们说，这些井、塘、湖和下面的沅水以及周围连绵起伏的山岭，构成了“柳溪烟雨”景点的丰富内容。

“当年东阳公主的两个儿子高璇、高瑾离开龙标的时候，曾经设宴招待龙标县府所有官员，再三请求官员们照看东阳公主坟墓。县府官员们有感于高璇高瑾兄弟的恳切真情，答应把此事作为县府一项日常工作。从那时候开始，县府就把管理东阳公主坟墓作为一项工作来抓，所以，四十多年来，东阳公主的坟墓还不至于荒凉。”吴县令说。

“过些日子我也去看看东阳公主。”王县尉说。“说起来还得感谢高公公，没有他的援救，我王昌龄的命运就不堪设想了。”

第二天，王昌龄在官员们的引带下来到柳溪竹西坳，这里风景不错，官员们告诉王昌龄，在有名的“龙标十二景”中，这里就占去两景，一是“龙井晨光”，二是“柳溪烟雨”。龙井晨光的意思是，由于这里有一口叫着“龙井”的泉水，每当清晨起来，站在龙标城向着南边三四里的竹溪坳远望，霞光照耀在泉水上面，发出一片神奇的光芒，人们把它叫着“龙井晨光”；“柳溪烟雨”就是指这一带的自然风景。

王昌龄有些为难地说：“恐怕不太合适吧？为了这‘诗家天子王江宁’，我王昌龄差一点丢了吃饭的家伙，现在……”

吴县令打断王昌龄的话：“王县尉，本来么，这里天高皇帝远，问题不是太大，但是为了不出万一，我们在口头上叫你‘诗家天子’，但是谁也不在文书上写，这不就没事了？龙标这地方，还有谁去向皇上告密？去向那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告密？我们县府的人不去告密，一般人要告密还没那本事，诗家天子你说是不是？”

官员们齐声说：“好啦，就按吴县令说的办。”

王县尉又问：“东阳公主的坟墓有人照看吗？就是说，每到逢年过节，是否有人去烧点香纸，清明节是否有人去扫扫墓？”

“怎么没有呢？每当逢年过节，我们衙门里都要派人去烧香纸，每年的清明节，县府衙门都要去一些人挂清扫墓。”

王县尉说到这里，吴县令插言说：“郭翰贬为巫州司法参军时期，住在巫州对岸柳溪瓮水湾瓮城，常周游附近的柳溪竹西坳一带和其他地方。”

王县尉继续说：“一年后的垂拱四年戊子六月十六日壬寅，已经形同平民农妇的东阳公主再次遭到贬谪，已是垂垂老矣的她连同自己两个儿子高璇、高瑾（咸亨元年进士）一起，从巴蜀的集州转移到巫州，巫州就是现在的龙标。则天皇帝将东阳公主赶到这偏远的龙标，却偏偏不让她在丈夫去世的永州落脚，连个上坟的机会都不给她，说起来，则天皇帝也太过分了一些。”王县尉有些难过。

王昌龄再不好说什么。停了一会，王县尉忽然问大家：“你们这地方有东阳公主的坟墓吗？”

“有啊，它就在我们龙标附近的柳溪竹西坳，王大人知道东阳公主？”

吴县令开口了：“王县尉呀，人家江宁县把你称作‘诗家天子王江宁’，现在你到龙标来了，应该把你的称呼叫着‘诗家天子王龙标’，怎么样？”

官员们一齐大声附议：“对，‘诗家天子王龙标’，多好的称呼。”

王县尉笑笑：“堂堂公主，那么有名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当然，如果在其他地方，也许会不知道，问题是，我们是生活在长安附近的灞上，对于皇家的事情当然容易知道。”

接着，王县尉说起了东阳公主的事。

周武则天垂拱三年，也就是在王县尉出生的三年前的五月庚午，凤阁舍人贾大隐向则天皇帝告发，说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刘祎之向诚州都督孙万荣贿金，又与许敬宗的小老婆私通，则天皇帝派肃州刺史王本立查办此事，王本立把皇上的诏令拿给刘祎之看，原来则天皇帝诏令刘祎之赐死于家中。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学周思钧、凤阁舍人贾大隐三人为监刑官。临刑的时候，让刘祎之洗浴，刘神色自若。要他的儿子给则天皇帝写一篇谢死表，儿子嚎啕大哭，不能拿笔写文章，于是刘祎之亲自提笔写谢死表，数页纸的表文一挥而就。在场的人看了，无不下泪。刘祎之死后，太子文学周思钧和麟台郎郭翰等人读着刘祎之的“谢死表”，无不为之感叹、伤痛。周思钧指着“仰天饮鸩，向日封章”等句，对郭翰说：“刘大人太有才华了，我等不及。”郭翰赞同地点点头，叹息说：“朝廷自此以后，又失去了一位栋梁之材了。”郭翰、周思钧两人的感言，不幸又传到则天皇帝的耳朵里，不久，郭翰被贬为巫州司法参军，周思钧被贬为播州司马参军。

王昌龄来到龙标已经十多天了，由于吴县令安排官员们轮流请客，要王县尉把来龙标之前的经过说给大家听听，经过十多天的讲述，王昌龄把来龙标以前的经历已经说完了，官员们听后，心情很矛盾，既为王县尉在仕途上的不顺深感遗憾，又为王县尉能够来龙标感到高兴。

忽然金主薄问：“王县尉，在江宁应天书院那本学生签名的本子带来了吗？可不可以让我们看看？”

王县尉说：“带来了，那是江宁人们对我的一份情，我为什么不带来呢？大家如果要看，让我回家里取来。”王县尉说着就往家里走。不一时，王县尉回来了，把那个连封面上也签满“诗家天子王江宁”的本子放在桌子上，大家一齐“哇”地一声，有人急忙翻开本子，满本全是“诗家天子王江宁”七个字。官员们心情激动了，原来王县尉在江宁具有如此崇高的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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