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家夫子王昌龄

“也没什么，只是那鬼梦做得不好。”

“做了什么梦？说来听听，不是梦见我死了吧？”

芙蓉反倒笑起来，忙摇头：“那倒不是。只是那梦就是有点怪，我梦见到找你，明明看见你跟薛家兄弟在前面走，我大声叫‘昌龄哥’，可你就是不答应，也不回过头来看我，我更加大声叫喊，忽然你们就看不见了，那时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那地方在哪里，于是我就大声哭了起来。我醒过来以后，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那几天我一想起那个鬼梦就要掉眼泪，你说好笑不好笑。”

晶晶和莲儿两姐妹连珠炮似的抢着背，但是泽儿和崑儿两兄弟也不甘心闲着，于是大声抢着背诵《题灞池二首》：

“腰镰欲何之，东园刈秋韭。世事不复论，悲歌和樵叟。”

“开门望长川，薄暮见渔者。借问白头翁，垂纶几年也？”

兄弟二人同时背诵《灞上闲居》：“鸿都有归客，偃卧滋阳村。轩冕无枉顾，清川照我门。空林网夕阳，寒鸟赴荒园。廓落时得意，怀哉莫与言。庭前有孤鹤，欲啄常翩翻。为我衔素书，吊彼颜与原。二君既不朽，所以慰其魂。”

莲儿的声音更响亮清脆：“我背诵的是《闺冤》：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王昌龄忽然大声说：“慢点，以前你们的妈看到爹这首诗，还说爹这首诗写得有点不可思议，一个女人怎么会为年轻时劝男人求功名而后悔呢？也就是说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做官呢？我对你们妈说了一套道理，意思是说，男人有了功名，夫妻恩爱就淡薄了。所以女人不应该希望男人有功名，也就是不要希望自己的男人做官。但是这一次你们爹改变了看法，现在你们爹要开始求功名了。你们爹已经决定，明年春参加科举考试。”

听到这里，芙蓉有些愕然地看着昌龄哥：“这是真的？不是逗着孩子们玩吧？”

“不！不是逗着孩子们玩，对孩子们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难道这一次旅游遇到了高人指点？”

“还真的遇上了高人，最高最高的人，告诉你们吧，这一次我们遇着皇帝爷了。”

“真的？”娘儿五人一齐睁大眼睛看着王昌龄。”

“真的，你们听我说吧。今年我们是在潞州过年，潞州在哪里你们知道吗？它就在山西的晋阳东北边。正月初八那天，我和薛家兄弟刚刚准备离开潞州去晋阳，晋阳就是太原，但是我们得到消息，说皇帝爷就要来潞州。由于皇帝爷从前在潞州当过几年父母官，对那里还很有感情，把回潞州当作‘回娘家’，所以……”

“所以你们就看到皇帝爷了？”

“初九那天，成千上万的潞州百姓来到城门外的驿道上等着看皇帝爷。皇帝爷真的来了，那场面好大，前面数百羽林军耀武扬威在前面开路，接着是马车车队，车上是无数的宫女跳着舞蹈，伴着优美的音乐。有些车上坐着朝廷大臣，正中间那一辆最高大最豪华的有六匹马拉着的车就是‘龙辇’，也就是皇帝爷乘坐的马车。”

“皇帝爷就坐在那辆车上？”

“是的，皇帝爷同皇后娘娘并排坐在马车上，你们想想看，那阵仗好大，那时候马车从我们面前经过，那皇帝爷和皇后娘娘被我们看了一个清清楚楚。”

王昌龄说到这里，芙蓉五娘儿全都露出羡慕的神色。王昌龄继续说：“更加让人激动的是第二天。皇帝爷要在潞州府外面的广场上举行盛大集会，与民同乐。那广场附近有一个豪华的亭子，叫‘德风亭’，皇帝爷与文武大臣都坐在亭子上，潞州的文士都上德风亭吟诗，歌颂盛世。到最后，薛家兄弟簇拥我也去吟一首诗，我那时候也真的有了诗意，于是……”

“于是爹就上台吟诗了？”

“是的，爹吟诵的那首诗是这样的：晋水千庐合，汾桥万国从。开唐天业盛，入沛圣恩浓。下辇回三象，题碑任六龙。睿明悬日月，千岁此时逢。”

“皇帝爷高兴吗？”

“皇帝爷非常高兴，当场给我奖赏了一千两黄金。”

“真的？”芙蓉五娘儿全都惊喜的瞪大了眼睛。但是王昌龄还继续说：“当时那张丞相请示皇帝爷要给我封官，但是皇帝爷说，虽然王昌龄才华出众，但是也不能打破朝廷规矩，要做官，还得通过科举考试。那皇帝爷当场鼓励我明年去参加科举考试，进朝廷为国家效力，你们说说，我该不该去？”

“应该去应该去！皇帝爷就说了要爹去，爹一定得去，将来我们兄弟长大了，也要去朝廷做大官。”

一家人在快乐的议论中迎来了全家的聚餐，酒席的丰盛自然不必说。

天终于黑下来了。俗话说，久别若新婚。此时的夫妻俩早已是干柴烈火，饥渴难耐。芙蓉匆匆忙忙哄着孩子们进寝房睡觉，孩子们也懂事，知道爹妈夫妻久别，一定有许许多多内心话要说，于是都各自回寝房睡觉。

终于安静下来，夫妻俩进寝房，闩了房门，昌龄已经急不可待，伸出双臂把芙蓉紧紧抱住，两张嘴唇疯狂地互相狂吻一番。王昌龄又一次重复当年新婚之夜的那些久违了的动作……

“《西宫秋怨》：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却恨含情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

“《浣纱女》：钱塘江畔是谁家，江上女儿全胜花。吴王在时不得出，今日公然来浣纱。”

“还不快点把爹那些诗歌背給爹听听？”芙蓉催孩子们道。

“《春宫曲》：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

“《西宫春怨》：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

“爹都在哪里过年？哪里过年好玩吗？”

“中秋节爹吃月饼吗？妈还给你留着月饼呢。”

虽然孩子们那连珠炮般的问题杂乱无章，但是王昌龄从孩子们的问题里面也知道了很多。很明显，这许许多多的问题都是平日孩子他妈给孩子们谈论的问题，有逗着玩的成分，也有实实在在的内容。比如孩子们提到的爹在哪里过年，在哪里过中秋节，是不是吃月饼，这些都很明显地给王昌龄透露了信息：孩子他妈无时不在想念着他。

王昌龄听了爱妻的梦中故事，沉默起来，心想这几年爱妻在家里一定是天天牵肠挂肚，自己虽然也想她，但是自己毕竟每天有新奇景物吸引着，而且有薛家兄弟在身边，也并不怎么感到孤独。这么一想，心中就产生了一股对爱妻的歉疚，于是说道：

“芙蓉呀，这些年苦了你了，现在我回来了，让我好好……”王昌龄刚刚要说出“补偿你”三字，忽然觉得有点不妥，怎么能够当作孩子们这样说呢？况且孩子们也都这么大了，大女儿晶晶已经很懂事了，如果听了这样的话，一定会在心中笑爹妈。于是改口说道：“让我好好检查检查孩子们的学习情况。”

“有一次我看到妈哭了。”小女儿莲儿说。

“怎么回事？是不是……”王昌龄着急起来。

“这几年你们妈妈辛苦了。”王昌龄借孩子们向爱妻问候。

“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要你旅途顺利，玩得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爹，妈说你到皇帝爷那里做官去了，皇帝爷那里好玩吗？”

“皇帝爷凶吗？爹你怕皇帝爷吗？”

“这么说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单独出行，有薛家兄弟四位武林高手做保镖呢。”

“我也知道没事，但是有时候还是……”

“还是什么？”

经过三年多的游历，王昌龄回到了灞上芷阳村的家里。合家团聚，自然是天大的高兴事儿。四个孩子围着爹不停地问这问那，弄得王昌龄几乎没有机会跟爱妻亲热。

“爹，这一次你到过很多地方吗？”

“爹，妈说你到了大海边，你看到大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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