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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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道长仙姿卓然,必定是修为高深之辈,可对他这样卑贱的人,却一点儿也不嫌弃,就像有永远也用不完的耐心似的,帮他把手掌里的碎瓷渣一点一点挑出来,再上药包扎。

书生感动得眼眶发红,但畏惧早已经成为他的生存本能,以至于他甚至不敢开口说一句谢谢。

沈昀还当他是忍不了十指连心之痛,立即掏出一颗止痛丹,让他服下。

沈昀一惊:“此乃道门气宗的往生咒,你竟然也是修道之人?”

书生偷瞄了他一眼,怯怯地道:“道长,实不相瞒,我乃是道门气宗青阳观的俗家弟子,温沛之。”

“哦。”沈昀若有所思地一点头:“客栈里的明光符就是你画的?”

温沛之老脸一红,十分局促地应了一声。

镇上不能点灯,掌柜的又抠门,根本舍不得买上好的明光符,就只好逼着他这个道门气宗的俗家弟子现画。可他被送去青阳观,根本就是当打杂的,不单不用缴纳束脩,反而每个月能领一钱银子工钱,谁会真教他道法?

掌柜的说了,画不出明光符就不给饭吃,他没办法,只好照着/道/书现学。几天下来,虽然画的明光符丑得惨绝人寰,但起码能照明了,这才躲掉了一顿打骂。如今遇上了修为深厚的剑宗道长,温沛之只觉得分外丢人,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沈昀却道:“下回有空,我重新教你画一遍罢。”

温沛之一怔,大约是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一句话,几次偷瞄沈昀的脸色,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您虽然一直用折扇,但拇指、食指及虎口处都有很厚的茧,应该是道门剑宗的人吧。”

沈昀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年纪这么轻,也听说过道门剑宗和气宗的恩怨?”

温沛之犹豫片刻,点头。

创教伊始,道门分为气宗和剑宗两派。

剑宗主杀,擅长各类符咒之术;气宗主养,擅长炼丹和养生之术。本是平分秋色,一派和平。奈何百年前,儒仙李言蹊白日飞升,留下一柄斩妖剑,道门就开始内讧,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剑气之争。

李言蹊虽是儒仙,但素来擅长使剑,引得无数修士效仿,道门剑宗也因此招揽到了许多习武的好苗子,并迅速发扬光大。此消彼长之下,道门气宗则迅速衰微。

气宗掌教心思重,认为都怪剑宗抢走了门下的弟子,害得祖宗基业几乎毁在自己的手里,便以统一道门为由,答应将气宗并入剑宗。

那剑宗掌教也是狂妄自大,还真当气宗掌教是因他的个人魅力才肯归降,不假思索便吃下了气宗掌教送上的毒丹,一命呜呼了。

从此以后,这两个本是同源的门派就开始明争暗斗,水火不容。哪怕百年过去,恩恩怨怨都已经化为尘土,剑宗与气宗依旧保持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习惯,比陌生人还不如。

“道长,我……”温沛之咬了咬牙,狠心道:“我是气宗弟子,您其实不需要对我这么好。”

沈昀两根手指一搭,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就像对待自己的弟子一样,笑道:“你也才十六七岁的样子吧,脑袋里整天装的都什么东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知道一点就罢了,总不至于还要被它所束缚吧。”

书生第一次被人这样亲昵的敲额头,局促之下,还有一股受宠若惊的喜悦,但这份喜悦没持续多久,就被现实无情地打破。

“温沛之!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早就让你滚了吗!”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进来,骂骂咧咧地道。

温沛之浑身一颤:“舅、舅舅……”

“舅你个头,都怪你个扫把星,克死了亲爹亲娘还不够,现在又来祸害我!一眼罩不到就给我四处惹是生非,这下好看了吧?害死人了!这要是惊动了官府,我还怎么做生意啊?”

原来这位就是“一间黑店”的抠门掌柜,他骂人的时候双手叉腰,声音尖锐刺耳,语速又极快,就跟放炮仗似的,让人听了只想捂耳朵。

温沛之怯怯地抬头,眼神一触及掌柜,就立刻缩了回来,又恢复成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

“我什么我,让你说话了吗?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

掌柜为了表达歇斯底里,刻意拖长了尾音,奈何自己气劲不足,没喊多久就没声了,反而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沈昀十分自然地给他顺了顺气儿,笑道:“掌柜的,你误会了,这事儿跟沛之没关系,完全就是那醉汉挑事儿,没想到最后反而害死了自己。官府的人要是真来了,店里的客人都能作证。”

掌柜灵活地抖了抖肩膀,将沈昀的手甩开:“哪里来的穷酸道士,本掌柜的事儿轮得到你管?再说了,官府怎么处理关我什么事啊,我只知道,有这个扫把星在,我这儿的生意就好不了,所以赶紧给我滚!滚!滚!”

如此不可理喻,当真是佛都有火。沈昀折扇一开,笔走龙蛇的“风流”二字差点儿撞上了掌柜的鼻梁:“你确定要我也滚?”

掌柜正要破口大骂,不料却被白玉扇骨吸引了目光,狠狠咽了口唾沫,心想:这么大一块白玉雕成了扇骨,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呢!看来这道士非但不穷不酸,反而还是头大肥羊!

想着,掌柜的咧嘴一笑,瞬间变成一头温顺的老狐狸:“不敢,不敢。客官说得有理,这事儿跟沛之没关系,但您也知道,开家客栈不容易,一大帮人要吃要喝。这温沛之虽说是我侄儿,可老在这儿白吃白住,也不是个事儿啊,您说对吧?”

绕来绕去,还是钱的事儿呗。

沈昀扇柄一敲,轻描淡写地道:“他的一切食宿费用,我出便是。”

掌柜的眼睛一亮,立刻伸出双手要钱:“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呃……”

沈昀不用摸口袋也知道自己囊中羞涩,毕竟他是个连五文钱一两的花雕都喝不起,还得靠王叔送酒的穷鬼。

掌柜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只好把暗示变成明示,拇指和食指一搭,飞快地动了动,试探性地道:“客官,先意思意思点儿?”

沈昀一时尴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财大气粗道:“我带的都是银票,料想你也找不开,这样吧,先把钱记在燕公子账上!”

掌柜的一怔:“二楼天字一号房的燕凌川燕公子?”

沈昀折扇一合,在掌心里敲了敲:“对了,就是他!”

要找冤大头,非他莫属。

“这……”掌柜的有些犹豫:“燕公子本人同不同意啊?”

沈昀理直气壮,信口胡诌:“当然同意了!我跟他可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关系!”

掌柜的听了,还当真去瞄沈昀的裤子,吓得他赶紧后退几步,雪白的道袍将下/半/身完全遮住,保证一点儿裤头都没露出来,但黑色的长靴却随着他的走动,显出了一点端倪。

沈昀一时把不准,他这么问是出于关心还是出于痛恨,如实道:“死了,黑烟缠身,暗火焚心而死,跟你们镇之前死的那些人一样。不过这回我手快,用引水决给他留了个全尸。”

书生倍感唏嘘,长叹了一声:“无量寿佛。愿太上敕令,超汝孤魂,好早日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这是书生二十几年来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生而为人应有的尊重,他瞬间热泪盈眶,不住地说:“多谢道长慈悲,多谢道长慈悲。”

沈昀不明就里,心说:“我可担当不起你这一声多谢,梼杌镇上的怪事,说不定还跟我有关呢,实在是连累你们了。”

过了一会儿,书生又问:“道长,那位喝醉酒的客人好像也和我一样被黑烟附身了,他现在怎么样?”

确实吓着了。

那书生之前被醉汉一推,撞碎了燕凌川的酒壶,整个人摔在地上,双手撑地,酒壶的碎片都扎进了掌心里,一直也没包扎上药,就这么拖着,裹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沈昀惊道:“你的手怎伤得如此严重?!”

书生诚惶诚恐,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这么珍贵的药,我怎么配吃?”

沈昀见书生不是假客套,而是当真不肯吃,便趁着他说话之际,一把将丹药塞进他嘴里,轻描淡写地道:“一颗破药,街上到处能买,什么珍贵不珍贵的。比起人来,一文不值。”

对于书生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这双手。若是手废了,他便再也不能自食其力,大约也是临死不远了。

想到这,他一时忘了挣扎,便被沈昀按住了手腕。

书生连连摆手,痛得呲牙咧嘴,却也不敢叫一声疼:“一点小伤,不碍事的。道长,您快请便吧,靠近我,真的会给您带来厄运的!”

沈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巧了,我们修道之人,就是要帮世人消灾解难的。”

“你……”

沈昀话还没说出口,闭目养神的书生立刻惊醒,惊慌失措地冲他挥了挥手:“这位道长,您怎么来这儿了?快出去罢!我……我是个不吉利的人,别吓着您了!”

书生胆怯地摇头,露出扎眼的一字浓眉,就跟他本人一样四平八稳,十足的傻气。

沈昀心想:“就这副呆样儿,不欺负他欺负谁?”

对付这样的小古板,沈昀有一肚子招儿,好言相劝肯定是不行了,还得威胁吓唬为主。于是他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道:“你且坐着,我先帮你把酒壶碎片给挑出来,要是在拖一会儿,你的手都会废掉!”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原本店小二答应得好好的,要带沈昀去寻柴房,可还没走到门口,就死活不肯动了,说是书生曾被黑烟附身过,很是不详,只敢虚虚地往院子里一指,立刻捂着口鼻跑了。

沈昀也担心他说话太大声,叫那书生听见了心里不好过,便没勉强,自己寻了进去。

柴房自然是不关门的,地方不大,一边放柴火用,另一边摆了一张木板,上面粗粗垫了一层稻草,书生就躺在那儿,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麻布,像是用旧衣服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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