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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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贤妃在昭君软榻上坐着,身上穿着素净的乳白色宫装,上面绣着浅淡的黄色茉莉,墨发由一支白玉簪固定,除此再无别的装饰。她五官精致,倒也是个罕见的美人儿,但因为常年卧病,脸色看上去略显苍白,周身散发着一股娴静,似有出尘之气。

旁边的环嬷嬷搀扶她起了身,她缓缓走至儿子跟前,慈爱的为他抚了抚领口的灰尘。这本是新衣,领口处其实干干净净的,但刘贤妃仍做得很仔细,一丝不苟的。

刘贤妃体弱,当初诞下岑琰时也将这病气过继在了儿子身上,是以刘贤妃对岑琰格外疼惜。虽然昨晚上已经嘱咐过儿子多次,可今日她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你身子不好,狩猎之时莫要深入危险之地,也别像太子和大皇子那般争强好胜,只当是散散心。你平平安安的,在母妃心里比什么都强,可曾记下了?”

看到邵恪之,刘贤妃笑着招呼:“霆儿来了,刚好,前几日本宫给琰儿做骑装时也给你做了一套,快过来试试合不合身。”说着已示意环嬷嬷去拿了。

自打邵敬霆为自己另取了表字恪之,同辈便都以恪之而称之,长辈们则大都是连名带姓唤他邵敬霆。而贤妃娘娘却是个例外,她就像个慈祥的母亲一样,每次都很温柔的唤她霆儿。就连她的亲生母亲,每次看到她都不曾这样叫过他。只会一脸不耐的对他道:“老二,怎么当哥哥的,净会欺负你弟弟!”

邵恪之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忙垂下头去:“不敢劳烦贤妃娘娘。”

环嬷嬷已经将骑装呈了上来,刘贤妃笑着道:“琰儿和太子、大皇子他们都不大能处在一起,也亏得皇后娘娘选你做了他的伴读,看你们俩关系好,本宫也拿你和他同等对待。去岁狩猎时,我看你连身骑装都没有,今年也便给你做了一套。”说着对岑琰使了使眼色,“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霆儿进去换衣裳。”

见两个孩子进去了,环嬷嬷禁不住碎了句嘴:“也不知那长浚伯夫人是怎么想的,有邵二公子这么一个出色又懂事的儿子,却偏偏不放在心上。到底还是亲生的呢。”

刘贤妃坐在软榻上抿了口茶,唏嘘叹着:“孩子多了,排在中间的难免不被重视。”

“可这也太偏心了。老奴听说邵家四公子是个小霸王,都被宠的无法无天了。”

刘贤妃瞪她一眼:“旁人的家务事,咱们不必插嘴。”

环嬷嬷自知失言,她家娘娘最不喜欢下人背后嚼舌根了,便默默垂在一旁没再多言。

刘贤妃手艺极好,大小也刚刚好,岑琰看邵恪之穿在身上,很满意地点点头:“难得见你穿上这身行头,很有一股男儿气概。”

邵恪之心上暖暖的,此刻却不知说什么好,走出去后便只是感激的跪在地上对刘贤妃行了大礼:“娘娘有心了。”

刘贤妃亲自扶他起来,笑着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快去吧,莫要让陛下久等。”

岑琰和邵恪之从静安宫出来时,恰巧看见贴身侍候岑琰的小星子牵了匹马,岑琰看了看那匹棕色的马儿,困惑地看着他:“这不是太子殿下以前经常骑的那匹吗,怎么你牵着它。”

小星子回道:“三皇子,这是太子的人牵过来的,说是三皇子以前的那匹太过瘦小,如今太子有了陛下赏赐的汗血宝马,就把这匹赠与三皇子了。说这马儿性子温顺,最适合三皇子不过了。”

邵恪之道:“太子也是为了三皇子考虑,既然送了,咱们就收下吧。”

岑琰上前看了看那匹马,通体的黑色,骨骼强健,虽和汗血宝马不能相提并论,却也当真比他那匹好上太多。他点了点头:“太子仁义,顾念兄弟情分。小星子,你替我多谢太子殿下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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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猎场的路上,因为带着漪宁,顺熙帝抱着她坐在御撵内,御撵四周用黄色轻纱曼帘遮挡,轻纱薄如蝉翼,呈透明,漪宁坐在里面便能看到长安城大街上的繁华。

难得出了皇宫,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和各种各样的叫卖,漪宁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意,眸子里满是兴奋。

看她这般高兴,顺熙帝便觉得此次出门带上她是对的。在宫里是她素日里虽然乖乖巧巧的招人喜爱,但像今日这般欢呼雀跃的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看来阿宁很喜欢出宫,等以后有了空,岑伯父就多带你出来转转,好不好?”

漪宁正弓着身子趴在窗口往外看,听到这话蓦然回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高兴地过去一把抱住顺熙帝,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岑伯父真好!”

顺熙帝被她亲了满脸的口水,却也不嫌弃,反而乐呵呵的抱住她笑呵呵抓她的痒痒:“鬼丫头!”

漪宁痒得张牙舞爪的,笑闹了好一阵子。

玩了一会儿,她继续探了脑袋往外看,突然很惊奇道:“咦,三哥哥和邵哥哥的衣裳一样,真好看。”

顺熙帝闻声凑过去看了看,漫不经心地道:“想来是贤妃的手艺。”

漪宁扭头望过来:“是三哥哥的亲娘吗?”

顺熙帝点头:“没错,贤妃是你三哥哥的母妃。”

“那贤妃也是岑伯父的妃子喽?”

顺熙帝略微怔了怔,点点头:“对,没错。”

漪宁突然很是不解:“岑伯父,我阿爹只有我阿娘一个,可是你怎么有那么多的妻子啊?”

“好吃吗?”漪宁有些好奇,也跟着拿了一块儿尝了尝,没有她平日里吃得点心细腻,不过香香的,似乎还很不错。当然了,跟她最最喜欢的琼花软糖糕比就差了点儿,这个是咸的,而她最喜欢甜甜糯糯的。

漪宁不大喜欢,顺熙帝却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盘子里的丸子就下去了大半,金嬷嬷又盛了汤给他喝。

顺熙帝吃饱喝足之后,擦了擦嘴突然把外面的方德宣喊了进来:“过几日便要春猎了,太子去年的那匹马不怎么好,今年把胡人进贡的上好汗血宝马赐给他,这会儿太子应在校场,你派人给他送过去。”

方德宣走后,漪宁开始拉着顺熙帝的胳膊乞求去猎场的事儿了。

顺熙帝本就疼她疼得紧,哪里禁得住她这一番撒娇,软磨硬泡之下,居然意外的答应了春猎之时也带她一起出去转转。

漪宁到底是宫外的人,自由惯了,如今在这宫里闷了许久,也的确该让她出去换换心情了。

得到顺熙帝的应允,漪宁开心极了,像只小兔子一窜一蹦的从御书房出来。

回椒房殿的路上,却看到了拎着食盒从椒房殿走过来的银嬷嬷

漪宁指了指她手里的食盒:“银嬷嬷,你去哪儿?”

银嬷嬷笑着回话:“奴婢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去校场给诸位皇子送点心。”

漪宁眼前一亮:“那我也要去!”她先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如果知道她也可以跟他们一起去猎场,肯定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金嬷嬷和银嬷嬷对视一眼,也就同意了。

漪宁随着金嬷嬷、银嬷嬷去了校场,太子和其他皇子、伴读们都在,顺熙帝刚命人给太子送了汗血宝马过来,所有人围着那匹马观望着,一脸羡慕。

谁都知道,自前些日子胡人进贡了这匹马,便一直都是圣上的心爱之物,如今居然在狩猎前夕送给了太子,足见圣上虽然平日里对太子严苛,却也是最器重他的。

其他人虽然心有羡慕,却也知道有些事是自己羡慕不来的,索性夸赞一番便不再有旁的想法。而大皇子岑玮在望着那匹汗血宝马时的表情就格外的复杂了,那双狭小的凤眸里似有羡慕,嫉妒,还有……浓浓的不平和愤懑!

他握紧了拳头,在所有人都在夸赞这是一匹好马时,他却从始至终未发一语。

漪宁在门口喊了两声,见大家都只顾着看马,似乎没有人发现她,一时觉得有些郁闷。恰巧邵恪之突然回转身来,两人目光相对,漪宁咧嘴笑着对他挥手:“邵哥哥!”

听到稚嫩而又熟悉的声音,岑璋总算从“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中回过神来,眼见漪宁小跑着过来,他疾步上前拉住她,心中的欢喜急急与她分享:“阿宁,你快看,这是父皇刚刚赏赐给我的汗血宝马。”

漪宁的表情可比他淡定多了:“我知道,岑伯母做了点心让我给岑伯父送过去,然后岑伯父很喜欢岑伯母做的豆渣丸子,吃了好多好多呢,后来岑伯父突然就要赏你汗血宝马。”她喋喋不休的说着。

岑璋听罢立马就懂了,怪不得父皇突然赏赐他这么贵重的礼物,原来是因为母后。他前段日子跟母后说自己很喜欢父皇那匹汗血宝马,可母后当时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他还以为母后不会帮他呢。

想到母后这么疼自己,太子禁不住心上越发欢喜了。

“阿宁怎么过来了?”他笑着摸了摸漪宁的头。

漪宁指了指后面跟着的金嬷嬷和银嬷嬷:“我来给你们送点心啊。”

岑璋眉头一挑:“也是母后做的点心?”

漪宁点头,让银嬷嬷把点心取出来分给大家吃。皇后亲手所做的点心可不是谁都有福气尝到的,大家又都年龄不大,此刻也就不再计较旁的,全都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围在一起分起了点心。

皇子们娇生惯养的,大都不爱吃那盘方才顺熙帝最爱的豆渣丸子,只津津有味的吃着旁的。反倒是邵恪之捻起一块尝过后,又拿了一块儿。

漪宁方才也尝过了,觉得并算不上好吃,如今又见邵恪之吃得十分秀气,好似是什么人间美味一般,忍不住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还是刚刚的那个味道,没有鸡蛋和糯米做出来的滑腻。

她有些吃不下去,就又给搁下了,只目不转睛的盯着邵恪之吃。这个人和岑伯父一样,口味真与众不同……

邵恪之似乎也发现了她的注视,侧头看过来,又望了眼她咬了一口放在草地上的丸子:“郡主不喜欢?”

漪宁摇摇头:“没有很好吃,也没有很不好吃,而且我不饿。”说完又眼巴巴看着他,“你觉得好吃吗?”

邵恪之道:“虽然不比其他糕点细腻柔软,却别有一番风味,而且咀嚼的久了更是觉得齿颊留香,很特别。”

听他说得,漪宁又忍不住想再尝一口。可又害怕是刚才的那个味道,在她犹豫之时,邵恪之又拿起了一个。他将手里的一个丸子掰成两半儿,将其中一半给她:“郡主不如再尝尝?”

漪宁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放进嘴里,又见邵恪之也在吃,便故意模仿着他吃东西的动作,慢条斯理的。

“好吃吗?”耳边突然传来邵恪之的声音,漪宁微微一愣,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咽下去了。

呃……好吃吗,她刚刚好像没太注意哎。

看她傻乎乎的样子,邵恪之一时忍俊不禁,拿了一块甜糕给她:“或许还是这个适合你。”

漪宁捧着甜糕,小声道:“邵哥哥,你给我的琼花软糖糕我都吃完了。”

邵恪之淡淡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漪宁有些急了,他上回不是说以后经常带给她吃的吗?难道是他后悔了,以后不打算给她带了?

“我,我可以拿玫瑰酥给你换的!”她突然很认真地道,如果自己不让他白送,或许他就会同意了吧?

邵恪之笑着点了点头:“好。”

漪宁高兴的杏眼一弯,咧嘴笑了起来。她本就生得好看,皮肤白净,五官精致,这般一笑又露出一排小奶牙,更是像个小花仙。

两人坐的离其他人稍远,说话声音又不大,以至于只顾埋头吃点心的皇子和伴读都未发觉。唯有太子岑璋时不时往这边瞄上一眼,眼见漪宁与邵恪之不知说什么说得那样开心,心里只觉得被冷落了,莫名委屈。

前几日还跟他说最喜欢他这个太子哥哥呢,今儿个就把他抛在脑后了,这个小骗子!

漪宁和邵恪之说笑了片刻,侧首却看到不远处二公主岑锦瑶的身影。

岑锦瑶今日穿了件湖绿色的襦裙,背对着所有人,如墨的青丝披散在背后。她虽然只有六岁,但个头却也不小,此刻正拿了弓箭在认真练习。

漪宁突然站起来端了一盘点心跑了过去。

“二公主,岑伯母做的点心。”她管皇子们叫哥哥,但这位二公主不好接近,她不敢叫姐姐。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岑锦瑶闻声看过来,瞥了眼她手里的那碟子点心,是糯米皮儿做的水晶包,此刻还泛着热气,倒是极为诱人。

岑锦瑶看她一眼把手里的弓箭放下,与她一起在草地上坐下来。漪宁热情的把水晶包递给她,岑锦瑶淡淡道了声谢,拿起一块优雅地吃着。

她很沉默,似乎天生不爱说话。漪宁四周看了看,找着话儿说:“二公主真厉害,还会射箭。”她说着指了指箭靶上插着的一支箭。虽然没有正中红心,却也歪歪斜斜在上面扎着,要是她肯定就射到地上去了。不对,可能连弓都拉不动。

岑锦瑶跟着看了眼自己方才歪歪扭扭射上去的箭,低着头继续吃着点心。

“你为什么要学射箭,这不是男孩子才要学的吗?”

岑锦瑶微微一愣,突然转眸问她:“你又为什么跟着太后学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漪宁微微怔愣了一瞬,旋即也就明白了:“原来每天早晨在御花园里抚琴的是二公主啊。”她最近每天早起后都会跟着太后在御花园里强身健体,岑锦玉犯懒早上起不来,只有晚上才跟自己一起学。漪宁每天早上跟奶奶练习的时候总能听到琴声,之前一直不知道是谁,今日可算是知道了。

岑锦瑶没回答她的问题。

倒是漪宁又接着道:“因为奶奶说练那个将来老了可以像她一样强身健体,所以我就练了啊。”

岑锦瑶突然笑了笑,那笑意极淡,意味莫名:“恐怕是想不被欺负才是真的吧?”

漪宁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当初她看奶奶身强体壮的,这才主动开口要一起学的,的确是想着自己如果强大了就不会被人欺负了。毕竟,这皇宫并不是她的家,岑伯父和岑伯母又忙,不能时时刻刻顾及她。

不过,这个想法她连岑伯父和岑伯母都没说过,二公主怎么会知道?

见岑锦瑶不说话,漪宁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二公主你练习骑射也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很强大对不对?”

大皇子点了点头,乖顺应着:“母妃,儿臣知错了。”

陈贵妃无奈看着他:“母妃素日里教你那么多,你却仍不如邵恪之看得明白。罢了,事已至此,你这便跟母妃去椒房殿找安福郡主赔罪。”

大皇子后退几步,明显很不愿意:“儿臣是皇子,怎能给她一个郡主赔不是,如此岂不乱了尊卑?”

陈贵妃睇他一眼:“明着让你跟安福郡主赔罪,实际上这是向你父皇认错呢。难不成你真希望你父皇因为此等小事与你生了嫌隙?”

大皇子虽然还有些不乐意,但到底没再反驳,也算是默认了。

陈贵妃拉着大皇子从清池宫出来去往椒房殿,路过御花园的小亭子时,二公主岑锦瑶正坐在亭内抚琴。

岑锦瑶也早早看见了他们,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迎上来行了礼:“给母妃请安,给皇长兄请安。”她神色平淡,语气清冷,好似遇见的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亲兄长。

陈贵妃看着她时眼底也并无多少暖意,当初她生下阿玮后损了身子,御医说三年内不宜受孕。谁料到次年她便又有了身子,且那时候她总爱吃酸的,觉得酸儿辣女必然又是个儿子,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这孩子给生下来。原本是想着这样阿玮也能多一个人相帮,可谁料到最终诞下的却是个女儿。

为了生下这个女儿,她的身子再次受损,御医说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因为这个,她对二公主丝毫喜欢不起来,甚至还有些憎恨。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圣上却分外疼宠这个女儿,总隔三差五的往清池宫里看她,这才稍稍减轻了她心上的愤懑,对二公主也怜惜几分。

可这孩子不知怎的,长大一些后性子变得孤僻难以接近,还总惹得圣上不悦,以至于最后失了宠。自此,陈贵妃越看这个女儿心里越气,便比以往更加不待见她。

大皇子与太子和三皇子他们不怎么和睦,倒是对这个亲妹妹极好,看见她笑着道:“瑶瑶怎么在这儿弹琴,外面有风,该多加件衣裳。”

“谢皇长兄关怀。”她回答的客客气气。

陈贵妃没给岑锦瑶什么好脸色,只淡淡“嗯”了一声,径自走了。大皇子追上去后有些不满地道:“母妃,瑶瑶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别总对她那么冷淡。”

陈贵妃摇头:“你拿她当妹妹,她可没拿你当兄长。”

大皇子不解地挠头:“母妃何出此言?”

“你呀,”陈贵妃停下来点了点儿子的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长这么大了怎还如此单纯?今儿个晋江阁发生的事你妹妹必然也在吧,依着她的聪慧能不知你得罪安福郡主的后果,可她还不是放任此事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说说她心里可有你这个亲哥哥?”

“也许,也许是瑶瑶当时在认真做功课呢?”大皇子辩解道。

陈贵妃见跟儿子说不通,只得无奈摇摇头,没再多言。

陈贵妃和大皇子到了椒房殿时,顺熙帝正将漪宁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一口一口的喂她用膳,旁边坐着皇后和太子,倒像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顺熙帝知道陈贵妃和大皇子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专注喂着腿上的小姑娘:“来阿宁,再吃一口水晶饺,这里面的馅儿可香了,而且颇为滋养,吃了能长高高哦。”

漪宁红不溜秋的小嘴儿一张,咬了半个水晶胶很是享受的咀嚼着,因为味道极好,她小脸儿半仰着,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粉扑扑的小脸儿随着咀嚼的动作一上一下,让人很想伸出食指来戳上两下。

太子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只觉得今日的午膳分外可口,自己也食欲极佳,跟着拿箸子夹了一块水晶饺送入口中,嚼劲十足,浓香四溢,他以前竟没觉得这道菜是如此的人间美味。

陈贵妃和大皇子就那么在一旁望着,颇有几分尴尬。

还是皇后笑着提醒道:“陛下,陈妹妹和大皇子过来了。”

顺熙帝放下勺子,接过宫人递来的巾帕悉心为漪宁擦了擦嘴,这才抱着漪宁去了一旁的矮榻前坐下,皇后和太子也随之起身过去了。

陈贵妃和大皇子双双上前行礼。

“免礼吧。”顺熙帝说着拿着茶盏呷了一口,见温度适中,便又体贴的喂漪宁喝,漫不经心的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陈贵妃笑道:“今儿个大皇子在晋江阁以为三公主受了委屈,一时鲁莽同郡主拌了两句嘴,如今大皇子已然知错,非要拉了臣妾过来给郡主赔罪。”说罢给儿子使了使眼色。

大皇子忙上前一步,拱手小心翼翼道:“父皇,母妃所言甚是,今日儿臣是来给郡主赔罪的,还望郡主不计前嫌。”

顺熙帝头也没抬,只目光温柔的点着漪宁的小鼻子,话却是说给大皇子听得:“阿宁不过是个郡主,让你堂堂皇子来道歉岂不委屈了?”

大皇子颤了颤身子,脊背上不觉间出了冷汗:“儿臣不敢,萧国公为国捐躯,郡主乃萧家血脉,烈士遗孤,自然担得起儿臣的致歉。”

顺熙帝阴沉着脸没说话。

龙颜盛怒之时,大殿之内无人敢出声,所有人都捏了把汗。陈贵妃有心想为儿子辩解,可到底身份尴尬,不好多言,便也只是默默垂首。

皇后莞尔一笑,温婉开口道:“陛下,大皇子年幼,又以为三公主受了委屈,一时护妹心切说了些不得体的话,索性并未酿成大错,陛下便饶他这一次吧。想来大皇子记着此事,日后也会待郡主极好。”

顺熙帝敛着眉似在沉思,突然低头看向漪宁:“那阿宁原谅他吗?”

漪宁原本乖乖在顺熙帝腿上坐着静听,如今见圣上问起,她略微有些怔愣,随即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顺熙帝道:“既然郡主原谅你,皇后又这般为你说情,朕姑且饶你这一次,你日后须得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大皇子如蒙大赦,忙恭谨应着:“多谢父皇恩典。”

顺熙帝瞥他一眼:“你该谢谢阿宁和皇后。”

“是,儿臣多谢皇后娘娘,多谢阿宁妹妹。”

遣退了陈贵妃和大皇子,顺熙帝抱着漪宁重新回到膳桌上:“阿宁还没吃饱吧,再吃些。”

皇后和太子方才也只用到一半,此刻便也跟着过去。

想到方才的事,皇后神色一暖,缓缓道:“其实陛下本就无意惩罚大皇子,方才却一直不吐口,就是等着臣妾为大皇子求情的吧?”

陈贵妃的父亲陈丞相一直盯着太子之位,总想寻了太子的错处让大皇子取而代之。她身为皇后却在此时还愿为大皇子求情,必然博得个贤良淑德的名头。想必此事传入陈丞相耳中,他暂时也不好打太子的主意。

今日这事,分明是圣上故意借此卖了人情于她。

顺熙帝神色温和,夹了块笋丝亲自喂进她口中,不接她的话茬儿:“尚食局今日的菜炒的不错,你多吃些。”

皇后当着儿子和阿宁的面就这么被顺熙帝喂了菜,一时间面颊红润,倒像个害了羞的孩子。

直到膳后太子和漪宁都去午憩了,顺熙帝躺在椒房殿的凤榻上,搂着怀里的妻子幽幽说了句:“阿玮虽是长子,到底嫡庶有别。璋儿是嫡子,又聪慧过人,朕自会护着他的储君之位。”

皇后倚在他的怀里,浅浅笑着:“多谢陛下。”

顺熙帝把玩着皇后的手:“做了九年的皇后,你这双手也算脱胎换骨了。记得在宫外时,这双手上还满是厚厚的茧,到了冬天河里的水结成冰,你就在河边凿出口子来洗全家人的衣裳,最后冻的手上全是口子。朕总说以后功成名就了,就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皇后闭着眼在他怀里假寐,没有说话。

其实,她倒是更想念以前那样的生活,日子苦了点,但心底是甜的。而他对自己,也是一心一意的。

不过,现如今她是皇后,他是帝王,这样的话她已经不敢说出口了。

顺熙帝敛去眼底的冰霜,伸手将小姑娘捞进自己怀里:“阿宁没说错话,只是你太小了,很多事等你再大一些或许会比现在有不一样的体会。”

漪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隐约觉得岑伯父有些生气,于是没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岑伯父,猎场有没有大灰狼?”

顺熙帝看她缩在自己怀里,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他厚实的臂膀搂着小丫头,唇角噙了一丝笑:“有,当然有了,还有大虫呢,什么狮子啊,豹子啊通通都有。”

漪宁哆嗦了一下,抓紧了顺熙帝的领口,很认真的说:“那岑伯父你到了猎场不能离开我,否则我会被吃掉的,这样你以后就看不到我了。”

顺熙帝宠溺地亲了亲她额头的碎发,轻笑着应道:“好,岑伯父一步也不离开你,去哪儿都把你带上。”

到达围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安营扎寨之后顺熙帝命皇子、伴读以及各大臣们休养生息,待次日再进行狩猎。

这次狩猎因为带了漪宁,皇后便派了金嬷嬷随身照顾,夜里漪宁也是同金嬷嬷睡得。

她有些认床,晚膳后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下,还是顺熙帝亲自过来给她讲故事,最后才算是睡着了。

翌日,漪宁睁眼时天还没大亮。金嬷嬷在她床榻前打了地铺,她睡眠极浅,漪宁只轻轻翻了个身她便醒了。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见漪宁也已经坐起来了,金嬷嬷柔声问:“郡主怎么起了?”

漪宁头发因为睡了一夜蓬蓬松松的,还有些凌乱,但脸上却没什么睡意,而且极为精神,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她四下看了看:“天还没亮吗?我不困了。”

金嬷嬷回道:“天色尚早呢,不过郡主若是睡不着,奴婢陪您出去转转。”营帐四周全是守卫,倒也是安全的。

漪宁点点头,掀开被子下了床,由金嬷嬷伺候着自己梳洗。

出了营帐,外面还没大亮,天上泛着鱼肚白,周遭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守卫们此时都恪尽职守,一个个站得笔直,漪宁走动时若是遇上巡逻的侍卫,他们也都规规矩矩向她问安。

清晨的温度还有点凉,金嬷嬷怕她冻着,特意为她裹了件小氅衣。氅衣是皇后亲手为她做的,帽子上有两只兔耳朵,每次她带上帽子就会有两只粉色的兔耳朵高高竖起着,再配着那粉雕玉琢的一张脸,甚是可爱。

突然,她停下来用鼻子嗅了嗅,眼睛里透着希冀:“金嬷嬷,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

金嬷嬷闻声也仔细闻了闻,凝眉想了片刻:“似乎……是烤肉的味道。”这大清早的,谁居然有闲心吃烤肉?

漪宁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突然觉得好饿。

“郡主,似乎是从那个方向飘来的。”金嬷嬷指了指东面。

香味越来越浓,漪宁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金嬷嬷,咱们去看看吧。”说着,自己先迈着小短腿往东面跑着去了。

一棵槐树下面,邵恪之和岑琰二人正席地而坐,中间一团火熊熊燃烧着,两人手里用木棍扎了两块儿肉烤着,香气四溢。

漪宁忙不迭跑过去:“邵哥哥,你和三哥哥在吃什么?”

岑琰看到她很是意外:“阿宁,这天还没亮呢,你怎么就起了?”

“睡不着了。”她说着过去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眼巴巴看着岑琰手里的烤肉。

这时,外面的人禀报说邵二公子来了。

邵恪之进来后,先规规矩矩向刘贤妃行了礼:“给贤妃娘娘请安。”

刘贤妃笑笑,又叮嘱一句:“骑马也得小心着些,别摔了。”岑琰因为身体的缘故,马术并不怎么好。

“好了母妃,你放心吧,儿子都记下了。”

这孩子乖巧,刘贤妃很是欣慰。

漪宁见了跟着站起来:“二公主, 岑伯父说这回狩猎要带我去,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岑锦瑶头也没回, 神色淡淡:“我没兴趣。”

漪宁看她态度不怎么好,为免惹到她,索性也就不跟她说太多话了:“那你自己好好练吧, 我去找太子哥哥他们了。”说完自个儿摇头晃脑着蹦蹦跳跳的走了。

入宫多年,刘贤妃深谙后宫生存之道,素来不争不抢,对圣上也早已死心。在她心里,再没有什么比她们母子二人平安舒心来的重要。

岑琰自然明白母妃的心思,这话虽已听过很多遍,仍认真的回着:“母妃放心,儿臣知道的,我不会和太子、大皇子他们争什么。只是许久不能骑马了,还有些心里痒痒。”

几日后,静安宫

三皇子岑琰一身利落的骑装,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儿,脸上洋溢着绚烂的笑意:“母妃,你瞧这骑装做的恰好合身,儿子穿在身上刚刚好。”

她似乎永远都这般天真可爱, 无忧无虑的。

岑锦瑶射箭的动作收回来, 侧眸望着渐渐远去的小姑娘, 目光略微有些深沉而复杂。多么纯真活泼的姑娘,可惜待在这皇宫里,早晚会变的。

不过, 她的软肋是什么?她自己好像也不知道啊。她得找找自己的软肋, 然后藏起来不被人发现才好。

岑锦瑶将水晶包重新搁回盘子里, 默默站起身,背对着漪宁继续练习射箭。

那晚母妃和采薇的话她其实并没有听得很清楚,但隐约有些许猜测,终归是对皇后和漪宁不利的。

萧漪宁自幼失去双亲已经够可怜的了,母妃的心……可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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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二公主素来话很少, 今日突然说了这么多,漪宁听上去有些吃力, 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明白了:“我听说岑伯父以前很喜欢你的,你是不是不想被所有人盯着, 所以就故意惹怒了岑伯父, 让他不喜欢你了?”

岑锦瑶敛着神色, 半语未发。直到过了许久,她才突然说了一句:“我今日所言只是想提醒你, 遇事要多留个心眼儿,别给旁人抓到你软肋的机会。”

“……哦。”漪宁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也知道这话是为她好的,便很乖的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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