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认领
锦衣卫积威甚久，又何况洪忱是一众锦衣卫的头领，白大夫对他还是心存畏惧的。“这个草民就不得而知了，查案归大人们管，草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河边的人逐渐增多，多数是来看热闹的。层层叠叠的黑影之后奋力挤出一个小脑袋，冲着圈内大喊：“爹，药铺又来病人了，您赶紧回来瞧瞧吧。”
白大夫扭头看了眼儿子白小术，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朝洪忱拱手道：“大人，病人还等着草民回去诊治——”
眼下正好有个冤大头在这儿，看洪大人的样子似乎想插手这事。他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
河边的人越来越多，一些出行的船只也靠拢过来。锦衣卫人数不多，如果人人都想凑上来一看究竟，他们拦不住。
日光下不停晃动的柳条影映在洪忱刚正的面庞上：“庄长先找个安全之地置放尸骨，再找人四处张贴认领的告示。”
他不信有了诱饵，大鱼会不愿上钩。
白大夫和儿子匆匆赶回药铺，在门前用桶里的井水擦去汗水，抬脚进门。
李姨娘早已等得不耐烦，珠钗晃动间人已经到了白大夫眼前。“白大夫要帮我啊。”
见她心急如焚，白大夫已经猜到李姨娘又是为了子嗣的事情来求他了，顿觉身心俱疲。
李姨娘入萧府后替萧老爷添了位千金，之后肚子一直不见佳音。好在十几年来萧老爷未曾迎娶过正妻，不然李姨娘的日子可就苦了。即便如此当事人李姨娘对子嗣一事耿耿于怀，求遍良方，真真假假的大夫也看了不少……
思及此，白大夫头疼的坐下，耐心问：“李姨娘哪里不适？”
李姨娘激动的握着白大夫的手：“白大夫，我好像——有了！”
有了？白大夫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想着你有了该高兴才是，怎么眉毛皱成了一条线。
陪同李姨娘来的张妈妈道：“白大夫，最近姨娘不管吃什么都会吐出来，您看是不是真有了？”
张妈妈尽量压低的声音以及一副心中有鬼的模样，更叫白大夫疑惑。
“李姨娘，我才是大夫。”白大夫挣脱她的手，正色问道：“您到底是高兴，还是有难言之隐？”
李姨娘和张妈妈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由张妈妈来说。
“白大夫，我家姨娘眼下正为这事苦恼呢。您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自从舒姐儿出生后，就再没进过姨娘的屋子。”
本来小公子的事情李姨娘着急这么多年已习惯了，每月只是例行公事到白大夫的药铺应个卯。
可是风声不知道怎的就传了出来，过些日子整个萧府就要搬去京城，这可把李姨娘吓坏了。
萧家老夫人就住在京中，往年老爷抽空回京探望母亲从不会带上其他人。是以李姨娘和舒姐儿至今都没见过传闻中的婆婆、祖母。
妾室历来就不受婆母的喜欢，加之李姨娘肚皮十多年都没个响声，她焉能不担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李姨娘要想在新府中站稳脚跟，造小公子的计划就得提上日程。
可千想万想，李姨娘没等来丈夫光顾深闺，怀有舒姐儿时的孕吐感突如其来。
老爷压根没进过姨娘的房，哪来的小公子？李姨娘如今的地位和正牌夫人相差无几，只缺个名分，何必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
如果传出这等龌龊，恐怕见不到老夫人的面，京城就会传来她老人家的吩咐：浸猪笼！
李姨娘有时虽拎不清，却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白大夫听出了张妈妈的话外音，没说什么，做了请的手势。
李姨娘会意，将手腕搭在脉枕上。
“白大夫，千万要仔细啊。”
她一身的清白，全都赌在白大夫身上了。
张妈妈攥紧十根手指，千万不要有啊，她还要跟着李姨娘去看看天子脚下的盛景。
李姨娘手肘弯热出了汗，一滴一滴落入薄衫袖。
蒲高才上前一步问：“洪大人，那这具骸骨该怎么处置？”
尸骨是在榆花庄的河里发现的，据白大夫讲人已经死了两年有余，便是在他管辖期间出的事情。一向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的蒲高才，自然不想在六十大寿之前被摘掉帽子。
白小术越过阻拦群众的锦衣卫，笑嘻嘻迎上白大夫，一面说话一面悄悄看了眼河边。
“走了，还看。”白大夫勾着白小术瘦削的肩头，快步离开。
这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杀人者和救人者怎么可能和睦相处？
哪有这么快？白大夫仰头对陈玄道：“这具骸骨——是个女孩，年纪约莫十一二三。”
陈玄忙快步到洪忱面前，单膝下跪拱手道：“干爹，是个女孩子的尸骨，莫非——”
不等他说完，洪忱已经起身摁住了他的肩头。“先别急着下结论，这儿不是论事的地方。”
洪忱点头嗯声，他看得出来眼前的大夫并不想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人家想走他也不能阻拦。在医者心中，病人为上，其余次之。他若是阻拦，免不了会招来民怨。
此次出来，上头刻意嘱咐不能出半点差错，尤其不能煽动愚民的情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真做出什么刺激百姓的事情来，举国都有可能倾覆。
白大夫丢过去一个眼神，有本事你来啊。好在白大夫不是爱计较之人，见洪忱都亲自过来了，起身道：“尸骨上共有十八处刀伤，每一刀都极其用力，非深仇大恨之人做不到这种程度。”
洪忱眉梢一挑，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反问：“深仇大恨？什么人能与一个孩子结仇。”
陈玄心头一个激灵，脊背上顷刻间出了一层冷汗。差点，差点就说出来了。
洪忱步到河边，白大夫一阵又一阵的哀叹顺着风飘入耳。
当他的手凌空比划到盆骨之时，似是受了刺激，重新变化尺度反复对比衡量。
锦衣卫陈玄察觉到他的异样，忙问：“有结果了？”
“造孽啊，十八刀，刀刀入骨。这孩子是得罪了谁啊，竟然被这样对待？”
蒲高才愣了，什么十八刀？真是的，大夫说话能不能直白点，若是仵作在早就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讲清楚了。
“老白头，你说什么十八刀呢，能不能讲清楚。”蒲高才全然忘记正是他将白大夫拉来充数。
鹅黄柳条如瀑般垂下，形成一幅巨大的山水画映衬得端坐前方的洪忱愈发深沉。
洪忱面色不佳，虽然他眼未瞧河边的尸骸一眼，周遭的锦衣卫们都知道他隐忍未发的脾气来源于此。
尸骸四周围着一圈锦衣卫，被临时抓来充当仵作的白大夫满脸郁色蹲在中央。医者仁心，不分死活，白大夫忍着怒气仔仔细细的检验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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