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舅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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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当时犹豫半天,可不知为何竟然答应了,并让大队书记明天来拿人参,我那会在后屋忙着给几个孩子做饭,压根就没想到是进山采参,只以为是大哥将以前的人参藏了起来,便也没阻止。

大队书记走后,我看见你三舅姥爷在收拾东西,便问他去干嘛,结果他说去上山,我当时还是蒙的,问他这么冷的天上山干什么,他说上山采参,我这才算是明白了之前那番话的意思。

十一月长白山上的雪,浅的地方能没到大腿根,上哪去找人参去?就是拔萝卜也不是这个天。我死活拽了半天没拦住,三哥说人家也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而且他说他知道有块地儿留着货,是他前些年无意间发现的,那时候想着家里还有就索性留着没动,他这次去就是要去那地方弄俩根人参回来,并说嫂子走的早,留下了五个孩子养活不容易,家里的粮食都快没了,这次不进山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这可让我放下了心,但还一直纠结着三舅姥爷变成了什么,不是人,那是什么?

我七岁的时候,因为老爹的工作调动,我们家三人从曲阜搬到了外地,第二年便收到四舅姥爷离世的消息,听当时在场亲戚说四舅姥爷死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守山人’三个字,谁也不明白他意思,只当是瞎胡说。

送走了四舅姥爷,日子照旧平淡的过着,因为在学校读书,虽说成绩不是多好,但也算长了见识,对于四舅姥爷那晚上的话渐渐就淡了好奇心,只当是酒后的疯言乱语。

可能酒精的用量有点大,四舅姥爷说到这里趴桌子上睡了,脸上还残留着呆滞的表情,似乎想起了某些难以置信的回忆。我摇了半天想问他后来怎么了,捣鼓半天没醒只好放弃了。

不过从那以后四舅姥爷不再喝酒,也不说故事,家里人都有点疑惑,但这是好事,就没多问什么。但是每当看见四舅姥爷的时候,我都和做了亏心事一样低下头绕着道走,四舅姥爷盯着我看了会,叹了声气也就转身走了,并没有提那晚上的事情。

既然他想去巴结县里的人,我就把他腿给打断,我看他怎么巴结去,三哥进山的第七天晚上,我拿着铁杵守在他家茅厕边上,趁他出来小解的时候,将他俩条腿给敲断了。外边白毛子的声音刮的呜呜响,我也不怕屋里的人听见,谁知道他在地上爬的时候,一头栽进了旁边的粪坑里,挣扎几下就没了声音。

我知道这件事肯定瞒不了多久的,当晚就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就带着你大姥爷的五个孩子拖家带口搬到外地,但是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我看见门外的雪堆里放了个灰布包,那是三哥八天前出门时候带着的包。我急忙打开看,里面包着十几根上了年份的老参。我知道这是你三舅姥爷回来放的,可看了一圈没见到他人在哪,雪地里没有人脚印,只有黑瞎子的,于是我就拼了命的在村里喊,喊完了去山脚下喊,可最后一点回声也没有。

担心连累到孩子,我只好从东北坐火车到了曲阜,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我也曾偷偷回去过山上找,找了半个月终于被我找见了三哥,可是他已经他已经不是人了。

那年我应该不是四岁就是五岁,每次听一半我被弄得心里直抓痒痒,便有天晚上偷偷的在酒里兑了一点酒精,那天晚上已经醉了的四舅姥爷拿起酒瓶子抿了一大口,眼神迷离了好一阵子,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再弄点酒精倒酒里面的时候,四舅姥爷缓缓的说道起来后面的故事。

我从煤矿工人大学回来,大概是一九五几年,刚回来后的头几年,在村子里面当了个教书匠,小日子过得还行。那个年代都是工分制,男劳力每天就六七分工,女劳力四五分工,老幼病残一般也就一二分工。遇上丰收年景,效益好的生产队工分单价能值四五分钱,效益差的生产队三四分钱甚至二三分钱,累死累活的干了一天可能一毛钱都没有。而我啥都不用干,就可以白捞六公分,谁让咱是读过书的。

后来村里人发现山上的人参比工分来钱快,而且是硬通货,什么地方都有人要,一根上好的人参得值几块钱。听说了有这条发财的路子后,村里人都开始纷纷上山采参。六十年代初三年大饥荒,别的村子吃土坷垃,树叶,他们村子家家都是上好的细面,小日子滋润的很。

我当时见他满脸的把握,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家里七张口等着吃饭,靠生产队的那点的工分确实养不活,最后犟不过他只能让他去了。我就留在屋子里等着他回来,外面的白毛子一直在刮着,平日里的狼嚎声都没了。白毛子刮了三天也没见人影回来,我知道是出事了,这时候我听见村里人说大队书记家的闺女压根就没生病,他要人参是为了巴结县里的人。

四舅姥爷说到这里瞪圆了眼睛,胸膛剧烈的起伏并喘着粗气,脸上的青筋像挪动的蜈蚣似的,一鼓一涨,很狰狞,差点没把我从板凳上吓摔去。四舅姥爷过了许久才缓了过来,用低沉的声音阴测测的说,

我当时在后屋忙着做饭,隐约听见了一些话,原来是大队书记说他家的闺女生病了,想找点人参熬点参汤看看会不会好点。于是问了一圈村里,结果都没有人参了,村里的人将参挖出来因为不懂晾晒的法子,基本上都立马给卖了,剩下的一点也是泡酒用的,可那玩意也不能熬参汤。

大队书记坐在炕上望着我三哥,也就是你三舅姥爷说:“赵老哥,这件事只有你老出马才能解决了。”

好景不长,山上的人参渐渐被挖完,生活又恢复到以前的工分制,好在家有点囤货,过得也不紧巴,直到有天生产队的大队书记找上了门。

那是十一月份,东北的长白山正是刚刚入冬没多久,白毛子早一个月就刮了起来,这一刮能刮到第二年的三四月,山上的雪窝子明着暗着到处都是,人要是掉进去,命大的救上来都要丢掉半条命,命不好的人死了,也只能等开春了再去山上找尸体埋了,有时候甚至只能找到一角沾着黑色血块的衣裳,人早就被狼给垫了肚子。

每当四舅姥爷喝的俩眼发红,脑地一摇三晃的时候,我就知道正戏要开始了,哪怕那点事已经听的耳朵起茧,可依旧是听的津津有味。四舅姥爷捡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起来,从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偷看村里的女人们洗澡,到拿鞭炮弄得满村鸡飞狗跳,后来十几岁的时候上前线打鬼子,负了伤被军长接见,建国后因为成分好又认识俩个字,被保送到了煤矿工人大学读书,进去三天就因为打了个关系户被开除,最后只好回到村子里当个大字不识半箩筐的半吊子教书先生。

每当说到这里,沉浸在往事当中的四舅姥爷脑袋猛地一顿,闭上嘴巴沉默起来,摇着脑袋渐渐的清醒了过来,不管我怎么问就是不肯说后面的故事。

人出门走在屋子外边裹得严严实实的,都不敢张嘴说话,张开了就得给冻住,得进屋暖和半天才能解冻,还不能用热水解冻,那样会被冻出血泡来,容易烂舌头根子。只有那些城里来的“撼天斗地”的傻狍子们才会站在雪地里,嘴里念叨着什么唠子“普希金”“泰戈尔”的鬼话。

我插了一句问道什么是城里来的傻狍子,四舅姥爷笑骂着说道就是当年响应毛主席上山下乡的城里来的学生们,那样的大冷天,除了傻狍子没东西会待在外边,就算是土生土长的野狼都不会出窝。

可就是这么一个天,家里来了个稀客,生产队的大队书记,平时的工分统计和过年发钱全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在村里算得上是一把手。

我出生在个封建迷信味儿很浓的家庭,记得后来四舅姥爷和我说,当初我出生的时候,他特意去了几十里外的道观帮我算了一卦,说是得随母姓,不然是个短命鬼。四舅姥爷回来和家里一商量,便将我起好的名字硬是改成了赵斌,就算我老爹再不高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说实话,对于四舅姥爷,我觉得还是很熟络的。他不像别的长辈那样喜欢板着一张脸,倒是整天笑呵呵的,因为喜欢喝酒,喝多了便开始说起了他以前的那些事,每次第一句话准是:“想当年老子……”

才开始的时候,碍着长辈面,家里人都老老实实的听他说那些“辉煌事迹”,但说来说去都是那么一点事,渐渐也就没几人听他侃大山,借着有事的名头溜了。到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蹲在板凳上听他胡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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