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悲情

观众离场后，我在礼堂的门口等唐欣，唐欣卸完妆，换好衣服从后台出来，不过后面还跟着一个男生，我看到男生叫住唐欣说了几句话，俩人还时不时地朝我的方向看，最后男生还是停住了脚步，看着唐欣向我跑了过来。

“追求者？”

“不是，就是一个学弟。”

我们来到了一个包子摊，炉子上的笼屉里还在冒着热气。唐欣要了一份素三鲜的，我点了一份猪肉大葱的，唐欣警告我，晚上吃肉小心变胖。老板的手艺很好，包子的味道很香。老板听到很多人都在夸赞他的包子，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有时候一句真诚的夸赞比真金白银更有意义，越是贫困的人越容易得到满足。最后老板还给我们打了八折，十块钱的包子只要了八块，剩下的两块，唐欣用来买了臭豆腐。

“刚才我还在找呢，原来今天你来这儿了！”

卖臭豆腐的老板见到唐欣也很高兴，显然，唐欣应该是个熟客。

“你不是说已经很饱了嘛，剩下的那几个包子还是我替你吃的。”

“可是闻到臭豆腐的香味，我又饿了。”

“这哪是香味，分明是臭味！”

唐欣看起来有些内敛，其实骨子里还是比较开朗的，只是有些认生，熟悉了以后就会发现，有时候唐欣还比较古灵精怪，比如现在，满嘴的臭豆腐，还不停地冲我哈气。

我从唐欣学校出来，已经过了十一点，风吹在脸上生疼，除了来往的车辆，街上几乎看不到任何的行人，我在一个十字路口好不容易打到了一辆出租车，车上的暖风还临时出了问题，感觉车里比外面还冷。开车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不停地向我道歉，听声音应该是个南方人，幸好晚上的车不是很多，没多长时间就到了“欲都”。

我从“欲都”的前门进去，路过大厅，居然碰到了一个不该碰到的人，或者说这个人是特意在等我。

唐微微端坐在吧台的一端正在和一个男的对饮，而且俩人还有说有笑。我猜唐微微应该是特意在等我，因为唐微微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一眼看到门口，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会从前门进来，而不是从后门直接去代驾室，或许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准。

唐微微看到我，朝我挥了挥手，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举着酒杯慢慢地走了过来、

“你这饭吃得时间可有点长。”

“哦，难得……难得几个朋友聚在一起。”

“不过，我好像看到你说的那个丁强早就过来了。”

“哦，那个……他不是得上班嘛，工作需要，所以就提前走了。”

“哦，是这样啊？”

唐微微的咄咄逼人，让我有点招架不住。

“对了，你之前都去哪了，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出去旅游了。好了，看见你就行了，我累了，要回家了。”

唐微微轻描淡写地说完就转身走了回去，对那个男的说了几句话，然后放下酒杯就走开了。

“我送你啊！”

“不用，我叫了代驾。”

唐微微居然在生我的气，令人匪夷所思。

我走进代驾室，很多人都在，一边守着那台破旧电视嗑瓜子，一边谈论新来的那几个坐台小姐。

“听说新来的那几个坐台小姐都很漂亮。”

“嗯，尤其是一个叫唐荣的，虽然年龄有点大，不过别有一番风味！”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也能叫几个坐台小姐玩玩。”

“喂，听说那个叫唐荣的价格就很便宜，一个晚上才……”说话的人降低了声音，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喂，你们几个，瞎胡说什么呢，嫌钱挣得太多了！”

说话的是一个叫李烨的人，年龄比我们都大，虽然只有三十几岁，但看起来像是四五十岁的，一副历经沧桑的样子，人们都管他叫烨叔。

“没有！”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说说而已。”

“你们不是不知道这儿的规矩，而且就你们那点工资，不想吃饭了。”

因为年龄较长，所以在这群人里还比较有威信，而且也很照顾刚出来打工的年轻人，路程较远、费用较高的一些单子他都会让给他们。

“你们想想……”

李烨的话还没说完，前台就打来了电话，说是同时有好几个人叫代驾，代驾室里的人一哄而散。

“烨叔，还好有你，可以管教一下这些人。”

“年轻人，经历少，对什么都好奇。”

“是啊，有时候好奇并不是件什么好事。”

李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或许没能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毕竟我的年龄也不是比他们大很多。

前台又打来了电话，是一个路程比较远的大单，李烨放下电话看看我。

“你去吧，我今天有些累了，一会儿没什么事我就回家了。”

李烨走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因为是兼职，所以我从来不会和他们抢单子。有，我就做，没有，我就回家睡觉，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当然，更不想给丁强找麻烦，毕竟龙蛇混杂，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三教九流，一不小心就会引火上身。

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我把电视关了，顺便打扫了一下代驾室，满地的瓜子皮堆成了一座小山。收拾完后，我关了灯，刚想离开，电话又响了，今天又得晚点才能回去了。我来到前台，在等客人的间隙给唐微微打了个电话，一开始没人接，后来直接给挂掉了，女人生起气来果然很可怕。

叫代驾的是个中年男子，大肚便便，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很像只待宰的肥鸭，幸亏旁边还有个女人搀扶着。

上了车后，女人告诉我了地址，是一个酒店的名字，通过车内后视镜，我看到中年男子的手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在女人的身上摸来摸去，而且不停地用嘴去亲女人的嘴。女人半推半就，还不时地用眼睛瞄我。

“你大爷，会不会开车啊！”

我的一声怒吼将男子的酒惊醒了一半。

“干嘛啊你！”

“不好意思啊，老板，习惯了，刚才有个超车的。”

“那你也别瞎叫唤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注意，我注意！”

男子的手又想摸上去，不过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将头靠在车窗上打起了盹。

我将车停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两个人直接坐电梯去了大厅，不过临走时，女人回头看了看我，好像有什么话要问我，不过电梯的门已经关了。

我从停车场出来，让酒店的工作人员帮我叫了辆出租车，不过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让车停在了酒店的门口，透过玻璃转门，我看到几个保安正在酒店大厅里来回溜达。不过，没多一会儿，几个保安就急切地按着电梯的按钮，好像出了什么事。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一群人就扭打着出现在了酒店的大厅里，随后一个有些凌乱的女人从里面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有些狼狈的中年男子，再后面就是那群挥舞拳头的人。

我把出租车的后门打开。一边大声喊叫着，一边不停地朝那个女人挥手。女人看到是我，疯狂地朝我跑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来的路上一直有辆车跟着。”

“那你……”

“我先送你回家吧！”我打断了女人的话，挤眉弄眼地提醒她，有些话最好不要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说。

女人心领神会，停止了问话，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除了左脸有些臃肿，没有其他比较严重的损伤。

女人住的地方比较偏僻，是一处自建的公寓房，而且还是几个人合租一个房间，不过很暖和。

“你进来吧，没人，她们都出去……出去工作了。”

“都是同行？”

“不是，有一个只外出不坐台，嫌时间太长。”

“哦，那你好好休息吧，我……”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我问丁强了。”

“那你……”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你？如果提前告诉你了，你还怎么挣那个人的钱啊，虽然有些风险，不过既可以不用做又可以拿到钱，何乐而不为呢？”

女人没有再说话，而是找到一块毛巾蘸了点热水开始敷自己的左脸，我顿时感觉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尴尬。

“那个……你有没有什么外伤药啊？需不需要我出去给你买点。”

“不用，用热水敷敷，消消肿，明天就好了。”

女人就是丁强那天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我已经见过两次，今天晚上纯属偶遇。当在俱乐部的前台碰到时，就感到有些吃惊，怎么会是她。当我发现有辆车跟着时，就知道今晚有些事情躲不掉了。我管丁强要了女人的电话，并发了短信给她，告诉她进了房间后，一定要先拿钱再做事，这就是为什么女人在进入电梯后，想要有些话问我，但欲言又止。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权当见义勇为、英雄救美、多管闲事吧！”

女人抬起头看了看我。

“那你早点休息吧，没有其他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诶，那个……太晚了，我们这不好打车，要不……要不你今晚就留在这吧，她们……她们明天早上才回来呢。”

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一个女人被人欺负，楚楚可怜？还是因为欲望膨胀，急不可耐？我居然选择留了下来，毕竟，女人长相出众，而且还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与众不同，对于男人非常有吸引力。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唐荣。”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唐荣。

第二天临走之时，我从兜里掏出了仅有的五百块钱，虽然不够，而且感觉有些不妥，但我还是掏出来放在了床头旁边的一张桌子上。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

唐荣刚刚睡醒，听到我的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了桌上的钱。

“谢谢……谢谢老板！”

很久很久以后，当我俩再次谈起那天晚上的事时，我曾问过她，为什么那天晚上遇见了那样的事，竟然没有像其他同行一样，出口咒骂或者抱怨，毕竟谁遇到这种被“捉奸在床”的情况，心情都不会很平淡，唐荣告诉我，有些事情碰见得多了，想骂也骂不出来了。

“不说这些了，我请你去吃东西吧！”

唐欣带我来到了她们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吃街，街上的行人已经变得稀少，天气一天天变冷，夜市开始有些萧条，不过出摊的小商小贩还是很多，烤串、包子、冷面、炒饭……烟雾缭绕，香气逼人。

“演出很精彩。”

“真的吗？可是都没有人来看。”

“这个……”

唐欣化完妆从后台出来，和宣传照上一模一样，只是头发还没有打理。

“不好意思，我们演出推迟了，八点才开始呢，你还得再等会儿。”

“没事，反正今天是周末。”

“还没吃饭？”

“嗯，从下午就开始排练，一直弄到了晚上。本来演朱丽叶的是另外一个女生，谁知道前几天突然生病了，他们只好把我拉了过来。”

“那……我去了，你再等会儿，等演完了我请你吃饭。”唐欣微笑着转过头，一丝少女的娇羞明显跃然脸上。

演出一共两个小时，而且大部分的台词还是英语，看得我直犯困，来看演出的人其实也不是很多，观众席上的椅子只坐到了第二排，而且还没坐满，稀稀拉拉的掌声显得整个礼堂有些空旷。

平时的唐欣不怎么化妆，如今化完妆，确实有些不同，感觉成熟了很多，而且特别像一个人。

“今天很漂亮。”

我按照唐欣给我发的地址和时间，来到了一座教学楼前，门口还摆放着一张宣传剧照，照片上的唐欣打扮得有些艳丽，穿着一身复古的拖地长裙，正在深情款款地望着一个英俊潇洒的男生，旁边还写着即将上演的剧目：罗密欧与朱丽叶，一个经典的凄美爱情故事。这座教学楼的年代有些久远，没有电梯，我只好顺着楼梯往上爬，唐欣告诉我在八楼，等我爬到了，才知道，一共只有八楼，她们表演的地方就是最顶层。

举行活动的地方是一个比较陈旧的礼堂，观众席上的椅子好多都已生了锈，舞台上的幕布也需要手动拉开合上。我发微信给唐欣，告诉她已经到了。唐欣让我等会儿，她还在化妆。我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一些工作人员还在准备道具和场景。

“真的吗？”

唐欣的脸变得嫣红。

“唐欣，该弄头发了。”

周末的时光有些无聊，丁强需要睡觉，只有中午会起来吃些东西，然后继续睡。丁强和我不一样，基本上没有休息的时间，一年365天都要上班，除非碰到相关部门的例行检查或者被要求停顿整改。

唐欣发来了微信，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可不可以去她们学校看她演出。同时，唐微微也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想我了，让我晚上去找她。

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向唐微微撒了谎，我告诉她晚上要和丁强跟几个朋友一起吃饭，早就约好了，所以只能改天再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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