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江湖一世情

“可我看着倒像一面镜子，怎么不叫镜子呢？”邓游此时想问，心又一想，觉得不妥，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看看你们二人的足下，和我有什么差别？”

龙啸今和邓游垂目细看了一阵，并未觉得有何不同，抬目再看，却在影的脸上看到自己迷惑不解的表情。

邓游道：“这种武器能有什么作用？难道也可以用来杀人？”

影道：“所有的修行师都是武者，并不修炼术技，也都各有各的名号，影，只是我的名字而已。”

龙啸今问道：“影既然是前辈的名字，那么前辈的名号又是什么？”

影答道：“影无形。”

邓游道：“这倒是没错，影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形态。”

影无形道：“这你就错了，影子不光有形态，而且我的影子还可以脱离我的身体，不信，你们瞧瞧身后。”

龙啸今和邓游回身看去，地面上果然有一个瘦削的身影。这影子也是奇怪，好似面目表情俱在，此时像是正在和他们攀谈一样。

影无形喊了一声“回来”，那影子像个乖顺的孩子，轻悄悄回到影无形身旁，和他的身形融为一体。

龙啸今和邓游又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看着影无形，怔在原地，惊愕不定。

影无形看着邓游又道：“你方才看到的，其实只是我的影子而已。”

“那你人又在何处呢？”邓游接道。

“一直在你身侧。”

龙啸今闻言，朗声问道：“我从那天一路寻来，并未曾见前辈真容，即使我到了邓游身前，也并未见前辈身形，这又作何解释？”

“呵呵……”影无形看龙啸今神色困惑，轻笑一声，继续解释，“我可以分出许多影子，你们绝难分辨出孰真孰假，这也是我保护自己的一个手段。”

邓游似有所悟，又道：“前辈就是要将这样的绝技教授给我们二人么？”

影无形闻言颔首道：“这也算不得什么绝技，你们一时半刻也绝非能轻易学成，我现在只叫你们基本的吐纳功夫，以后你们自当勤加温习，有朝一日，自然会水到渠成，脱影而出。”

龙啸今道：“前辈所言貌似简单，其实最为不易，要修炼成这样上等的功夫，恐怕三年五载也是达不到，除非有过人的才智和耐力，若不严苛自律，坚持习练吐纳之术，必定不会练成这样的精绝功夫。”

邓游点头：“正是。”

影无形略一沉吟，遂道：“难道二位英雄没有这样的恒心和毅力么？”

二人双目一睁，毅然道：“前辈放心。”

影无形又道：“我虽传授你们这门技艺，并不收你们为徒，你二人将来也好对你们的师父有个交代。”

“感谢前辈赐教！”二人躬身谢过。

再抬头看时，影无形已经没有人影，二人环顾一周，除了一片静寂，并没有其他人形。

二人惊讶至极，彼此问道：“难道我们又做了一场梦么？”

龙啸今道：“前辈自称是修行师，这修行师所修究竟是什么道行？”

影道：“江湖之中，修行师其实数目也不过百，每人都有自己专修的技能，譬如我，就要专心修炼控制自己的影子，这也是一种武器。”

龙啸今抬头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邓游也静了一静，片刻，也问道：“前辈连影子都没有，却又为什么叫做影这个名号呢？”

影笑道：“难道姓钱都必须得有家财万贯不成？”

影见两人惺惺相惜，又知两人相识时间其实不长，就有这样挂念不忘的情谊，委实难得，也不自禁走进两人跟前，说道：“二位英雄识英雄，胆量气魄都让人钦佩，可在这未知之地，纵有一身通天的本事，也无用武之地，我虽不知二位将来有什么志向，但二位也绝非平庸浅薄之辈，现在江湖妖人祸乱，民生调蔽，不知有多少人觊觎九术之尊，为了这个虚名，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铤而走险，我料想到未知之地探寻隐私之人以后绝不会减少，我为人朴讷寡言，虽有几招不起眼的功夫，却不愿意再踏入江湖缠斗，今日有幸与二位英雄相识，有心将一些吐纳功夫教授于二位，不知二位英雄有没有这个兴致？”

龙啸今和邓游相视一眼，深知眼前这位神秘怪客定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能这样谦逊，大大出乎二人预料，但细又一想，眼前这人，一举一动，极具大家风范，是以，二人对其极为敬重，躬身行礼道：“多谢前辈，我等受宠若惊。”

影闻言之下，全身微微一震，一看二人潜心向学， 对自己有如此敬重，心里不觉感慨万千，想自己在未知之地隐居二十四载，二十四在变化多大啊！沧海桑田，白云苍狗……

“你们再看看我的足下，细细看。”

二人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同时惊呼道：“没有影子！”

“难道前辈引用了面术么？”龙啸今想起在无面城看到过的那些神奇面相，禁不住问道。

“……哈哈，每一个修行师都有自己特定名目，我这面目，正好符合了我的名号，自然不是面术。”

影靠近二人，距离龙啸今和邓游不足三尺，将覆在头上的青袍脱下，这才露出真容。

龙啸今这时才真正看清楚修行师影的形容面貌，说是形容相貌，龙啸今心里却又打着鼓，呈现在他的眼前的，更像是一面铜镜，因为影根本没有相貌，通过影的面容，他看到了自己。

龙啸今看他心事未了，不禁轻声道：“还有其他的事端么？”

邓游听龙啸今关切自己，侧脸望去，看见龙啸今神情凝重，伸手拍了一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没事。”

邓游立在一旁，神色同样惊讶异常，同样，他在影的脸上，看到的是自己的脸面。

“你们看到的像是一面镜子吧？”影含笑道。

二人大惊之下，望着眼前这个神秘奇怪的影，猛力吸了一口气。

影只说了简单几句话，往后的事龙啸今也想探究明白，可是影只字不提，态度也不如之前那般友善，好似生怕别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什么秘密一般。

龙啸今心中纵然千万分好奇，只可惜眼前这个唤作“影”的修行师粗略说了一些不大着紧的事物再也缄默不语，他也颇感无奈，又不便纠缠再问，便把那近乎祈求一般的目光从影身上移开，转挪到邓游身上，看着他神色逐渐恢复，眉宇之间，也已舒展开脱，两颊显出绯红，精神看上去清爽健朗。

邓游虚脱一阵，此时神智已然清醒，但心里始终放不下刚才恍似梦中的那一幕，总觉得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又太真切，所有情境犹在眼前。虽是虚幻一场，但这样的景象之中，没有出现贺雪灵，邓游心里还是微微一阵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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