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如梦似幻

最新网址:www.washuwx.com

云非语笑着说:“反正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回去还得忙我的小事业。可能再不会见你。说实话,也不想再见你,免得伤心,对身体不利。”

玉霖笑着说:“那样最好,我也不想看到知道我秘密的人。会很不自在的。等你回来,我就黑了你。”

云非语说:“这么绝情?”

云非语:“像你这样的人,怕是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吧?”

玉霖:“很遗憾,我有喜欢的。我喜欢在一个云淡风轻的夜晚,去一个幽静雅致的酒吧,坐在一个临窗的小桌边,看天上的星月,在悠扬的乐曲声中,慢慢品茗。可是,至今总难如愿。”

云非语:“这么孤高!都市里会有这样的地方么?好好睡下去,去梦里寻找吧。时间不早了,再见!不,最好别再见!”

九十八

紫色的装束,玉霖记得。半年前的样子,还是如此,像极了妻。没有中-南海烟,床头柜上,紫罗兰凋零。

“半年,走了这么久,你还是一个人。”盈盈边擦拭着玉霖的脸,边自言自语,玉霖没有应答。瀑布一般的发,钻进玉霖的鼻孔,很痒。

门外的玉霖,门里的盈盈。烟在唇边燃烧,眼在烟里迷离。二锅头、透明的玻璃杯,熟悉的场景。

“半年,这酒,很浓。”盈盈看着玉霖。

“来,吸点这醇香。”烟已经烧到了手指,玉霖忘记。简陋的屋子,沙发、书桌、茶几、床。

“该有个伴,冷暖,有个慰籍。”斟酒的盈盈,斜着眼说。稍微动的双眼皮,遮住了她凄美的眼眸。

“想有,谁来伴?”丢了烟头,玉霖看见书桌上的相框。

“那天的山上,风很大。那时的头发,很短。”盈盈笑里涌现出幸福的光芒:“是别离的相拥,偷偷拍下,半年。”

半年,盈盈。京都的路,拥挤。

进入首都医大的盈盈,习惯抱着书,在林荫的小道,听雨、漫步,仰看落叶。学习,枯燥的事。盈盈无味的时候,就会拿出那临别的偷拍,笑玉霖。

长发飞舞的时节,盈盈常被暖暖的关怀围绕。阳光的男孩,殷勤。只是没了那一头不羁的发,盈盈找不到感觉,去迎合。二锅头的醇,盈盈尝试了,是孤单的时候,在租住的房间里自己享用。那嘴角泛滥起来的温热,似乎有谁的唇,轻轻滑过。

床头的电脑里,每天都重复着同一种感觉。

厚厚的日记,厚厚的心思。盈盈一直锁着,在枯燥时,才慰籍。“一条路,海角天涯。风吹不走,雨打不散。几回梦萦,几回家乡。”

毕业的那天,接到了高燕的电话:“盈盈,大叔出了车祸,好几天了,一直没醒。”

车子到达医院,她是飞奔着上的楼,磕的膝盖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没有紫罗兰,没有中-南海烟,床边的盈盈,紧紧的抓着玉霖的手。“再也不想走开了。”

“嫁时,记得请我喝酒,醉,或者忘。”玉霖说。

“终了一生,陪在身旁,愿。”盈盈说。

“傻。”玉霖说。

酒杯已空,烟早就掐灭在烟灰缸里。只桌边的玉霖,和不羁的长发,还在遮挡。

盈盈的工作,是那个负心男人给安排的,这也是那个男人唯一能做的,盈盈接受。“就当是一种补偿,虽然我早已忘却。”她说。

“不该给你打那个电话,不该走了,还想。”盈盈说。

“不怪你,是柳蓝想见我,才这般。”玉霖起身,离去的背影,和盈盈在学校每天想象的一样,很酷,很冷。

下午,香山公园,车水马龙。

一个身影,不,该是两个身影的紧紧依靠。长裙,长发,纤细柔弱的身子。

盈盈的手,在玉霖的臂弯里。无风,摆动的只是头。左顾右盼,流水的店。

“有个项目,领导问我有没有亲戚朋友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

“要牺牲你,不值得。”

“值得,为你。”

……

残阳,如血。

香山脚下的面馆,二胡、女子、发。

隔着玻璃窗的香山脚下,拥堵不堪。对面坐着的盈盈,轻举起酒杯里透明的醇香。袅绕起来的烟,在玻璃上勾画出一片模糊的山水。细长的指甲,在山水上慢慢的转动出:只为玉霖,却生千愁。

“对我的补偿,拒绝,太傻。”盈盈的眼睛,在那八个字上游走。长发,斜倒在桌面上。玉霖看不到,也没有去看。玻璃外的行人,又换成了那些闲散的老人们,拥堵,依旧。

沙发已经陷成窝的形状。桌子上的茶烟,散了又还。一次性的打火机,变换着不同的造型,在玉霖的手里,恣意的戏耍。

看着眼前人,玉霖没说话。皱起的眉头,凝结出一丝心疼,是对单纯逝去以后的一种心疼。没说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玉霖的酒,喝出刺心的辣。

拿到工程的资料,玉霖没笑。

拜会、预算,投标。

饭店的紫色服务员,开启的酒,玉霖从未享受过。

“工程不大,三层的附楼,但要求很高,资质、人力、工期,都很严格。做好,以后机会很多。”局长的脸已经红透,但话很清晰、有力。

盈盈的酒杯,一直在局长面前。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个男人,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红润的脸,光洁的下巴,梳理得很溜滑的头发。只听说玉霖要请个大人物,才刻意来做陪,就是想见识一回,这个大人物,凭得什么,将她诱惑。

“副局长,干了这杯,酒很香,如女子,该畅快一饮。”她人的笑意,挂在嘴角,那里,有点点唇红。

九十九

“萧廖中,我仿佛看到秋菊是怎么憔悴的,梧桐树是怎样消瘦的,隐隐中生出一丝伤感来,这世间无数的悲欢离合如微尘一样跳跃着,或许领略过太多凄楚的场景,丰满的心思一点点被削落,仅剩的一点半点的向往,也在雨中光光秃秃的颤抖着,摇摇欲坠。”云非语知道不能再打扰玉霖了,无论多么的不舍,总会有曲终人散的那一天。

她明白,所谓的康复其实是假象,可是,她已经得到了从来没奢望过的东西,感觉就应该这样离开,轻轻松松的离开。离开这份有生之年从没想到,却又偶然邂逅的一场奇遇。

玉霖微笑着看云非语的网名迅速暗淡下去,却没有半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隐隐的,似乎还有些依恋。这才发觉,无论自己愿不愿意承认,云非语都不再是网络里的一个概念,不再是一个没有任何分量和价值的符号,并且已经离他很近很近了。

虽然生命中有许许多多的人,只认识在擦肩而过的片刻,有时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对视一下,或者问问路,然后就继续各奔东西,不带走什么,也不会留下点什么,更不会改变什么,很多时候,连回首都是没必要的。但是,总有些电光石火般的瞬间,会在记忆的深处留下印记的,不是么?

接下来的日子,玉霖强迫自己忘记这段和云非语的网事,如同以前许多的网事一样,转过一页,依然会有新的风景,然后继续着有始无终的所谓交流,如此的循环往复,日子也就在这无聊的闲谈中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好比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静静的等待死神,把人生的一切来个彻底了断。

当然,玉霖也会经常看见云非语在线,也仅仅只看见她在线而已。或许,有时候,只要在线,也算是一种最大的安慰吧。至于招呼不招呼,玉霖认为已经不重要了。

大概是云非语从草原回来半个月左右,玉霖收到过她的信息,就是几张视频里拍下的照片。看着那逐渐褪色的容颜,和强作镇定的笑脸,玉霖有些心酸,然后,这心酸就化成了对云非语的怨气,闷闷地回了两个字:无聊。从那以后,云非语就没再打扰。

转眼间,春天就过去了,夏天来了,然后,夏天又过去了,秋天来了。

玉霖还是一如既往的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消磨时光。也常常在网络上打发些寂寞和空虚。或者,和一些陌生人闲聊。让他奇怪的是,自从和云非语断了音信后,就再没了和人深聊的兴致,大多只是招呼下,便不再理睬。如同一个雨夜他写下的文字:江南的雨颇具神韵,始终含着入骨的婀娜,浅弱的轻愁,一年四季里就那么洒洒扬扬的悠然而来,不由不让人感到委婉或凄恻,细腻处无从描绘,唯知所有的烦恼杂虑都被雨水浇灭,只剩下洗涤后的清幽,静静的置于一角感受这如诗般的意境。

一百

钢筋,水泥,尘土、机器。

眼睛,布满血丝。

框架矗立,图纸上的线条,勾画在地面上。玉霖看着这些,嘴角,泛出一丝微笑。

不知从哪一天起,盈盈就没再出现过。

没有人去找,再相聚,只玉霖和任杰。任杰的发,剪了很多,新的造型,像一个教书先生。儒雅,任杰永远的样子,玉霖喜欢。但玉霖没说,偶尔划过的眼神,没人察觉。

山脚下的小饭店里,任杰的话,多了起来。

“可走了,不知道那爱,是否还在?”手里的杯中,清澈的醇香,任杰缓缓的说着。穿梭的服务员和偶尔进来的客人,任杰没在意。“盈盈没上班,不知道搬哪去了?电话停机,人消失,五个,如今只我们。”移动身体,任杰看着玉霖,很专注。

“该有个伴,这个冬天,会暖。”玉霖的声音很低。

红,一点红。

醉红的唇,对男人,是必杀的绝招。只是必杀的绝招,也是招,是招,就一定会被破解。就如此刻,盈盈正平静的,躺在副局长怀里。

“剑,太快。太快的剑,自己也会受伤。”

“知道伤,就死不了,死不了的,就要活着,活着,就要快乐。”

从来快乐,就是男人和女人。

窗棂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音乐飘荡在屋子的每个角落,牧羊犬蜷曲在盈盈的脚边,享受着这和煦的阳光。

已近深秋,阳光却依旧那么暖。睡衣上没有任何图案,一袭丝滑,和肤色浑然一体,羊脂玉一般。指甲上的贴花,早就换成了另一种造型。电视剧里的二奶,这是盈盈想起的词。微微皱起眉头,牧羊犬,被踢到另一个角落。

暮蔼,筝胡合鸣。

弹、点、拨、拉、旋、扣、掠,手,再轻巧的划过。只是眉间,点点抑郁,似乎正预示着什么。

律乱,音残。

“娘让我嫁。”

“嗯,嫁了,有家。”

“娘忘了玉霖。”

“不认识,何来忘?”

“盈盈认识。”

“盈盈叫海儿,不叫盈盈。”

“盈盈只要这个名字。那个名字,那命,都埋葬。”

“玉霖是空的,空的,忘或不忘,都一样。”

“玉霖是我的,我在,玉霖就在。”

玉霖在炒面里,在相册里,在红尘中。独玉霖,不在盈盈那里。盈盈知道,玉霖会走出来,盈盈还知道,玉霖一定会在烟里,那烟,是盈盈买的。

“海儿,玉霖该忘,玉霖该被放逐,玉霖只是一个人的玉霖,玉霖从来就是一个人的。”

“盈盈知道,盈盈守着,守着玉霖走出来的时候,有盈盈给你添件衣裳,有盈盈在夜半,催玉霖回家,盈盈一人,怕。”

“再来一曲,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筝,我来,二胡,你来。”

筝胡低沉。

暮蔼。

无人歌唱。

街道。

黑色名车,双喜,一簇玫瑰,紫色。

白色。婚纱。

迎亲的车队,很长,以至于人群最后的两个身影,无人看见。

玉霖的臂弯里,是婷婷的手,那手,比盈盈的白皙,还温柔。

“该走,舍不得,放在心底。”

“舍得,幸福的放弃。”

“曾讨厌过,甚至,一直。”

“谢谢,装着不讨厌,陪我,送别。”

“瞅你可怜,怕你撞坏了城市建筑,不得不。”

“你的手,是我最爱的那双,一直不忘。”

“没这送别的人儿的眼神,令你挂肠吧?”

“都一样,她该叫盈盈,不是海儿。”

“叫什么,都无妨,只要你还记着,这名,不过代号罢了。”

“那手,好好保养,来年再会,记得,给我欣赏。”

“流氓。”

车队走远,街角。

身影,长发飞舞,已凌乱。

“哎,走得再快再远,谁又能,走出玉霖的思念?”

扭转过来的身躯,瞬间就贴近了婷婷的身体。那双手,已在婷婷的腰上。眼神里的犀利,婷婷没见过,是玉霖的。

“你像玫瑰,却有刺,扎到心里,很痛。”

婷婷的嘴巴张开到极至的时候,玉霖已经没了踪影。

城市的街道。

喧闹过后留下的处处碎花彩纸和鞭炮的残躯。

还有盈盈垫起脚尖看到的凌乱长发以后掉下的泪。

云非语长叹一声:“看来,我们真的要说再见了。我很怀疑你是否是正常人。咋就这么冷血呢!”

玉霖笑:“把我当成疯子最好,也才会很轻松地放下。”

玉霖说:“那就不能算绝情,再说,就算有,绝情这两个字对我来说,也是家常便饭。我对情这个字,早已无动于衷,你大可不必太放心上。”

云非语笑着说:“我知道你在可怜我,如果,我没病,我们根本不会聊到现在。”

玉霖说:“你能理解最好。省得我多费口舌。我知道,有钱的人不上网,他们要的东西都能在现实中得到,只有没钱的,才会在虚幻的网络里寻求。”

让他感动的是,无论自己如何装着满不在乎,云非语的眼泪还是经常随着他的笑容,情不自禁的流出来,如同一个善良的孩童。这也成了玉霖取笑她的唯一把柄。

就这样,玉霖第一次在一个陌生女孩面前敞开了久久封闭的心扉。他也才明白,有些自以为不可告人的往事,说出来,并没有想像的那么艰难。即便是用一种轻松平静的方式表达,也一样的自如且流畅。

有次,听完后,云非语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如果,你那几次真的放弃了,希望别人在墓碑上刻些什么?”

玉霖说:“我们有情可言么?”

云非语说:“没有,肯定没有,我保证没有。”

云非语叹息说:“是的,仅此而已。突然觉得,你就是现在包围我的这片草原,沉厚,雄壮,安静。和你相比,我的人生根本就微不足道。开始,我竟然还沾沾自喜,让你见笑了。”

玉霖嗔道:“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再这样,你就找不着我了。”

玉霖想了想说:“我会让人刻上:我真的没做错什么,可是,我错了。”

云非语又问:“现在呢?”

连续两三个晚上,玉霖在云非语的怂恿下,渐渐打开心底那扇门。但还是用微风细雨般的微笑,慢慢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惊涛骇浪的过往。把血泪纵横的点点滴滴,轻描淡写的有一搭,没一搭说给云非语听。

不是玉霖故意要将自己那些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生离死别淡化。而是一个人如果经历了太多,心就会变得很麻木。真的曾经了沧海,那水,还能叫水么。

玉霖笑着说:“开也戚戚,凋也默默。”

云非语说:“你永远都这么伤感。心痛的伤感。如果没有认识你,我想让人在我墓碑上刻上:我很努力,是天妒我。现在,只会让人刻上:我来过,仅此而已。”

玉霖笑问:“仅此而已?”

九十七

“栀子花开了,朵朵素洁,朵朵典雅,簇拥在枝头,勾勒出一片洁净无声的世界,我只是静静的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竟让自己困惑起来,我想我是不希望看到她的美丽,不因为不喜欢她,不欣赏她,只是害怕岁月流逝的太快,匆忙间人心已碎,希望已断,容颜已老。倘若一清如水的过日子倒也罢了,偏生出许多枝枝节节来,想想不久又是一轮花谢,这一度一度的憔悴为了谁?”

很多时候,玉霖总是想不明白,不明白云非语孱弱的外表下,隐藏的居然是让他汗颜的不屈和刚毅,不明白,这样柔情似水,弱不禁风的她,居然可以做到淡看沧桑,笑对生死。不明白,在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她,人生居然会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风风雨雨,缠缠绵绵。他想,如果她是一本书,他这辈子是读不完了。

阅读惑红尘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com)

  • 加入书架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