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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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蓝说过:“人是有灵魂的,假若有天我走了,灵魂一定会陪伴着你,让你不再孤单。记住了,等我。”

一个月以来,玉霖没吃没喝,坐在电脑前,聆听着电脑里飘出来的那首柳蓝喜欢的《许诺》。

柳蓝终没来,玉霖知道,她永远不会来。一个月的时间,玉霖都在想着她,那个温柔甜美,天真无邪的女人。敲打键盘,玉霖给柳蓝写了些文字:

八十八

决定找云非语之前,玉霖想了很多。男人爱女人,自是天性,当然按佛家的说法,则是心外之物。可惜自己不信佛,所以觉得想想女人很合乎人性,而且也很是立其诚。

李自成、吕布,总算是粗人,但不免拜倒于陈圆圆、貂蝉的裙下。即使是诗仙李白,也还是不免为红妆难以自己。说这么多,看起来总像是为自己找借口,但玉霖确实没有这样的意思,想就想罢,没有什么大不了。

脑袋长在自己身上,眼耳鼻舌身意,包括阿赖耶,总是自己的,自己的,当然自由。

陈寅恪说:最是文人不自由,玉霖想,因为他是文人,所以如此。幸好自己不是,所以便自由。进一步说,既是顾宁人的“一自名为文人,便无足观”。

无足观,很对,因为一可以避文字罪,二可以大胆的说想女人。不必像圣人那样,不敢说个“女”字,所以朱子注《诗》,凡有关女人的,一例说是君臣之事。注《离骚》,也一样。圣人,玉霖当然不敢菲薄,但私心以为想想女人,或者说说女人,也是无伤大道的,因为女人也是如此。所谓“易”,一种解释是“日月也”,也即是“阴阳也”,一阴一阳之为道,缺一不可,所以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想法还是合乎圣人的。

但可惜玉霖想的那个人,却是并不认识的,没有见过面。只不过倾诉了很久,便觉得很合得来,进一步,觉得是自己没有结婚之前所想要的那种。喜欢读书,喜欢诗歌,和自己一样。一样,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惜什么情况并不是很了解。而自己呢,也如张水部的“恨不相逢未娶时”了。

但反而一想,也可能是一厢情愿罢了。即使如此,也很觉得幸福,因为至少有个人可以想想,对于自己的心里的伤痛,总算是个好处。不至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最低的限度,是感觉充实。宋词里对自己喜欢的人称为“个人”,原因玉霖不知道,反正张相先生的书里有说法,他忘记了。

对于“个人”,确实很想念,算是神交,很想见她,但觉得不敢。不是说自己长的丑,也不是没有钱,可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痛,狠狠的交织着,折磨着。所以他的想法是最好一生不见面,留在记忆里最好。然而内心却总觉得应该去看看她,哪怕是偷偷的。

云非语的住处,他知道,但总是有一种不能逾越的感觉。究竟是什么,玉霖也不知道。可惜之余,觉得自己很阴险,很阴暗,真的。在开始与她聊天的时候,不敢说想她。阴暗之极,觉得自己很卑鄙,吾少也贱,吾大也贱。鄙事却总不敢为。看来要做圣人很难,只有等到老了,并且老得不行的时候,无欲则刚,才能做圣人罢!

想起云非语,一来那种刻骨的印象还在;一来则是因为和她聊天的时候,她说过:不管这个社会再怎么开放,要也把自己的第一次给自己最爱的人。

觉得好像很熟悉,但一时记不起来。后来慢慢沉吟,忽而想起这一句应该是哪个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的台词,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来纳兰的词来,一翻,很方便就查到了。题目是《画堂春》,词作得很好,当然是玉霖主观的评判,与做文学史的态度自然是不同的。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八十九

玉霖无力的手,遮挡不住游离的眼神。后天就是情人节了,或是想念家人了。

“你准备怎么过情人节呢?”高燕的嬉戏和描叙,他佯作没听到。

“玉霖,阿姨答应我们的婚事了吗?”柳蓝轻声慢语的问着玉霖,他依旧沉浸在柳蓝离去的悲痛中,似乎没听到任杰的话。一脸的冷峻,没有反应,只是偶然间,会皱起眉头。

盈盈的贴花指甲,在桌面上来回的游荡着。其实高燕的眼睛,很漂亮。漂亮的眼睛里,似乎还蕴藏着这城市里,早已不存在的单纯。

玉霖注意到了,于是就喜欢上了那双眼睛。甚至在夜来的时候,还念念不忘的,在脑海里重复着那眼睛里的梦。

对于眼睛,高燕从来就很自信,自信的眼睛里,就经常的闪现那纯真。历练了城市的浮华以后,高燕也没了自信。只是偶尔的戏谑一下婷婷,只因婷婷的眼睛,很小。

高燕住在燕郊,郊区的孩子,都有着一些城里人没有的东西。带着一股子倔强,一些知识,和家人给予的关系网。在这个城市中,打拼了两年,才有了供其生存的一席之地。

玉霖说过,女人到了二十六岁以后,别用陪人喝酒和陪人上床,作为成功的路径,若如此成功,倒不如做个普通的工人。哪怕是个最低层的工人,也比那成功,来得惬意些。

玉霖的话,是告诫。高燕嗤之以鼻,任杰颌首,婷婷笑。

深夜的饭店,早已是人去堂空。独任杰,玉霖,和三女子,还在黯然。

酒的味道,已经弥漫了整个饭店。

最后的客人,是一直静默的玉霖和似乎睡着了的高燕,还有端坐的任杰,以及总玩弄贴花指甲的盈盈。

“该散了,再久的聚会,也有个终结。”玉霖动了动厚厚的嘴唇说,这声音,像似唇语一般。秀发动,人动,婷婷在话音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门口。端坐的任杰和贴花指甲的盈盈,慢腾腾的站起来,什么话也没说,随着玉霖的脚步,离开了聚会的红茶坊。

门口,高燕看着玉霖说:“闷了,就打电话给我。再见,大叔。”

三个窈窕的女子,慢慢消失在雪花飞舞的深夜。

一个人走在街头,玉霖的身影,稍稍显得有些孤单。还好,他一个月没有修理的头发已经长长,那眼底的东西,在街头,是可以用长发来遮挡的,像高燕一样。

对于医院,玉霖却从未陌生过。打记事以来,身边总有人要走进医院,有的带着满身的绷带,和空空的钱包,喜悦的走了出来;也有的,把钱和命,一起放了进去,就再也没出来。

飘着雪冬天,总多灾多难。车祸,天使的白衣,昏迷的高燕。

“一个星期了,能醒过来,命真的很大。”医生的话。同病室的孩子,在半个月的昏迷中,放弃了苏醒,看着身边往来的医院工作人员井井有条、有条不紊的办理着那孩子殡葬的事宜,玉霖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高燕的手,一双很柔很细腻的手,就如一丝绸缎。那手,很嫩,像初生婴儿的肌肤,高燕说是自己经常用牛奶洗,玉霖不屑。

看着病床上安静的输着氧气的高燕,玉霖的眼里,早已湿润。才二十六岁,就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他在心底说:“燕子,只要你能健康平安的活着,这一生,我都不再远离。”

玉霖的手突然握着那只弱小的手,生怕高燕消失了。

为什么总是冬天,为什么总是下雪?他苦笑了一下。

去年的冬天,柳蓝刚走的那个雪夜,玉霖想起自己也在医院,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的身旁,是天使的白衣。

“这是哪?”迷糊的睁开眼,看着身边的人影问。

“这是医院的手术台,你出了车祸,正在做手术呢。”渐渐清晰的身影回应了他的问题。

玉霖再没问什么,等手术做完,推到了病房,看着护士帮自己擦着身上的血渍时,才对着护士又开口说了话:“有烟吗?”

护士瞪大着眼睛看着他说:“我不抽烟的。”

玉霖转过头,什么话也没再说。

凌晨四点。

十分钟以后,玉霖病床边的柜子上,一盒南海烟和一个打火机摆在那。

护士问:“不知道你抽什么牌子的烟,就随便买了,你看行吗?

“嗯,谢谢!”点燃烟,然后看着护士。

护士稚嫩的皮肤,很白净,只是这时,被玉霖看得,瞬间就羞红起来。他似乎见过这羞红,想起来了,是快要成为妻子的柳蓝,在第一次牵手的时候,出现过的羞红。

护士被看得很不自在,忽然想起医生交代的事,就问玉霖:“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被车撞了吗?记得家里的电话和生活里的一切事吗?”

玉霖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我醒来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护士的眼神,满是失望:“那你再慢慢想想,想起来就告诉我。别着急,这也许只是间歇性的失忆,你会好起来的。我去值班室了,等一会就过来,你有什么需要,就摁床头上的按钮。”护士走了。

玉霖就躺在病床上抽着烟,护士买的烟。

他其实记得很多事,比如家在哪,电话是多少,但没告诉护士。玉霖想静静的待会儿,在医院的病床上,在一个没有家人的环境里,在结婚之前,静静的,待几天。

五十四

“再怎样轰轰烈烈的日子或平淡如水的日子终究如曾经的花开一般,只芳香在那一时刻。滑落出这个季节时,如烟般缓缓散去,企图留下些什么。握紧的拳头摊开来,只有一条条掌纹纵横交错的卧在手心,预言着你的过去和未来,真的灵验吗?”

看着她空间的那些揪心的词句,玉霖想进一步了解她的愿望是那样的迫切。告别这个城市之前,还会对一个女人如此的在意,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可是,她还会再次给他亲近的机会么?

云非语呆呆的看着玉霖发过来的两个字,心里一阵颤抖。虽说她早就预料到玉霖可能有些大事发生,可始终没想到是竟是那么突然。再想想这么长时间对他的冷漠,隐隐有些内疚。

重新翻看玉霖的邮件,云非语才理解了玉霖那颗百孔千疮很需要慰藉的心境。内疚感就加深了许多。

云非语:“你这个人,怎么不早说?”

回了一个笑脸,玉霖然后复制云非语主页里的一句话:“很多人都在诉说着自己的孤独。可又有多少人真的知道孤独是什么?记得尼采说过:孤独是一颗值得理解的心寻求理解而不可得。原来,孤独仅属于那些“值得理解”的人,如我等卑贱的生灵哪来什么值得理解的资格?终于明白,我不配孤独,要有,也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孤单和寂寞。”

云非语呆住了,好长时间无言以对。

玉霖的信息又来了:“喜欢你这些高傲得让人心痛的句子。想来,你一定有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能对我说说你的故事么?”

云非语回道:“那是文字给你的假象,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沧桑,仅是成长的必然经历罢了。你心情不好,就不要打字了,我们语音吧。”

玉霖:“我能看看你吗?”

得寸进尺!云非语暗笑,男人大都如此。但她还是点开了视频。镜头里,是一个很温馨的房间,一张很舒服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个清爽气质的男人。可能是离婚的原因,他的头发隐约有些霜化了,年龄也就三十多岁。棱角分明的脸上隐藏着沧桑,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茫然的盯着眼前的屏幕。

“你好!”云非语礼貌的笑着招呼。

玉霖似乎充耳不闻,呆看着一动不动。

云非语再笑:“听到我的声音,失望吗?”

玉霖还是默然不语,云非语继续笑:怎么?成哑巴了吗?

突然转身大叫:“小高,你快来,快来看看。我看到云非语了,我看到云非语了!”好像一个小孩子,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云非语更笑了:“叫你朋友干嘛?相亲吗?”

镜头前很快就多了个一个瘦瘦男子。边笑边对云非语说:“老大每天都在念叨你呢。出事之前,他这段时间最开心。谢谢你,天天陪着他。”

云非语说:“拜托你好好照顾玉霖,有些事想开些。”小高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没等云非语说完,玉霖笑着说:“让你见笑了。年纪这么大,始终也是个俗人,好多事还想不开。”

看到玉霖的笑容,云非语也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但还是展露着一张笑脸说:“不好意思,是我多心了。”

云非语扭头离开电脑,只是想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那张苍白的脸,和脸上的笑,已经触动了她尘封已久的某根神经。继续和玉霖对视,她怕控制不住自己。虽然,云非语早已经忘记,她是什么时候流过眼泪了。

玉霖笑问:“没事吧?”

云非语转动着鼠标:“你觉得呢?”

玉霖笑着说:“不见就不见吧,你可能有苦衷,我不怪你。”

云非语抬起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笑着说:“你不怕我是骗子吗?”

玉霖笑着说:“所有害怕的人,都有一个故事。能说说吗?

云非语笑着说:“你对保守的女人有什么看法?我的故事不新奇,只是人生的一段小小插曲,无足轻重。你不会感兴趣的。”

玉霖笑笑,什么也不说。只静静的看着云非语。

云非语眼睛,顷刻,泪一下涌出了她的眸。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玉霖的泪,在《许诺》的胡弦上,尽情的流淌。

今天,任杰突然打电话说到北京了,玉霖出门来到约好的饭店,除了任杰还有他三个大学同学。于是,便坐下来和四个人一起喝酒。

蟾宫三万里,枫溪身后,黯消勾栏残枝,数盏土酿,一怀离愁。

青花杯,紫砂壶,旧时红颜,玉霖,玉霖,魂去人空侯。

这文字,玉霖用了一个月,一个字一个字的敲打出来,如重锤,一下一下的敲在心头。一个月光景,弹指声中,已是阴阳两相望,从此不再相依对坐,不再煮酒以沫。

玉霖喜欢喝酒,就是柳蓝养成的。柳蓝很少喝白酒,特别是两个人计划结婚生孩子以后,她说生孩子不能喝酒,就戒酒了。但偶尔也会尝尝白酒的浓香,不是特别喜欢,倒是玉霖,和柳蓝时间长了,越来越喜欢上了温热的白酒,特别是二锅头。

玉霖和柳蓝说:“我喜欢这香,浓烈。”

柳蓝离开人世的那天,玉霖在那个属于两个人的家,喝了整整一天一夜,边喝边哭。

云霄九千重,壶砂浓烈透,枉自红尘多情愫,孤影残留,月下几世红绸?

小盘羞月素,逝水难收。叶下一生一知己,满杯相思离肠断,可叹无酒;

没等到柳蓝下葬,玉霖就离开了。带着一包裹的东西,躲进了自己的出租屋内,坐在电脑前,整整一个月。

她的东西,他一下都没碰。

那天的雨一直在下,电话响起,是柳蓝妈妈的号码。

没有接,玉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那个下着大雨的小区。

柳蓝热酒很讲究,先是点燃小碳炉,放上小铜壶,然后等水烧开了,再把盛满白酒的青花瓷壶轻轻放进去。等酒壶里冒出丝丝热气后,才拿出来,温柔的倒进放在玉霖面前的玻璃酒杯,然后手支着小脸,看他小酌。等他喝完一杯,柳蓝就用柔弱的小手再给他倒满,透着壶盖,玉霖能闻到那一股子浓香。

每每这时,柳蓝就依偎在她身上,看着玉霖问:“玉霖,香吗?”柳蓝知道玉霖不会回答他,也就不再看着玉霖,而是拿起那心爱的青花瓷壶,继续给他倒酒。

玉霖跪在遗像前,看着柳蓝的笑。

满屋子的伤痛和悲哀,凄惨的哭泣声音。

柳蓝的闺蜜端来了一个大物件,对跪着的玉霖说:“她生前就想把这些东西拿给你,可你一直没回来。柳蓝说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等玉霖回来,就给他。”

八十七

自从玉霖和柳蓝在一起。柳蓝最爱二锅头,家里的酒杯,小碳炉,有好几套。柳蓝常带着玉霖玩,那时候的玉霖,很开心。不像今天玉霖的表情一样,冰冷.所有的柳蓝的朋友,都不喜欢玉霖的样子。那冰冷,让人感觉这个人,有些痴呆。

柳蓝不,她就喜欢带着玉霖,在家热酒煮饭。偶尔也会看着玉霖呢喃说些关于酒的东西,只是玉霖从未给过什么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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