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山野腐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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簧夜空山,废祠荒冢,虽然事情已过去了十余年,但乍闻至亲“血名”,乞丐少年仍不禁全身剧颤,跟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滴一滴打在崔不烂形如枯槁般的脸上。也将对方从旖旎的梦境拉回到浊浊尘世。

崔不烂慢慢地揉开惺忪睡眼,忽地察觉手中脸上都满是湿润,还以为是夜间下了场雨,陡然间看见乞丐少年非但没有入睡,反而是双手抱膝,靠墙而坐,正瞪大了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自己,从他的眼神中,崔不烂看到了怨怼,和累积经年的愁苦……

“秋儿,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呀?”崔不烂善解人意地问道。

面对阮荻秋这个不是亲生,却又胜过己出的患难义子。这个问题来的有些突然,让他这位在自己的意念中理所当然地行使“父亲”权力的老者感到错愕不安,心慌意乱。

“外面的人就是喜欢嚼舌根,你又不是才知道,这种鬼话你也信?”崔老汉过了良久,才回这么一句。

“每次我想问你,你总是避而不答,你平时说书口若悬河,这件事若不是你心里有鬼,又怎会如此?难不成......难不成当年那个掳走我母亲的人就是你!”阮荻秋双眉一轩,霎时间眼中精光爆射,愤愤说道。

“住口!”只听那崔老者闻言大怒,暴喝一声,一计耳光已然打实在阮荻秋的脸颊上,其脸颊当即红肿起来。

如此寒来暑往,一晃过来十多年,当年的小小孩童如今已长成了昂藏七尺的英伟少年。然而肚子里装的不是经世致用的大学问,而是满口的污言秽语,和一手神出鬼没的偷盗伎俩。

崔不烂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不知是喜是忧。

阮荻秋自幼便和崔老汉相依为命,生活在这间破祠堂中。在他的脑海中,自己母亲的印象只有那睡梦中几个模糊不清的画面了。

这个崔不烂平素谈吐文雅,言语之中时常引经据典,似乎也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人,只不知为何流落乡间,当起了说书先生。

若是赶上了生意难做的时候,崔不烂就去给大户人家打短工,以此勉强维持生计。他也时常教阮姓少年读书写字,起初也略见成效,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其顽劣不羁的性情逐渐露出端倪,少年开始厌倦枯燥的文字词章,开始鄙夷崔老汉口中鼓吹的“圣贤功名”......整日跟随一帮地痞流氓厮混。而此时的崔老汉,受累与辛苦劳作,抽身乏术,每每想要出言劝阻,却又力不从心,如此这般,久而久之,竟把对他的管教全部倦怠荒废了。

此人正是白日里被紫衫少女打得满地找牙的乞丐少年。而这麻布袋的却是他多年来坑蒙拐骗搜集而成的“小金库”。他将小金库藏在祠堂神龛台座下的砖缝中,隔三差五得便要取出来点验一番,顺便又将新的“战利品”放入其中。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无比的开心惬意,眼看着自己的麻布袋越来越鼓,搜集到的珍宝越来越多,他就感觉到自己仿佛已经不是那个被人轻贱,受人侮辱的小乞丐,而是一个腰缠万贯,挥金如土的大财主。虽然他知道此时已是子夜,‘崔不烂’已经睡得很沉;虽然他倾尽所能地让自己保持克制,但巨大的喜悦仍然令他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他知道自己可能高兴地忘形了,连忙捂住了嘴,这才想起今天又新进了一件“宝贝”——正是他白天与那紫衫少女的一番激斗中,从对方身上“顺”来的一件稀罕物什。恐怕那紫衣少女做梦也想不到,这乞丐少年虽然被她打得大败亏输,居然还敢偷自己身上的东西。正自沉醉于自己的机敏过人,他伸手入袖,从衣袖深出慢慢地抽出一物,没想到此物乍一现世,其光泽便将晦暗的狭小空间照出一片光域,他想忍住惊讶,细细端详,认出这是一支女人的发簪,其通体由黄金打就,簪刃上饰以精美的镂空花纹,最稀罕的是簪子的顶端竟然是由玛瑙雕琢而成的一朵木兰花,其姿如含苞待放,其势如弱柳扶风,栩栩如生。可用手一捏,却又感觉坚硬无比,果真是一件巧夺天工的宝贝!量他乞丐少年再孤陋寡闻,也不会猜不到这件首饰的珍贵。

乞丐少年姓阮,双名荻秋,他对那紫衣少女说过,崔不烂不是自己的父亲,这话倒也不是没有一点根据。

“我......我常听外面的人说......说我娘亲还是个姑娘的时候,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掠走了,后来她未婚先孕,又不敢回家,以至流落乡野,生下我之后不到三年就死了......我想......我想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阮荻秋说地吞吞吐吐,一双眼神始终不敢与崔老汉对视。

话音未毕,只见崔不烂口中嚅嚅啮啮,好似还有什么“心里话”未倾吐干净,乞丐少年登时童心大起,悄无声息地将耳朵凑到老者的唇边,只听得:“庭芳,庭芳,你别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语气哀怨沉郁,似乎是在恳求。而恳求的对象,名字好像叫做“庭芳”,这个名字,对于乞丐少年来说,绝不陌生,却也已经十分陌生了——因为他知道,那是他已故母亲生前所用的闺名!

他只是想不明白,如此珍贵的首饰,应当好好珍藏在妆奁中才对,那紫衫少女为何就随意佩戴在身上?难道这不是她的,而是她偷来的?如果真是她偷来的,那这件首饰原本的主人,其地位一定十分显赫!

“这东西如果去当了,不知道能值几百两银子……看来这‘小娘皮’来都不小啊,嗯,可不能小瞧了她……”

莫不是地狱的厉鬼在嘲笑世人的贪婪和愚蠢?

只见神龛与照壁之间的狭窄缝隙之间竟趴着一个人?借着晦暗的月光勉强能够看见,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四肢既瘦且长,他正小心翼翼地从神龛后的砖缝之中,一点一点地抽出一个麻布袋,他解开袋口的系绳,伸手入袋,从中掏出一块又一块光泽熠熠的物什,珍而重之地搁在眼前的地板上,口中“一二三四五”地细细点算,好像深怕漏过了半块宝贝。

乞丐少年正暗自嘀咕,忽听见“呜呜哇哇”的叫声从大厅东边传来。只把他吓得全身巨震,顷刻间以迅捷无伦的速度将他的所有“财宝”收回袋中,藏会原处,并从缝隙中爬了出来。整的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这身手,绝对是个“练家子”。

正待查看敌情,他心中的惊恐却顿时解除了,因为他发现这轩敞而破败的祠堂大厅中,依旧只有他和崔不烂两的人而已,方才那几声足以将睡者吓醒,将死人吓活的怪叫,正是出自眼下身旁躺着的这位酣睡老者的梦呓——那位被街坊邻居戏称作“崔不烂”的说书先生。

虚惊一场,少年伸出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粒,轻声咒骂道:“又是你这该死的老东西,每次都破坏小爷的好事……”

一束阴冷的月光透过屋顶上西边的大窟窿,斜斜射入这座荒废的祠堂,照在积灰盈寸的神龛上,照在边角朽烂的贡案上,照在掉落大厅之中半块牌匾上……又反射回半空,和着漫天游弋的飞尘,泛起森森白光。而在一片死寂之中,冷不丁又会传来几声摄人心魄的虫鸣鸟叫之声……环境恐怖如斯,也难怪附近的乡民及过路的旅人都不愿意在此多停留片刻。

忽听见“嘻嘻”“呵呵”之声从神龛之后幽幽传出,那笑声低微、短促,像是发笑之人刻意矜持,而从那笑声中的语气中又能深切地感知到发笑者愉悦的心情——仿佛是走在大路上被金元宝绊了脚的感觉。

然而四周一片荒凉,哪来的可喜的金元宝?哪来的半点可喜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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