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笑

“不错，正是此诗！”曾果凡颌首道。“我所担心的是这两件事并非出于偶然，而是有人蓄意为之，像是事先设好的圈套，就等着咱俩往里钻......我问你，你是不是跟江湖中人结下了什么梁子？”

曾果凡的话音，沉郁而沙哑。但此言一出，如一道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重重击在欧阳孟杰的心坎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凝眉蹙目的老友，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过了良久，只听他结结巴巴地反驳道：

“这......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虽拜入衡山剑门，与一众同门师兄弟相互熟识，也跟不少江湖人物打过交道，但那些都是白水之交，决计没有接下仇怨的可能！”欧阳孟杰心中实难接受——自己仗义疏财，搭救的一位落难公子，竟是在利用自己的同情心，图谋不轨！

故而，欧阳孟杰话音甫毕，便自感大为不妥。想要在出言补救，却又感覆水难收。他不自觉地转头望向身旁的曾果凡，只见一张枯瘦蜡黄的老脸上，挂着两道浅浅的泪壑。望之稍显滑稽，又满是心酸。

“你......好，很好，我苦口婆心想为你排忧解难，你却来编排挖苦于我！十年同窗之谊，就换来你对我的不屑么？哼，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嫌我多管闲事，那我这个闲人也不来烦你了，咱么就此分道扬镳吧！”曾果凡语带哽咽，愤愤然说出这句话，眼中泪水已在不停打转。只见他冲身边老友凄然一瞥，突然间猛一提缰夹腿，那跨下坐骑一声长鸣，瞬间撒开四蹄，绝尘而去。

“我听说，你们武林中有一门功夫叫‘传音入密’，是说武功高超之人可不动口唇，凭借深厚的内力将声音传入指定人耳中，而他周遭之人浑然不知。我怀疑当时在我背后吟诗之人，所使用的正是这种法门。”曾果凡之话依旧语音平缓，却像一把森冷的匕首，直戳人心。

“哥哥是说，贡院门前的“吟诗者”和‘琉璃厂’中的‘贩书郎’是同一人！”欧阳孟杰惊声道，“这绝不可能！不错，诚如哥哥所言，武林中确有一门叫‘传音入密’的功夫，但据说已经失传近百年，我也只是听我衡山派祖师爷爷偶然提起过。而且据说，欲练成这门‘神技’，少说也要三十年以上的内功修为。可那日的我在‘琉璃厂’遇到的贩书郎，不过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弱冠少年，怎么可能会练成这种‘失传神功’？”欧阳孟杰怔怔辩解道。只见他虎目含泪，好似曾果凡的连连逼问对他是一种剜心之痛。

“那日会试放榜，我在贡院大街看榜之时，听到有人在我身后公然吟诵‘反诗’，而这首诗恰与与你带回来这本《太极剑谱》上所注的眉批系同一作品！”曾果凡浓眉深微，接着又将那日在贡院大街前所发生的事，详详详细细地与他说了一遍。

“哥哥说的是写在尾页的那首唐人黄巢所作的《不第后赋菊》？”欧阳孟杰陡然想起，曾果凡乍见此诗之时，脸上那惊恐万状的表情。他当时甚感疑惑，此刻得知事情原委，这才恍然大悟。

“我劝你还是早些将这本《太极剑谱》归还人家，去将你那五百两银票要回来，咱不去逞这个英雄，装这个活菩萨。只求别惹火烧身，一路风平浪静，平安到家行不行......”

“行了！行了！”未等曾果凡把话说完，欧阳孟杰突然抢白道，“ 哥哥，兄弟劝你别再杞人忧天了！你的这番说法全然是你自己凭空臆测的。凭我的江湖经验，这种事情完全不可能发生，盗亦有道，更何况江湖侠士以除暴安良解民倒悬为己任，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陷害你我两个孔门儒生呢？我知道，哥哥这些时日因为科场失意，家门不幸等诸般祸事绞得心烦意乱，做兄弟的看在眼里又何尝不替你难过。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古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历尽磨难，方才苦尽甘来。哥哥怎可因这一时的受挫而一蹶不振，辜负了这一身的抱负！若是......若是令爱泉下有知，看到你似这般消沉颓废，惶惶不可终日，也定会伤心难过的！”

欧阳孟杰向来最敬重这位老沉持重的“大哥”，每每与其说话都是唯唯诺诺，叨陪鲤对，态度极为谦恭有礼。然而这次他一反常态，在曾果凡还未把话说完之际，突然出言打断，显是心中积愤已极。

一路舟马劳顿，两人继续南行，又过了二十余日，终于到达荆楚地界。

一日，曾果凡忽然语重心长地道：“孟杰老弟，我知道你为人最是义薄云天，我只怕你这种性子被奸人利用......”

“哥哥此话从何说起呀？”欧阳孟杰不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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