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道生道

他像是一匹勇往直前的战马，奔到了自己所想保护的人身旁，并转身迎着下落的黑色诡异风筝，青筋暴起的拳头做好了随时给予这风筝致命一击的准备。这是他能为自己亲近的人做的最有勇气的一件事。

但这风筝却穿透了张越的身躯，在张越凝滞的目光中，进入了琴儿的身体。

张越终于喊出了那一声不甘的不字，但为时已晚，琴儿小小的身躯竟然能将整个黑色的风筝都容纳。

一个巨大的头颅正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

而这时，本来闭着眼睛的琴儿忽地睁开双目，一道血红的光芒从她的眼睛出现，使得张越不得不闭上眼睛伸手捂住眼帘。

而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琴儿已经失去了影踪，而那个越加巨大的泛着黑气的头颅，已经飘遥在空中，发出刺耳的笑声。

惨叫的声音也消失了，四处奔逃的村民也失去了踪影。天空都变成了黑色的，像是一张黑色的网罩住了这一方地域。

只有那飘荡的头颅还存在天上，在黑的背景下逾显得恐怖起来。

可张越还是失魂落魄的模样，直到那头颅阴笑着袭来。

他却闭上了眼睛。只余下眼角滴落的那一滴晶莹的泪珠。

······

呼呼，张越猛然起身，坐在床上呼呼地喘着粗气，身上的衣物被汗液浸湿，使他看起来如刚掉进水里的人。他用左手捂住左眼，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

他看了一眼漆黑的房间，逐渐的感到不安，虽然他在醒来之后知道刚才的一幕幕只是一个噩梦，但是这个噩梦却将他幼小的心灵吊起，此时的他看到漆黑的环境都能想到那扎进琴儿身体里的那一个黑色幽灵般的风筝。他一向胆大，但现在却忍不得黑了。他用稚气的声音喊道：“娘！”

正如每一个受伤的孩子想回到母亲身边一样，此时的张越分外怀念母亲的柔情。

张母在睡梦中听得张越的叫喊，醒转过来，点上一根蜡烛，来到张越房间，推开房门进去，借助着昏黄的光线，看到她的儿子正坐在床上不安的颤抖，浑身都是汗液。不由地上前，将蜡烛放在房间内的小桌子上，走到床边，一边用身上的衣服擦拭张越的汗水，一边关怀地问道：“越儿你怎么了，出了这一身大汗，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没事的没事的，梦都是反的。”

此时张越见到母亲的身影，心跳才慢慢平稳下来，身躯也不再颤抖，他没有说什么，而是抱住母亲，嘴里哽咽。他不是不想说什么，而是不知道怎么说，这么离奇鬼怪的梦境说了怕也没多少个人会认真。可他张越却是当真了。

若不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山腰间的血红色光芒，此时他也不会相信会有这么恐怖的事情。他此前虽然相信有妖怪存在，但他想象中的妖怪是虎狼变化而成的。怎么也想不到有人的妖精。他一想到那个占据整个山腰大的头颅，他就感觉这个世界仿佛是虚幻的、不现实的、

张母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问，她只断定是越儿遭了噩梦，人的一生做了数不清的怪梦，但又那个是真？所以这大可不必当真，明日插几注香，祈祷菩萨保佑我儿安康便好。

张母看张越衣服有些湿了，便提议道：“你去洗个身子吧，顺便换套衣服，这一身汗一身湿衣服的，岂不弄坏了身体。”

张越点点头，跟随母亲前往院子里的水井旁，母亲将蜡烛放在一边，张越却独上前，拉动绳子，打起一桶水来。

张越看这水，倒影着天上的弯月，他抬头看了一眼，觉得天上的弯月有点不同寻常，颜色都便得红了一点，他只当是自己眼花。低头去脱了衣服将整桶水倒上身体。

忽然间的凉意使张越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接过母亲递来的毛巾，将身子擦干，穿上干净的衣服后。他才看到父亲一直站在门口。

张越一愣，道：“爹，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起来干甚？”

张父道：“还不是被你这小子吵醒的，夜里不好好睡觉瞎嚷嚷什么，你自己睡不好倒也算了，只是吵了别人安睡。若是到了别处，你还这般，吵着人家，免不得生出矛盾来。”

张越笑着脸，点头表示自己会注意的。

而后张父搬出一张凳子，坐在月光下看着他们母子俩，沉吟会才道：“越儿，我打算将你送到村东的私塾里去念书。你父我闯荡多年，去过不少地方，也算是见过世面，外面的人不比这小地方，他们都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话的。你若读得书出去，必定荣华富贵、光宗耀祖，一生少了苦难了。”

张越听得这话，啊了一声，却别无反应，他在想，念书的时候能不能不用干活、是否还能和小伙伴一起去玩。对于他这个只在镇上看见过私塾，未尝试念书的孩童来说，对即将进入的私塾并没有多大的概念。

可他不敢直白的说，只是试探道：“我如果去念书，那家里的劳活，我就不用动手了？”

张父点头道：“是如此，你去了先生那里念书，也就只管念书，于我争出个名头来。至于家中大小粗活，全不用多劳。”

张越高高兴兴，回道：“好的爹，我一定好好地去念书，争个名头来。”一听不用干活，他就十分开心。

张父道：“嗯，回去睡觉吧。”

待张越回了房间，虽然还是那黑漆漆的环境，但是心里对念书情景的好奇和对不用做事的欣喜，早已充斥在一个十岁的孩子的脑袋里，何曾能想到，在不久之前，自己还十分的对黑暗恐惧的模样。

张越躺在靠窗这一边，窗户是开着的，外面弯月的银色月华照射在这小窗户上，张越感觉这月光使他感到一丝暖意，拉了拉被子，迎着月亮的光华睡去。

万籁寂静，只有银色的月光还一直照着窗户里的那个男孩。

这离奇鬼怪的事情出现在张越脑海里，使这个十岁的男孩对以前的世界产生疑惑。以前平淡的世界与现在自己所看到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到底那一个是真实的世界？他的小脑袋里无法想通这个事情。因为他只有十岁啊。

在张越的身后，那一座曾经的和蔼的高山，正显现着其暗地里狰狞的本来面目。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想摸摸此刻熟悉而又陌生的姑娘，现实又一次使他绝望。他的双手像虚幻的，不存在的物体，穿过琴儿幼小的身躯而毫无阻拦。

他的脑海里，已经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一个飘荡的鬼魂了。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只有鬼物是没有实体的。因为没有实体，所以才会被风筝穿过身体。

他的神情落魄，像极了丢了魂的伤者，双眼通红，眼泪流转，这一幕幕都只发生在瞬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表情的悲伤，他为何会这么悲伤，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琴儿是自己十年来亲密无间的朋友，而这个他的朋友，此刻却跪在地上。曾经自己自信的强大身躯，在这一刻显得软弱无力。他才知道，幼小的自己从未强壮过，有的，也只是被蒙蔽真实自己的虚无。可能就是这样的落差，再加上自己十年来所相伴的姑娘正在遭受伤害而无能为力，使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张越瞬时想到那相传许久的传说：这山里有吃人妖怪！

有了这个猜想，张越就被吓得身体都动不了，来自内心的害怕使他忍不住发抖。他在梦境里的视角，一会儿跳到村里，看着村里的惨状，一会儿跳到村头的山腰上，看着那血腥的不像人头的人头，接受着来自心底的恐惧。其实他本该想到这视角之间跳跃的不真实。可遗憾的是，这里是梦境，梦境总是难以正常的思考。

他感到心脏有些难受，显然难以承受这双重的恐惧，他想跑，想哭，想抱着娘亲撒娇，怀念父母的温柔。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停止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与不安出现在张越双眼里，出现在他扭头看向琴儿的扭曲的脸上，张着的嘴巴在不甘的无声的呐喊。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绝望和无助，他眼角的余光并未看到父母坚实的身影，因为父母亲也在黑气腾腾之下奔逃不知去了何处。他的身子忍不住的发抖。

可也无济于事，时间也并没有停止，张越扭曲而狰狞的面目只维持了一会。与他相伴十年的姑娘，此刻正双膝跪地，紧闭着双目，黑色的气体从身体疯狂窜出，张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因恐惧而出现，并经久未去。

他开始挣扎，这动弹不得的躯体开始恢复意志！他想在琴儿受到伤害之前能跑过去救她。

挣扎之下，莫名的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身躯抛弃了恐惧不安与乏力，张越得以朝琴儿跑去，梦虽然是梦，可这是他张越的梦！

但梦境的发展没有因主人的难受而停止，反而越演越烈。

一只黑色的风筝飘然出现在四处奔逃的村民头上，出现在村子上空，出现在血云下面，它无人控制而随处飘荡，像血红色天空下的诡异幽灵。

这时候天空又显异象，蓝天白云变成了血红色的如潮水的红云，这不详的气息使张越身体微微颤抖，他本能地看向那村头的半山腰，入眼处，便是一个巨大的泛着血红色头颅！

这个头颅周围血红之气翻涌，不时露出那丑陋又尖利的獠牙，正挣扎着从半山腰里窜出！

张越看着风筝，想起这风筝像极了自己青梅竹马的琴儿玩的那一只。但又不像，因为琴儿手中的那只并不是现在这个诡异的黑色。

这风筝在天空盘旋了一阵子，便俯冲而下，那目标，正是躲在屋子一角瑟瑟发抖的琴儿。

这让张越嘴角猛地一张，虽然说不出声音来，但看口型，就知道喊的是不！他可不愿自己青梅竹马的姑娘受伤。

梦里。

他出现在自己的村子里，村子里安静极了，完全没有一点生气，正待张越不解的时候，异样突显！

本没有一丝动静的村子，在一瞬间尖叫声连连，这些尖叫之声里，满满都是恐惧的味道。不一会儿，平静的山村里，村民都纷纷抱头鼠窜，如遇不敌之敌。这里面有他熟悉的亲戚朋友，有他的玩伴，甚至于青梅竹马的琴儿和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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