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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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发现自己又出现在那条土路路边,不过这次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要大得多,我能听得出来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于是我好奇地张望着,不多一会儿,昏黄的薄雾里就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一群人,有李拐子和他媳妇儿,有海娃、林子、二狗子的家人,有老村长的儿子儿媳,他儿媳妇怀里还抱着老村长三岁的小孙子,旁边还有张支书和牛主任他们,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我走了过来,我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发现竟然整个村子里除了老村长竟然全都来了!

这群人走到我身边之后,张支书面无表情地冲我点了点头道,“请您带个路。”

现在回想起来,十岁的我好像还不知道什么叫深入骨髓的恐惧,可对赤裸裸的死亡却有了一种最新鲜的认识,那种新鲜混杂着土腥气和尿骚味儿,也有着夜的黑和血的红,正面是失血之后人脸的苍白,背面则是浸透了血之后衣物的脏腻。

正在我瘫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时候,余光却瞥见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那道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朝村北走去,好像是老村长!

我那会儿只觉得发现了救命稻草,心里瞬间想起刚才的梦里唯独老村长没有出现,于是手脚并用地朝那个方向跑去。可还没等追上他,就发现他来到了自家门前,然后一脚踹开了栅栏急匆匆地进了北屋。

现在离的近了,我已经看出那道身影确实就是老村长,于是也愣头愣脑地跟着冲了进去。

撩开门帘之后,果然看见老村长怔在一进屋的地方,颤巍巍的手指正指着屋子里的大梁,口中喃喃道:“老天爷啊……老天爷啊……”,说罢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我这时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发现屋里房梁上此刻正整整齐齐地吊着五个人,那五个人跟村口大树上的一模一样,个个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舌头诡异地吐着,七窍还在不停地流血,我认得出,这五个人正是老村长的全家,其中最骇人的是老村长那三岁的孙子,那三岁的娃娃胖脸上淌着血,双膝在空中弯曲着,而他的双手还扶在绳子上,竟像是自己爬上去把自己活活吊死的……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我也晕了过去,好像又没有。但从那天之后我开始发高烧,断断续续烧了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床。在这半个月里,一直是梁先生在照顾我,他就是之前来帮忙的阴阳先生,同行的是他的徒弟和一位师兄,但是村子里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儿他也说不清楚,他只说当他们处理完了古井之后再回村子里就见到了这一幕,除了晕倒的我和老村长之外再也没有活人。

自那之后老村长就疯了,梁先生把我们俩安置在了离六亩园村几十里外的孟家庄,又前前后后跑了几趟才解决了我上学的问题。

梁先生这个称呼是他要求我叫的,他平时不爱说话,偶尔吃饭的时候说两句也是在说他的徒弟,就是那天一起来村子里的那个小孩,跟我同岁,名叫何不易。

梁先生照顾了我们半年之后就走了,他说他要回六亩园村,那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办。我不知道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村子里还能有什么事,但也拦不住他。

他临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十八岁以前不要回那个村子,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答应了他,其实就算他让我回去我也不敢,因为我不想再回忆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梁先生走了之后,每个月都会有一笔汇款过来,那是我和老村长的生活费。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我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因为害怕被欺负。后来到孟家庄生活之后,我像变了个人似的,特别爱跟人接触,而且总是搜肠刮肚地讲笑话故意出丑,我想,可能是在身边的人一茬又一茬地离开之后,我被那种孤独给折磨怕了吧。

接下来的这些年里,我再也没梦到过认识的人,梁先生也再也没回来过。为了遵守我们的约定,我也从来没回村子里找过他,十岁以前的那些事就像一场离奇诡异的梦逐渐离我远去了。

到了十八岁那年,学习一般的我考上了一所石家庄的大专,也是从那天起,八年来一直没有间断的汇款终于再也没来过,我猜梁先生的意思是,我到了自力更生的时候了。以前的生活费我攒下来不少,于是在离家之前把老村长送到了一间条件一般的敬老院,说句不吉利的,就算我死在外面这笔钱也足够给他送终了。

因为村口的大树上这时正吊着七个人,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飘来荡去,像是七串晒干的红辣椒。走的近了之后,我才看清他们个个二目圆睁舌头吐得老长,而且还都是七窍流血!靠我最近的赫然就是白天还愁眉苦脸的张支书,此刻他整张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浓稠的血液正从他七窍里汩汩地淌出来。

看到这一幕之后我一个趔趄软倒在了地上,胃里翻江倒海的裤裆里也是一阵湿热,嘴里也只是木木地念叨:“死了,全都死了……”

想到这里我早已经不敢再耽搁,急忙从坟头上爬起来朝村子的方向跑去,那会儿跑得急,竟没发现天光已经发暗,而远处本该灯火点点的村子却是一片黑暗。

在离村子还有十几步的时候,我突兀得听到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那声音就像是一头垂死挣扎中的野狼,正不甘心地发出最后的呼喊。

等跑进了村子之后,我终于明白我的梦再一次应验了。

我使劲儿想跟他说两句话,可坐在炕沿儿上的那个“我”还是无动于衷地晃荡着腿。

“行啦,你也别使劲儿啦,爷爷知道你说不出来,爷爷都知道。“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站在床头跟我说话的爷爷,记忆里那个总是笑眯眯地给我讲故事的爷爷也早已经模糊不已,现在看他这样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就像是碰到了醋瓶子,晃来荡去的都是酸涩。

尽管我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可在张支书面前的那个“我”却依旧淡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整个村子的人也都乖巧地跟在我后面,他们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安静过,这种安静里透着一种让人喘不上气的压抑和诡谲。

当看着最后一个人走进了黑色的门洞之后,接近崩溃的我终于一个激灵从坟头上醒了过来。在醒来的一霎那,我脑子里浮现的是李姥姥、林子、海娃和爷爷的脸,如果这些都不是巧合的话,那么村子……

除了我之外爷爷没有任何亲人,为了怕我伤心过度,老村长当天上午就喊了村子里的人来帮我把爷爷安葬在了村东的小山坡上,爷爷下葬了之后我记着他在梦里跟我说的话死活不肯回村,而老村长因为答应那三位先生晚上要去处理古井,因此只好带着人回了村子。

直到那时我才彻底明白,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入了土,从今天起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委屈,随即嚎啕大哭了起来。哭了大半天之后只觉得头昏眼花整个人倦得很,于是迷迷糊糊地就在爷爷坟头上打起盹儿来。

爷爷在屋里来回转悠了几圈,好像在习惯用腿走路的感受,那么踱了几步之后,他又看向我道:“爷爷看完你也该走啦,临走还有个事儿要交待给你,明天把我埋了之后你就在坟头上睡,千千万万别回村子,记住,你命里灾劫多,福禄可也不少,遇见事儿了别想不开,老天爷给你留着一条道儿哩。“

爷爷说完话冲我眨巴了眨巴眼,然后背着手走出了屋子。

爷爷?你怎么站起来了?我本想问这么一句,可是话到嘴边却发现梦里的我依旧不受自己控制,结果我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任由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坐到炕沿儿上,两只脚晃荡着盯着爷爷笑。

爷爷看了我一会儿说,“我的个乖孙子,这几年可苦了你啦!”

“爷爷!”我惊叫着坐了起来,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公鸡打鸣的声音这时从外面漏了进来,原来天都亮了。

我这时下意识地看向躺在一边的爷爷,发现平时呼噜震天响的爷爷此时正安详地躺在那里,他瘦削的脸颊上泛着青,眼睛半睁着无神地盯着屋顶。

爷爷也死了,他是我梦到的第四个我认识的人。

那天也不知道老村长跟那几位先生聊了什么,反正听村子广播里说,明天老村长就要陪着先生们处理那口诡异的古井。

连着三个被我梦见的人去世之后,我是看见枕头就哆嗦,现在听说有阴阳先生来帮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可是那天也不知怎么了,平时总是安静发呆的爷爷一个劲儿的闹腾,一会儿要去院子里,一会儿又要去看看屋后的枣树,他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比划,十岁的我身体瘦小加上营养跟不上,扶着他来回折腾了几次之后全身都要散架了,天刚擦黑就草草喂完饭然后把他安顿到床上,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反正很快就做起了梦。

那天的梦跟平时不太一样,平时做梦的时候我都会直接出现在一条土路的路边,可是那天却发现自己是从床上坐起来的,而本该躺在床上睡着的爷爷这时正站在床头笑眯眯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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