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功

陶总刚一转身，大江身边的几个人迅速吵开了。叫的最厉害的是蒋卫华，身材稍胖，一张娃娃脸，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小聪明的劲。

他们这帮人其实几天前，都还是重庆20兵工厂（后来的长江厂）的职工。中央统一规划，就补充到金陵兵工厂，协助搬迁，新建21兵工厂。

蒋卫华说道：“什么意思啊，鬼子炸我们，还要我们保护好鬼子车床。还讲理不？”

以至于他独创出的一种特殊工艺，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直到今天都是有价值的。围绕这工艺，在那个年代，将会发生出很多，很多的故事……

话音刚落，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蒋老师傅，从船舱匆匆过来。

“败家子。”

抬腿就踢向他的儿子蒋卫华。说时迟，那时快，蒋卫华早有防备，一个跳开，轻松躲开。

周大江，张宫他们赶快拉住蒋师傅。

大江说：“蒋师傅，这帮年轻人是欠教育。不过目前上面要我们必须保护好，日本进口设备，怎么弄？”

此时，蒋卫华好像刚才被骂，被打跟自己没关系似的，又插话了：

“凭什么又是我们工二哥，出力不说，还要拼命保护鬼子东西？”

“啪”，蒋师傅顺手一巴掌，这次卫华一点没有防备，着实打的准。

“败家子，你懂个屁。鬼子的车床比我们的高好几个档次，很多东西，没有鬼子车床，做锤子。还一天没事叫抗日，拿什么去抗？”

大江也懒的同情卫华了，似乎火上浇油：“俄国，捷克的贵不说，没有人家的好用。

德国也最多卖我们点成品，设备管理精的很。日本鬼子因为狂傲，倒没有那么保守。”

蒋师傅点点头：“鬼子飞机说来就来，这船的防空还是算好的。不过伪装模板只有两副。

只有找精灵点的两头跑。卫华的反应和身手不错，他吹的亚洲第一快手，他去组织吧。”

其实卫华他家本都是重庆人，卫华没有去工厂上班的时候，一直在重庆街头混。

仗着天生的精明，些许的锻炼，出手特快，特准。特别是在各种赌场上，还是很少有对手。加上年少轻狂，又自吹自擂，号称“亚洲第一快手。”

结果家喻户晓，没有人和他赌钱了。只好被老爸弄到工厂。由于做工也是个精明活，倒也算是如鱼得水，干的不错。

蒋师傅见卫华不敢吱声，继续说：“你不是天天叫什么，精忠报国，袍哥人家，怎么，怂了？”

卫华哪听的了这些，火了：“有我亚洲第一快手，我还怕他鬼子，让他的*去炸长江水。”

周大江顿时感动了，握着蒋师傅的手，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还是卫华嘴快：

“老大，别扯没用的了。到重庆后，还是多给兄弟们争取点银子花哈。”

就这样，蒋卫华他们几个，被安排24小时轮流值守那四台设备。

夜慢慢的静了下来，江面上依然忙碌，只是少了许多吵杂。夜晚，谁都知道，被空袭的几率还是很小的。人们的恐惧小了许多，累了的渐渐睡去。

这个时候，江上各种船只，大的，小的。各种人群，达官贵人，平民脚夫。席地而眠的，一瓶水，一块饼分着吃喝的，都是那么的空前平等。

委员长的三民主义，估计在这里才是，最淋漓尽致的体现。

卫华和张宫，小穆标二他们几个一组，下半夜守船尾的设备。不知道卫华精神哪来那么好，一直没睡觉，到处闲逛。

几个值夜的国军，也无聊的和卫华有意无意的说说话。说着说着，卫华居然从身上摸出一副纸牌。叫上两个国军，拉起睡觉的张宫，要打牌（赌注是香烟，赌钱不敢）。

张宫睡的正香，满脸的不痛快，但又不敢得罪这二世主（人家可是班长，曾经的袍哥。老爸又是功勋级师傅）。

只好提醒道：“少东家，就算周老大给你面子，不骂你。但总裁的新生活运动，赌，烟，熬夜。你都违背个通透。”

卫华父母都是单位职工，老蒋又最早，凭他农民的觉悟，倒腾了点孔家国债，赚了点。所以相对其他工友，卫华条件稍好点。

加上老蒋的技术好，厂里大大小小都尊重他，叫师傅。卫华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少东家”。

大家伙知道，蒋卫华也许是中国历史上，最落魄的少东家。也就故意成全他，都叫他“少东家”。

这回轮到卫华无语了，真想揍他。张宫虽然瘦小，平时又胆小怕事，但体格明显曾经是练家子，单手倒立那些轻松展示过。

废话少说，开搞。

卫华他们表面看，玩的是纸牌，扑克那种。但你太小看“亚洲第一快手”了。他们玩的居然是麻将，纸牌上显示的是麻将图形。

两国军兄弟也不愧是受过训练的，很快学会。不一会，卫华口袋里烟已经放不下了。就随手放在玩牌，临时搬的箱子上。

一只手伸了出来，拿起卫华边上的烟，再点上。张宫坐卫华对面，妈呀，是周主任，老大。周大江给了张宫眼神，意思叫他不要出声。

卫华很舒服的糊了这手牌。他的反应的确超人一等，很快发现周大江的到来。

就很礼貌的，不慌不忙的朝周大江笑笑，再递上支烟。卫华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就他和老大平时的私人关系，再加上这特殊时期，用人之际，以老大的为人，是不会为难他的。

周大江好像一点没感觉到，他们这个时候打牌是违规的。只是说：“你们打牌声音太大了，我来看看，现在都没有看懂在打什么，怎么象麻将那种。”

然后客气的对两个国军说：“兄弟，晚上是较安全。还是养养精神，别动脑筋多了，你们的烟不够输他。”

大江也了解蒋卫华的，这小子的确老犯混，平时吊儿郎当，就没有他不敢犯的事，不敢说的话。

但关键时候，从来是不掉链子的。响鼓不用重锤，这种情况，不说他什么，比说他管用。几个散开去，各回到各的位置。

跟周大江一起来巡查的，还有就是白天跑来的女工。那个女工是卫华的师妹，其实也就是名义上的。老蒋没有教她几天，只是很多年轻点的，都喜欢尊敬的叫他师父。

她看卫华一个人还在发呆，就暂时没有和周大江去船舱，凑过去，想看看卫华再表演点什么。大家伙都知道，有卫华在，就有好玩，好笑的。

卫华看见师妹王琳娜过来，看着她那似笑非笑，又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

就鄙视的望她一眼，背过身去，望着天际边，那若隐若现的残月，朗诵道：

“我自将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照沟渠。”

蒋老师傅就是蒋卫华父亲，脾气出奇的坏。50来岁，参加过北洋军阀，后转入重庆20兵工厂当车工，没有什么文化。

但对于车工，他有着如同神灵眷顾般灵性，他做出的产品，就连不喜欢他的人，都无法否认其精美。

这个时候，一个也穿着工装的女工，气喘吁吁的跑到大江身边。

“主任，我师父又在骂人，说要来揍卫华。说我们几个徒弟是败家子，只顾了大设备，没有刀具，辅助工具，就算搬到莫斯科，做锤子。”

大江听完，居然表情轻松了下。说：“活该你们，平时叫你们注意整理，整洁，维护好各种物品。现在老师傅揍人，谁拦的住？再说人家说的也是对的。”

随着汽笛声，一艘较大，较气派的货轮缓缓驶来。

这艘货轮在江面上实在是太耀眼，船舷边整整齐齐的，站着全副德式装备的国军。船头，船尾还有最先进的徳式MG34高射机枪。

但士兵脸上恐惧，焦虑的表情一点不亚于四处慌乱，无助的平民百姓。

旁边一个工友叫张宫，也嘀咕道：“是啊，老大，前面几次相对安全的航次，都当官的运人，运钱。现在鬼子盯更紧了，昨天才牺牲好几个工友和国军兄弟。”

大江只能苦笑了，似笑似怒的说：“蒋卫华，就数你声音大，全船人听到，咋不唱个小曲？好歹你和总裁一个姓，知道什么叫大局为重不？”

周大江眉头稍稍一紧，似乎犹豫了半秒。说道：“陶总放心，我的兄弟绝不掉链子，保证完成任务。”

陶总有些近视，戴个眼镜，也没有注意到周大江的表情。便心事重重的匆匆离开，下到船舱去了。

原来，这艘货轮运送的是金陵兵工厂的部分设备。民生公司老板卢作孚倾全部家当，支持中央的转移行动。亲自运作的兵工厂转移到山城重庆。

这艘船上的设备，较前面批次还要高级很多。其中有四台还是北洋时候，从日本进口的车床。

公元1938年的中华大地，饱受战乱，满目疮痍。东北沦陷，北平沦陷......

被誉为世界第一大黄金水道的长江，此时此刻一片繁忙，杂乱。偌大的江面，看不到往时的平静，几乎没有一块水面是空闲的。各种船支，垃圾，皮箱，甚至已经发臭的尸体。

甲板上，陶总工程师正在给几个人说话。陶总50出头，身材较瘦小，声音不大。但明显是带有不容置疑的口气。

“周主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那四台日本进口车床，必须安全送到重庆。”

周大江是个快50岁的中年人，看的出来，是经过长年的劳动，摸爬滚打的。体格健壮而精悍，右手小拇指似乎短那么点，据说是一次抢时间出工，忘记停机造成的伤害。

中国的敦刻尔克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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