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法自然

既然已醒，那朴玄也不耽搁，就着手准备剖开胎膜，让小牛真正出生。

朴玄走到一石缸前，只见缸中蓝光莹莹，正是满满的星光灵水，胎卵就浸泡其中。细观之下，便可发现，胎膜一缩一张，而缸中灵水深度则一点点下降，这是灵水被胎卵吸收的表现。

老妪教朴玄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用三光灵水滋养胎卵，让小牛壮大而后自行挣开胎膜。唯一的难处就是不知需要多少三光灵水，老妪交给朴玄的百宝囊中，也只有五方星光灵水与一小瓶月光灵水。

忽然，小牛张嘴一咬，胎膜就破出一个缺口，再奋力一挣，整张胎膜就撕裂开来。一瞬间，一股清新生机散播，洞府中角落里，经年不长的暗苔都得到滋润，猛然增长一节。

呆立的朴玄显然没有注意到，脑中反复回放着小牛挣开胎膜的那一瞬间，一种生命的喜悦萌动，驱散了内心隐藏的阴霾，而且某种残缺的东西被补足，一下子完满。

然而下一刻，哗哗水声传来，刚出生的小牛不会游泳，挥动小蹄子击打水面，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沉下去。

回过神来的朴玄一个箭步窜过去，大手一捞，就把小牛抱出来，心中暗恼自己大意。

往怀中看去，一双晶亮的大眼圆圆地睁着，像两盏小灯笼挂在黑夜里，脖子缩着，皮仍是粉色的，还没长出毛，鼻子一耸一耸，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

一天后，玄妙观藏书阁一楼，朴玄正飞快翻动书籍，一页一页寻找赤毛火牛的饲养方法，忽而忆起小牛属木，怕是并不归属于赤毛火牛一族，但老妪也没告诉朴玄小牛是属于哪一族类，一时间朴玄竟不知道该如何查找。

想起洞府中嗷嗷待哺的小牛，朴玄就头疼，他哪养过牛啊，只能先用三光灵水喂养，可是小牛却表现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朴玄去请教藏经阁的值守长老，长老姓刘，听朴玄说完，就搬出一副长辈的样子，眯眼教训道：“我等修士，专一于修炼才是正道，莫要被小道迷了眼，免得误入歧途。”

朴玄诺诺，连连点头称是。在玄妙观这些太玄门下院担任长老的，多是些郁郁不得志之辈，脾气古怪也是平常，只要不是蠢笨之人就不会去触霉头。

只听刘长老又道：“若论灵兽饲喂之法，自然是观中李长全长老最为擅长，不过李长老最近外出。你也可去寻本观弟子李长欢，她是李长老的孙女，应也可解你疑惑。”

朴玄称谢，而后退去。

回到洞府，朴玄便抱着小牛驾起云霞飞向落岚峰，这位李师姐就在此峰修炼，是玄妙观内八位龙虎期弟子之一，听说不需多久就可进入上宗，成为太玄门内门弟子。

朴玄在落岚峰脚降下云头，只见落岚峰上花圃遍地，泉池边，岩缝里，道路旁，各色花朵绽放，引得蝴蝶纷飞，蜜蜂流连。

朴玄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符，真元运行到指尖，在玉符上刻下一些细小的文字，接着便把玉符向上一抛，玉符就化作一道流光飞向落岚峰峰顶。

半刻钟后，一个身穿宝蓝纱裙的婢女走下来，对朴玄微施一礼，道：“可是朴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朴玄略一点头，抱着小牛还施一礼。

“公子莫不是为这畜生而来？”婢女一手指着小牛，一手掩口娇笑，“小姐驭兽之名传遍玄妙观，以后怕是有的烦了，今儿个成连空大师兄带着一尾锦澜鲤过来让小姐瞧病，赶巧公子也碰上了。”

婢女一边领着朴玄上峰，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峰顶。这是一片开阔平地，上面建有一座精致庭院，院门敞开，可以望见里中坐着交谈的一男一女。

婢女上前轻轻叩击院门，微唤一声：“小姐，大师兄，朴公子到了。”

这时朴玄已走到院门前，清晰地瞧见了二人模样，男的高大挺拔，面貌冷峻，自成威严，想是成连空；女的身姿曼妙，眉目清爽，自有风仪，应为李长欢。

此时二人也向朴玄看过来，翩翩少年，抱一只初生牛犊，稚嫩天真，如顽童般可爱喜人。

朴玄放下小牛，俯身作揖：“成师兄，李师姐，师弟有礼了。”

“不必多礼，朴师弟，你倒是稀客，之前一见还是你入门之时吧，三年不见，师弟晋升胎息了，好快的速度！”李长欢应道，声音如娇莺恰啼。

“师姐莫说我，倒是师姐，三年不见，修为愈发高深了。”当年，就是这位李师姐携他来到玄妙观，让他在茫茫浮玉山脉不至于无厘头乱闯，说来，这位李师姐也是有恩于自己呢。“不敢扰师姐修行，只是如今有一些疑难不得不向师姐请教。”

说着，就又抱起小牛，对李长欢道：“这畜生刚刚出生，师弟我不懂饲养之道，就只好向师姐请教了。”

“这却简单，不需其他，找一母牛与其喂些奶喝便可，待其稍大，自会觅食。”

“如此，多谢师姐了，师弟告退。”朴玄也看得出，李长欢与成连空怕是在商量些要紧之事，故而李长欢草草打发他离开，连门都没让他进，朴玄也知趣，问完就离开。

朴玄猜的没错，待看他走远之后，李长欢就对成连空说道：“师兄，只你我二人的话，要完成那件事恐怕力有未逮，你我还需叫上一人才好，只是这人选......不好选，实在不好选。”

刚刚不发一语的成连空忽然开口：“我瞧这朴玄即可。”

“他？可他只有胎息期，那件事......是了，那件事胎息期正好，师兄慧眼，小妹佩服。”

不自觉的，一股期待之感油然而生，朴玄目光不离胎卵片刻，脑中想象着小牛猛力一挣，胎膜破裂，一只新生命就诞生出来的场景。

又过去一个时辰，小牛不停扭动，四蹄挣扎，整个胎卵都在上下浮沉。可坚韧的胎膜怎么也不破，朴玄的心跟着胎卵一上一下，仿佛裹在其中的是他似的。

石缸已满九成，这时朴玄犹疑不定是否要加入日光灵水，想一想还是算了。日光灵水炽热难挡，贸然加入并非好事，毕竟，这可是凡蜕真人炼就阳神时才会用到的宝物，在老妪所教方法中，对日光灵水也只稍稍一提，从没想过朴玄小小胎息修士会有这等宝贝。

调配好灵水后，朴玄小心地将胎卵置于其中。望着这一缸光芒四溢的灵水和胎中粉嫩的小牛，朴玄端坐一旁，静待小牛的出生。

山外太阳起落一个轮回，洞中朴玄已等待一日夜。这一天之内，胎卵的变化尽收朴玄眼底。三光灵水果真非凡，胎中小牛的动作愈来愈大，从最开始只是微伸脖子到现在摇头晃脑手脚摆动个不停。朴玄估摸着，小牛就快出生了。

生出的小牛居然裹在胎膜内，朴玄惊异之余听老妪解释说，这样可以防止小牛气息外泄，以免让大敌察觉，毕竟，大敌本就是冲着小牛体内的先天乙木青气去的。而回到玄妙观后，就需朴玄用老妪所教之法破开胎膜，让小牛真正出生。

生产完的老妪不作停顿，向朴玄仔细叮嘱一番，便拖着伤体冲出雪峰，主动释放气息，吸引三只黑鹰远去，而朴玄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悄悄带着小牛原路返回。

朴玄心中其实滋味难明，既是怜悯小牛，也是悲哀自己。小牛未出生而丧母，自己八岁家破人亡，遭遇虽不一样，实则同是可怜之人。

不过这个难处到朴玄这里就迎刃而解，朴玄祖传的葫芦里，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三光灵水！

朴玄另搬来一个石缸，容积比先前那个还大三四倍。朴玄取出葫芦，先是向缸内倾入星光灵水，待有近八成满之时，又换了月光灵水。

幽幽月夜，虫鸣蝉唱此起彼伏，正是睡眠好时光，朴玄却在这时起床。

昨日所历一一浮现在脑海中，恍如做了一场大梦，教人怀疑现实与虚幻之分。不过朴玄心性到底少年，虽然稳重却并不复杂，能最快地把烦恼忧愁抛开。

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已明白，八岁那场大难除了自己又有谁能幸免呢？自己总想回到那里，不过是抱着一点卑微的侥幸罢了。

朴玄双目模糊，点点珠泪将要洒出来，怀中小牛似乎感受到了这抹哀意，眼皮不安地颤动。

虽则在老妪武力逼迫之下，他也是不得不答应，不过这样就有违自身意愿，怕是会落下执障，成为修行阻碍。

见朴玄签了法契，老妪欣喜之余当即施展催生之术，因为多耽搁一分，她的损耗就多一分。

不过现在可非伤怀之时，尽早回到玄妙观才是最为紧要之事，于是朴玄愈发不惜法力催动座下云霞。

不到一个时辰，朴玄赶到第二个巫门遗迹处，以老妪所教施展挪移之法，返回到第一个巫门遗迹处，稍稍打坐恢复法力，不多做丝毫停留就赶回到玄妙观。

终于回到自家洞府，一颗吊起的心放松，安置好胎卵，就趴在榻上呼呼大睡起来。

半空中，一道五色云霞划过，速度不断增加，显示出云霞上的人非常着急赶路。

朴玄盘坐在云霞上，怀中轻轻抱住一个胎卵。胎卵浑圆，如襁褓婴儿大小，纤细透明的胎膜内一只粉嫩的小牛四肢蜷缩，两眼紧闭，正酣然卧眠，这就是老妪的孩子。

听老妪讲述完由来，虽明知事情凶险，但不知为何，一丝恻隐之心莫名生出，朴玄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下来，并签了法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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