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蓦然回首,往事东流水
“那道气不愧其‘冰魄玄光’之名,其周围百丈之内,奇寒无比,生出七十二面冰镜,这七十二面冰镜看似杂乱,实则暗合了某种阵势,镜光交错间,形成一座幻阵。”
“这幻阵能蒙人五感六识,其中幻象丛生,愚兄道行浅薄,尝试过数次,虽百丈之隔,可皆不得其门而入。”
“所以,赵兄是想借了那醒心铃……”
接下来,赵都与朴玄详谈近两个时辰,定好十日后汇合。
北斗垂莽苍,明河浮太清。风林一叶下,露草百虫鸣。
月华如水,星光若尘,遍洒人间。朴玄默诵道经,内视泥丸,观察那道紫气。
那紫气分明只是一缕,却随聚随散。散则如一片氤氲烟岚,舒舒卷卷;聚则化作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须臾之间,变幻无穷,端的奇妙无比!
朴玄查遍道书,皆不见有这紫气记载,索性也就任其在自家泥丸盘旋,不去管它。
退出内视,朴玄继续端坐,心下思考起另外的事来。
那赵都怕是不简单,所述之事除了天宝遗府外他皆闻所未闻。那先天元始道气、十二万九千六百道先天道气、冰魄玄光气等皆不见载于道书。
还有,他如何放心将冰魄玄光气之事告知于自己?朴玄自认修为可不逊于赵都。而且,他那话也有矛盾,既隔着幻阵,他又如何能看清树上有几个果子?他怎么笃定有自己和醒心铃就一定能破除幻阵?
不过,观那赵都举止神态,不见丝毫造作伪饰,皆自然无比,此中怕是别有隐情。
朴玄起身,回到洞府,闭了石门,取下头簪,和着衣就此睡下。
翌日。
幽鸟啼声近,源泉响溜清。
朴玄卯时三刻下榻,穿戴整齐,打开石门,走了出去。
他也不走远,就在昨晚打坐处打起了长拳。这长拳乃观中所传,与朴玄所习服气法相辅相成。
若在平时,他早已赶到紫芝崖服气,不过这几日服气渐有饱和之感,兼且那乘风飘去的错觉越加频繁,朴玄有感,突破,就在这几日。
只见这朴玄立如秤准,活似车轮,拳脚伸展,偏沉则随,双重则滞,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
一套长拳打下来,朴玄身体发热,出了一层薄汗。
手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朴玄这洞府周围聚起一层白雾。这是他自制的一座阵法,阵法无名,只凭三面小旗摆出,有遮掩、示警之用。
见阵法生效,朴玄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当即摘下头簪,解开腰带,褪去衣袍,从泉池中引出一道水流,淋在自己身上,竟是洗浴了起来。
白雾迷蒙,若隐若现间,只见:
美少年,一神仙
悦怿若九春,罄折似夏莲
其为人洁白兮,鬑鬑颇有须
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
故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
少年举目望青天,皎皎玉树临风前
水穷树杪,只应画中有,定非人间
近两刻钟后,浴毕,朴玄换了另一身白袍。这白袍洁白如雪,银线镶边,上绣起舞仙鹤,青天白云,非是凡品。
人靠衣装,披上这白袍,朴玄顿变了一个气象,芝兰玉树,世上无双。
收了阵法,又见大好晴天,日光熠熠,已是辰时。
朴玄取出一只黄皮葫芦,上描仙人授道图,倒是好卖相。拔开葫芦嘴,从中倒出一滴蓝光莹莹、润泽剔透的露珠来,就此服了下去。
此为星光灵水,乃星辰灵光汇聚而成,若为滴状,则唤作星露,常服可洗涤肉身、剔除杂质。
同样,也有月光灵水、日光灵水。月光灵水也作月露,算得上是天材地宝,有平心静气、降伏心魔之效,非金丹期修士不可炼得;日光灵水则了不得,其又唤作纯阳露,因其有助于修成阳神,特为阴神期修士所钟爱,非阳神修士而不可炼得。
此三露又被十洲修士当作交易货币,百滴星露值同一滴月露,千滴月露值同一滴纯阳露,但纯阳露往往有价无市,千滴月露根本换不来一滴纯阳露。
这葫芦乃朴玄家传之宝,传说朴玄不知多少代前,有一先祖,乃是樵夫,上山砍柴时救得一仙人,仙人感恩,赠予朴玄先祖一葫芦与一玉璧,葫芦就是朴玄手上这只。
这葫芦不知何等宝贝,能聚日月星三光,一日产一滴星露,十日产一滴月露,百日产一滴纯阳露。
那仙人告知朴玄先祖,常人每月可服用一滴星露,能够强身健体,月露与纯阳露却碰不得;若朴家中有生而有神异者,能令他留下的玉璧发光,则此人资质不凡,可每三日服一滴星露,每月服一滴月露,纯阳露却也不可碰。
朴家得了葫芦之助,能人备出,兴旺了千多年,可玉璧却从未发过光。玉璧遂被供在朴家祠堂里,几百年未挪动过位置。
直至朴玄出生。那日,朴玄刚一呱呱坠地,那玉璧就大放青芒,自动从祠堂飞入朴玄怀中。
朴家人以为神异,想起那仙人留下的话语,认为朴玄非常人,有大福缘,可带领朴家全族更加兴盛。
于是,按照仙人所述,朴玄每三日服用一滴星露,每月服用一滴月露。全族人殷切的看着朴玄成长。
可没想到,福兮祸之所伏,因这葫芦,朴家差点断绝了香火。
朴玄八岁那年,朴家举行祭祖大典,所有朴姓族人都必须到场。
朴玄持香,正要祭拜先祖,忽而天穹霞光大作,有五色云彩弥漫。
现在看来,那应是天宝遗府出世之景。
他人唤其为“天宝仙府”,朴玄独唤“天宝遗府”,何者?盖朴玄明白这“天宝遗府”来历也。
朴玄五岁那年,正玩耍间,胸前玉璧突射出一道青霞直入朴玄眉心,朴玄一下子昏睡过去。
朴玄昏睡中做了一梦。梦中,出现一位老者,老者须发皆白,手持竹杖,脚蹬祥云。
这老者告知朴玄,他名号渡玄丈人,乃渡劫期修士,已渡过三灾九劫,化作纯阳之体,不日即将霞举飞升,因了结一因果留下这玉璧。
昔年,他为大乘期,误入昆墟之地,见到一片仙宫,仙宫中仙殿众多。他自恃大乘期修为闯入进去,没想到其间禁制威力绝伦,他九死一生才带出一座仙殿,殿门上匾额书有“天宝殿”三字。
他一出昆墟,再也压不住伤势,昏死过去,坠入山岭之中。
幸为一樵夫所救,那樵夫把他带入家中,又不知从哪里采集到一株还魂草,熬煮喂他喝了。那还魂草乃惊世奇珍,能生死人,肉白骨,是护命至宝,他因此保住一条性命。
此等大恩,叫他如何报之?
他思及此事,煞是苦恼。寻常丹药法宝不说不足以抵得上还魂草,就是给那樵夫也用不了。他瞧过了,那樵夫根器不足,此生却是无缘仙道。
最后,他想到一事:他在那天宝殿中见到四物,一灰珠,一葫芦,一种子,一小剑。
灰珠,他观其中十二万九千六百道先天道气聚聚合合,似将凝化为一,尽管心中赞叹其手段神妙,但显然这灰珠远未功成,不是出世时机,就近寻了一处地脉交错之地连那宫殿一同打入其中,让其自行衍化。
葫芦,他炼化后,得知其名为“涵一炼真葫芦”,能产三光神水,虽神妙,于他却无用,遂送予了那樵夫。
种子,以他见识,也看不出何种名堂,不过,那种子本是浸泡于葫芦中的三光神水里的,遂把其连同葫芦都赠予樵夫。
小剑,神兵利器,他自用了。
他伤好后,修为不减反增,二十年内,不仅突破到渡劫期,而且凭着小剑犀利,连度雷劫,几近飞升。
但有因果牵扯,总还差一点。冥冥中似有指引,他游历玄洲,寻找机缘。
路经朴家,竟于虎口下救下那位救他的樵夫。那一刻,他福灵心至,飞升,无障矣。
于是,他感念当年恩德,又留给那樵夫一块玉壁,其中,他打入一道法力,可作保命之用。
同时,他也留下一道神念,讲述由来,并告知朴玄,如果朴氏家族有能够引动他神念者,资质必定非凡,可与他做个隔世弟子,他在乌蒙山灵龟洞中留有传承,凭玉璧可入了那洞取得传承。
语毕,老者消失,朴玄也一觉醒来。但他只当做了个好梦,小脑袋想了一下也就过去了。
话说回来,朴玄八岁祭祖,忽见天现异象,百姓以为老天显灵,皆跪拜叩头。朴家也不例外。
朴玄被其父母拉着,也跟着跪在地上。
一刻钟后,朴玄跪的两腿发酸,正想起身。忽见两道霞光划过天穹,头一道紫碧交缠,后一道漆黑如墨。
忽而,葫芦振动,葫芦嘴自行打开,从中蹦出一粒种子,种子散发青芒。
天上那紫碧霞光忽的拐了一个弯,径直射入朴家祠堂。
朴家众人哪里见过这等情景,一个个目瞪口呆。那紫碧霞光分成两道,一道碧悠悠,一道紫茫茫。
那碧悠悠的霞光射入青芒种子,紫茫茫的霞光在众人上空盘旋一阵,就要射向朴玄眉心。
忽而,那黑霞赶到,竟化作一只丈许长的乌鸦。那乌鸦眼见紫气就要射入朴玄眉心,张开嘴使了个收摄神通,一股无匹的吸力从乌鸦嘴里传来。
霎时间,祠堂诸物飞腾,倒卷入乌鸦口中。
那紫气定在空中,既无法继续向前,也不任由被吸入乌鸦口中,似僵持了起来。
可朴玄小小凡人,哪里受得住这股巨力,乌鸦嘴对着紫气,也是对着他!
朴玄骇然不知所措,眼看就要被乌鸦吞入口中,忽而胸前玉璧大放光明,于半空中现出一持杖老者。这老者朴玄认识,正是他五岁时梦中所见。
也不见那老者有何动作,只挥起手中竹杖便打。那乌鸦好似不知躲避,生生受了这一杖。
也不知这竹杖有何威力,那乌鸦被打的从丈许长缩小至不到一尺,且掉落在地上不得动弹。
打了这一杖,那空中老者竟虚淡三分。
“唉,倒底是一千多年了……”老者一扫祠堂众人,最后打量朴玄,“是一块良材美质……”
“小子,老夫只是一道神念,法力也所剩不多,却是救不了你朴家所有人了。”说完,这老者不等朴玄回应,卷起朴玄、葫芦化作一道虹光飞向天际。
早趁着乌鸦被打落时候,紫气就飞入朴玄眉心,种子也回到葫芦里。
朴玄愣神,口不知言。
哈哈!没想到赵都大笑两声,随即开口:“这贤弟倒不用担心,你我可不是直取那道气。那冰魄玄光气已融于一株寒玉树,而你我所需只是其所结寒玉果,我远远一观,那寒玉树上有数点光芒闪烁,应有三四颗之多,够你我分了。”
“如此甚好。”
朴玄沉凝,紧皱眉头想了一会儿,道:“赵兄,这冰魄玄光气乃天地奇珍,在下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可有一事却是要事先说清楚。”
“哦?敢问贤弟是何事?”
“冰魄玄光气只有一道,你我两人可不好分呐!”说完,朴玄紧紧盯住赵都。
“贤弟,不知你可有一物名为‘醒心铃’?”
“赵兄,你……?!”朴玄皱眉,心下奇怪,那醒心铃他前日才购得,且还未显露此物于人前,这赵都是如何得知的?
见朴玄脸色要变,赵都心中一紧,连忙起身抱拳致歉:“贤弟莫怪,贤弟莫怪,是愚兄唐突了!”
“没错,醒心铃有荡涤魂魄、清明神思之效,正克那幻阵,兼且平素听闻贤弟于阵法一道颇有心得,若得贤弟相助,定可功成。”
“贤弟,你可愿随愚兄前去一探?”
“那赵兄何不自取了那冰……”
“贤弟实在是太看得起愚兄啦,正所谓‘天材地宝,有德者得之’,愚兄怕是德行不够,一人吞不下这机缘。”
“愚兄本也欲购此物,奈何贤弟抢了先,愚兄是多方打听,才得知此物落在贤弟手中。”
“其实这是贤弟的机缘到了。”似怕朴玄不高兴,赵都连忙补了一句。
朴玄默诵道经,收束心神,摄动入静,降心猿,制意马,归返清净。今日心绪起伏却是大了,有碍修行。
也不怪朴玄心性修持不足,是那赵都所述着实令人激动。今日一入洞府,那赵都便急不可耐地挑起话头:
“机缘!什么机缘?”朴玄起身回了一礼,面色恢复如常。
见朴玄并未发作,赵都心下略松。若把这朴玄惹恼了,不借出醒心铃,他就只好冒险再去那地闯一闯了!
“贤弟,方才在讲法台下,愚兄就已告知,前月里愚兄发现一道先天道气,名唤冰魄玄光道气,此气至寒,传闻曾有大神通者得之,悟冰魄玄光大神通,此神通发动,一念之间,万里山河,皆化冻土。”赵都两眼满是憧憬。
弦月低垂,风清露冷,小宫山幽静非常,虫鸣悦耳。
其西南峻壁间,有环堵之室,正是朴玄洞府。上有亢泉,流为丁当音,下入方池,未尝减溢。
自晡时送别赵都,朴玄就一直呆在这泉边,盘坐在一方青石上,现在已是人定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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