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鲈莼

鲁王卖个关子，对着季无忧和乔东篱说道：“耳闻不如眼见，你们不如自己上前去看看那株太子青睐的名花，也正好顺道去那边人最多的亭子里看看曼莫知和其他几种今天的佳品。快快随我来吧！”

鲁王边说边在前边引路，带着众人又到了西侧的游廊上。乔东篱和季无忧走近了才看清，那株红牡丹虽然开的鲜红灿烂，修剪的也是齐齐整整，却只是一株平平无奇的“延安红”，就连花盆也不像今天的其他名花一样是名窑细瓷，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红色陶盆。这样一株普通的红花放在花团锦簇的各色名贵牡丹之中，就如同一个衣衫褴褛的山野村姑走入了一群衣罗着锦的贵妇人中间一般，甚是突兀。

“咦？这株牡丹看上去并无特异之处，而且。。。未免太素淡了些吧？”季无忧一见之下，甚是不解，疑惑的望着太子。

乔东篱看了一眼这株牡丹前的锦盒，却见盒中也有二十余个绣球，想来也有人知是太师所献，就算不知的，看见太子把绣球抛在这株平凡牡丹之前，也就有许多人猜到了其中缘由。

四人一边聊一边走，观赏品评着沿途的花卉，朝着湖边放着曼莫知的亭子行去，沿途众臣纷纷与这几位皇室贵胄搭讪，看见御前得宠的乔东篱竟又和太子殿下如此投缘，便也争相与乔东篱寒暄一番。向前走出百步远近，就看见了一个官窑绿瓷金纹大盆中的一株银红色蓬莱仙人，枝条舒朗，花朵硕大，几个银红色的花朵宛如画眉鸟般俏立在枝头，甚是惹人喜爱。乔东篱便知这是太子的那株“蓬莱仙人”了。四人驻足观赏，季无忧连连称赞这株“蓬莱仙人”修剪的脱俗，也不等看过曼莫知，早把绣球抛在了“蓬莱仙人”前的锦盒里。

鲁王甚是诧异，盯着乔东篱道：“难得你初来洛阳，就能如此熟谙朝中之事，竟能一猜便中。不错，这盆红牡丹正是杨太师家敬奉的！”

乔东篱谦让道：“乔某胡乱揣测，侥幸言中罢了。杨太师清廉自爱的名声，四海皆知，他老人家在俸禄之外不受寸礼，也不让子孙出来做官，又哪有余钱买这种热闹呢？况且杨太师远在邯郸不能常伴皇上，此番献花，恐怕也有提点朝中之人切勿太过奢靡之意。太子聪颖仁厚，遥以绣球相酬，也是感念太师辛劳，不敢忘却业师教诲之意吧！”

太子凝目看着乔东篱，笑着答道：“太师他老人家要是知道父皇得到乔御史这样的贤良才俊，恐怕也会心怀大悦呢！太师自教我启蒙时，便常教诲本宫要以俭养德，今日见了这株红花，倒似见了他老人家一般。”一边说着，不觉又激起了心中对太师的钦敬之情，对这位年逾花甲仍坚守北国的恩师甚是挂念。

乔东篱见太子和鲁王都是如此的和蔼可亲，全无半点的盛气凌人之态，心中暗赞晋王皇族中果然是代有珠玑，便笑着言道：“微臣山野村夫，怎可与世家子弟相比？太子殿下、鲁王殿下也是来赏这株雪夫人的吗？”

鲁王走到这株雪夫人旁边，一边观赏着一边答道：“正是。小姑姑今年别出机杼，献的这本白牡丹淡雅脱俗，可把我这大俗人的那两盆‘紫龙杯’比下去了。唔，好香！刚才站远了还不觉得，一走近才知道原来这雪夫人也是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乔东篱这才知道这株“雪夫人”正是公主所献，便不由看了季无忧一眼，季无忧却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避开乔东篱的目光。

太子只是笑着，并不接言。鲁王扭头看着乔东篱问道：“乔御史，你可晓得这株红牡丹的特别之处？”

乔东篱甫一走近这盆“延安红”，心中就早已有数，见鲁王考校自己，便回答道：“能在今日佳节之上敬献牡丹的都是我大晋的名门望族，虽不能每人都似襄阳王府、姚尚书等人家那般富可敌国，也都是钟鸣鼎食的巨富之家。以微臣看来，身居高位而家中清寒，逢此佳节仍不改淡泊习性的，多半是我大晋的再世诸葛——杨太师吧？”

鲁王却伸手指着西侧十余丈外的一盆红牡丹，故作神秘的道：“我的绣球确是投到那曼莫知花下不假，太子的绣球却抛给西面游廊上的那株红牡丹了！”

季无忧奇道：“是什么新奇品种比那曼莫知还美艳，竟能让太子垂青？”乔东篱也是心中暗暗纳罕，清宁公主这句倒也正是自己想问的。

太子也上前一步，向着鲁王解释道：“倒不是隔得远的缘故，实在是刚才襄阳王府那盆波斯曼莫知异香太过馥郁，其他花的香气就显得淡了。其实不仅是奇香稀罕，那曼莫知的花朵枝叶一望而知也属牡丹品类，却是蓝色花瓣，这蓝色的牡丹本宫倒还是第一次见到。哎，本宫那盆蓬莱仙人色作银红，本来也属奇物，可相较之下，还是甘王爷这曼莫知更令人莫测难知了。难为他老人家这份心，为了博父皇一笑，恐怕是花了不少银两才从西域购得此花吧!”原来这株曼莫知太过引人注目，襄阳王家的世子又早已在世家子弟中向别人夸耀过几次，所以虽然规则是匿名，在场的大多数人却早就知道这曼莫知的来历了。

清宁公主奇道：“还有蓝色的牡丹吗？我倒也是第一次听说，当真稀罕！”

“乔御史所言极是！想我父皇如此勤政爱民，无论是中原还是南楚，天下百姓自然知晓父皇的赤诚真心。当日我和太子听说乔御史的事迹，还以为你是个虎背熊腰的将军，没想到却是这么斯文的一个书生，便似历年选上来的饱儒进士一般，哈哈。”鲁王季安恭一边仔细的打量着乔东篱，一边也对乔东篱大加赞赏起来。

太子和鲁王虽然并非一母所生，但因两人年纪相仿，自幼是一起玩乐读书的，关系最是亲厚。听了鲁王这番话，太子便也点点头表示赞同：“正是呢，乔御史这般宁定安然的气度，非是本宫唐突，倒不像安享闲逸的江南才子，却像是宗亲贵胄的世家子弟一般！”

乔东篱陪着三位皇子公主围观赏花，一边轻轻嗅着“雪夫人”的清香，一边若有意若无意的说道：“今年牡丹佳节隆重，洛阳城中的牡丹价格较往年翻了一倍。这等稀世奇珍，恐怕也只有襄阳王府才买得起呢。臣妄言一句，襄阳王功勋盖世，又是长辈，自然该安享些，但二位殿下年轻，却需淡泊惜福，戒奢思俭。‘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牡丹花再好看，也不过是一时赏玩之物罢了，佳节赌赛终究不过是为了替圣上解乏悦目，殿下们还应常思体恤民生物力才是。”

太子听闻此言，却也不由得心中一动，暗思常听人言道襄阳王府中事事奢华，诸物珍异，有些奇珍异宝甚至连皇宫中也少有，虽说襄阳王曾有不世奇功，到底是过于张扬，有违人臣本分。心中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的言道：“乔御史说得好，甘王叔忙于政务、日理万机，每年却还不忘花费心思博父皇一乐，难怪父皇平日经常夸赞甘王叔真乃我大晋的国之栋梁，满朝文武的楷模呢。大臣们搜罗奇花异草敬献御前是为臣者的孝心，我们皇室子弟能量力而行、事事俭省，也就是为人子女的孝心了。”

乔东篱满怀赞赏的看了太子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季无忧也是灿然一笑：“太子仁孝，实乃我大晋之福。难怪你和安恭两人过来时手中空空，想是已把绣球投到曼莫知花下了吧？”

乔东篱正要逊谢几句，却见两个锦衣华服的皇子笑吟吟的朝着这边走来。乔东篱凝神一看，只见其中一位皇子身形修长，步态雍容，五官脸型都和晋王十分相似，身穿杏黄色礼服，显然便是当今太子；另一位年纪和太子相若，只是个头稍矮，身材健壮，浓眉大眼，想必是二皇子鲁王殿下，于是便转身正对着两位皇子来的方向，行礼恭迎。

“我和安恭刚和丞相聊了会儿天，就不见了小姑姑，原来你竟在这里躲清闲呢，害得我们这一通找！”来者正是晋王季宗衡的嫡长子，当朝太子季安轩。太子先和清宁长公主叙过几句话，便连忙伸手扶起乔东篱，温言说道：“乔御史快快免礼，乔御史白身之时，便能不畏贼寇、为国赴难，当真令本宫好生相敬！”

乔东篱微微笑着，不卑不亢的回禀道：“些许微功，却承蒙太子谬赞了。乔某虽是一介草民，却也知道忠君报国的人伦之常。况且我等边陲黎庶，听惯了异国敌人入侵国境的家破人亡，见多了野心贼寇犯我社稷的杀戮掠夺，乔某堂堂七尺男儿，怎能不为国家效劳，为逝者雪恨？”嘴上貌似说着自己在锦屏关之事，心中却是在想着当年国破家亡的毕生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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