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土门沟

红辣椒在阁房炕上看到六月后挪到了炕边上、脸笑得像个蜜塔儿样地说道，“六月，赶紧上炕来，我把炕暖得热热个。”

六月没有理会，眼睛在阁房里扫视着，新房收拾得比三年前喜庆多了――大红的双喜字，就连六月的嫁妆四脚柜上也有双喜字，炕后面的墙上还有一张‘婴戏图’，炕上虽然还是三年前的黑毡，但席子和被子是新的。六月亲手缝制的一对红枕头拆洗得干干净净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新被子上，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六月就觉得心酸，委屈的泪不觉溢出了眼帘！

柱脚儿跟在六月屁股后面也进了阁房，跟随六月的目光欣赏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新房，当看到六月哭了，柱脚儿心中也好一阵激动！他觉得，六月的泪是因为被自己感动而流的，脸色微红轻声说道，“六月，我为你命都舍得，只要你连我好好过日子，我样样事都依着你！”

“马家爸……”

“岁红、岁红！”马奎高声叫道，“这人跑啊来去了？”

“我将上了个茅坑，”王岁红挤进了人群说道，“啊门了？马家爸！”

“你、彩花、月梅、五旦看着给六月穿衣裳，拾掇拜堂……”

“还要拜？”

“就是，汪家的先人估计都吓得跑没一个了，还拜？”

马奎打断了王岁红，“先人都跑了，你看见了？赶紧看着穿衣裳？”

“这一个大活人，她不穿我有啥办法？”

“你没办法？你没办法……”马奎看着王岁红挠了挠头回手指着门口的朱四喜他们，“叫这一帮小伙子想办法，我就不相信没办法？”

“马家爸！你就放心好了，不要说穿衣裳，就是脱都能脱光净……”

朱四喜话没说完，惹得男人们笑成了一片，金环给芹娃不悦地说道，“你看，一梁家坪就四喜连虎虎两个最积极！六月要是留不住走了还只得罪她一个人，要是不走人家毕竟是两口子，挨骂的还不是他两个？我给虎虎说死，他就是不听。”

“虎虎连柱脚儿自碎裤裆里灌土长大的，要骂也不骂虎虎。还不是四喜成了受气包？”芹娃说着悄悄扯了四喜一把低声说道，“做啥事情留上条后路，免得挨骂……”

朱四喜见芹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觉得伤了面子，怒目而视推开了芹娃的手骂道，“你婆娘皮松了？”

李双旋老婆安嘴旦急忙打岔说道，“赶紧做你该做的去。人前头指教婆娘，要显能还是要啊门？芹娃也没说啥！”

马奎安排完出去了，马虎虎、马三狗、朱四喜跟着王岁红、毛月梅等进了阁房，六月惊恐地后退着――

王岁红被六月说破了奸情，虽然汪尕有怕丢人搪塞了过去，自己也一口否认，但毕竟做贼心虚。所以，给六月穿衣服就把毛月梅和焦彩花推到了前头。

六月跟了南三娃，毛月梅是真心高兴，当汪尕有决定要‘接’回六月时，毛月梅对汪尕有的自私就不大愿意，那天在回沟碰到六月掐苜蓿差点就说了实话，她希望六月能从她的话里听出端倪赶紧搬离两眼泉。最终，自己没敢说实话，而六月对自己的话也没引起足够的重视，才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毛月梅来到六月跟前说道，“六月，穿衣裳？”

六月泪流满面地使劲摇头向后退着，可窄小的房子早已无路可退了――

“就是，这要是婆娘再不叫你上炕，还不知道你娃娃要哭成啥样子了……”

对于这些奚落，柱脚儿脸红得像擦了胭脂。六月毫不理会众人地嘲笑，最后目光落在了柱脚儿脸上！三年多来，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仔细观察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曾经让她讨厌、救过她命而让她为之挂念过，给了她希望现在又断送了她幸福的可憎男人，心情复杂的六月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力地靠在了四脚柜上。她不知道，这样大闹一场汪尕有会不会放了自己？她的窑生还一个人在窑里也不知怎么样了！无助的六月就像待宰的羔羊般茫然，三年前她在走投无路的绝望中想到了死！可现在，虽然身处险境但她有了南三娃和窑生两个至亲至爱的人，她不能、更不想死！她多么希望南三娃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救自己回家……可如果汪家不放自己了？六月突然间有点不寒而栗了。正在这时，门口的人群骚动了起来――

“这男人就得像个男人的样子……”

“开头就认怂，以后有你娃娃受得呐……”

“老人留下口歌说，‘木要砍、人要打’、‘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你可倒好，堂都没拜，甜头也没尝到，倒给婆娘下马投降了。”

“尕有！六月虽说是你媳妇子【儿媳妇】不假，可这件事情是梁家坪的庄事，要说没脸的话？梁家坪全庄人都没脸了。所以，我说这堂还得拜，不然还真叫她一个婆娘女子把人挼扁了！”

汪明德叹了口气道，“你说，曹【我们】都要入土的人了，叫她一拃长的娃娃骂？造孽啊造孽啊！”

“他李家爸！她不怕遭报应，曹有今日没明日的人，可有啥害怕的？”

“老四，你说这话简直辱男人的脸……”

“就是，四喜说得对……”

马奎干笑了两声问道，“李家爸！你就别笑话了，这堂到底啊门个拜法么？”

被马虎虎推推搡搡地来到阁房门口，六月站住了――这是她曾经一个人的新房，在这里她度过了心惊胆战的一年，而三年前十一月十三那个屈辱的晚上就像昨天似的在六月的脑海里闪现着，突然一阵梦魇般地恐惧从心头袭过，她转身就跑却被柱脚儿挡了回去！六月怨恨地瞪了一眼，抬脚跨了进去――

“唉！话对是对，可……”汪明德摆了摆手，“唉！不说了、不说了。你说这要拜堂只恐怕？”

“哎！他汪家爸，”李茂春不以为然地说道，“她不是不拜堂么？曹就非要叫她拜堂不可，也要叫她知道，这梁家坪谁说了算。”

“依我看，”李茂春吧哒吧哒吸了两口烟，拿烟瓶嘴在脸上摩挲着，“这堂还得拜……”

“李家爸！我辱死人了。六月把大家骂得――我已经太对不住大家了，要是拜堂再叫她――我这脸都没地方搁了……

马奎接话说道，“对对对，李家爸这话对着呢！不然话传出去，人都要笑话梁家坪没人了……”

一直没说话的朱长有问道，“话对是对，可这堂啊们个拜法？”

李茂春突然笑了起来嗔怪着说道，“眼看着我们几个老得靠不住了，梁家坪可全指望你几个了，还这么拿不定主意！”

六月被推推搡搡带去了阁房，汪栓栓弯腰拾起了香炉放在了方桌上，抱着祖宗牌位沮丧地看了二叔汪明德一眼说道，“二大！我看把纸送了，免得先人们跟着遭罪？”

“尕有――”汪明德思索着，“都是为了汪家的香火，先人们能体谅的。你叫岁红先后【妯娌】们把桌子拾掇拾掇，简简单单再准备点献的，就算送，也得叫先人们吃饱了再上路！”

“你叫岁红看着拾掇点，”汪尕有回身对汪栓栓说着，将祖宗牌位恭恭敬敬地重新立在了方桌上，眼尖的喜兵跑进来拿起香炉去装粮食了。汪尕有有些颓废地坐在炕边上，哭丧着脸说道，“李家爸！你说这事情可啊门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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