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啊，生活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独当一面的人还得是高太太这当家的女主人，她礼貌地站起来，对胖队长说道：“小胖，你先坐，听我跟你说。”

胖队长被高太太唤坐小胖，并且把座位让出来请自己坐下，察觉到气氛不太对，于是一张不利索的嘴再次碰了开水般吐出：“别背背背，我不坐。”

胖队长喜欢年长的高太太给自己让座，这是尊重队长这个身份，胖队长不会不领情。但是，胖队长认为高太太在放下身价来请自己上座之前，已经自作主张开了个条件，那就是把“胖队长”的称呼改换成“小胖”。

“能，高太太，我就是来帮你的。”胖队长收回眼睛，表明自己是好人。

“那你可不能让他们把成芸娘儿俩带走。”

胖队长在小胖这称呼上被高太太压在脚下，左右各一个小胖的叫，但小胖就想在另一件事情上赢回来，就比如放纵局里的人来把人抓走。“高太太，局里的人不是都听我的，我就是早点跑来告诉你们，能跑就跑。”

“切”，周嫂子知道，要想在这帮人的眼皮底下逃走，那不是在睁眼说瞎吗。

“行，话我也带你们带到了，那我就先回去。”胖队长突然要站起来，想要开溜。

也不等高太太下令，周叔居然自觉地冲上去，把胖队长拉回来坐下。

“做什么”，胖队长怒道，没想过周叔这老实人也敢动手动脚的。

“没，没什么”，周叔没想过有什么，反正他明白不能让胖队长走出去。

胖队长放开心坐下，叹气说：“唉，你们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来帮你们，你们却要扣下我。”

厌恶一个人不一定是他做得多狂。有的时候，他把自己干的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让你找不到说的，求他都不知道该从哪方面开口。这样，高太太已经厌恶胖队长濒临极限：“小胖，你确认，你真的就要这么待我吗？”

胖队长沉住气听完高太太这一句话，口吃着说：“高太太，我是相帮你们的。”

“怎么帮？”

“你们快让我出去！”

“为什么？”

“局里派我前来打探，如果我长时间出不去，他们就会以为高太太你把我扣下了，真的会把人抓走的。”

还说是自己好心报信的呢，原来也就是早来捞油水而已。“外面有人吗”，高太太问。

“有，高太太，局长也来了？”胖队长显得有点慌，神色黯然。

“什么，局长也来了？”周嫂子抢问道。

“你们这是要查什么啊，快说？”高太太也跟着慌起来，语气不淡定，一点没有当家人的样子。

“不查，不查！”

“我可以坐下，但是你们不能阻止局里的人来把成芸带走。”胖队长不服输地讲，眼神扫在成芸身上，不是看娃，在于别的地方。

高太太问：“小胖，你就说一句话，能不能帮我。”

风水先生和周叔对视一眼，意会地抢上来，四条胳膊加上高太太的两只强劲有力的老手将胖队长妥妥地按压在座椅之上。

完了，坐下了，那就成了小胖，大队长此时长处一口气。

周嫂子奇怪地砖头来看，正见胖队长垂头丧气地坐着，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那股子硬气：“大队长，你没日没夜地在码头上管事的吧，今晚呢，你也给自己放个假，坐这儿好好休息休息。”要读读

当上队长之后，胖队长并不是高高在上不接地气，反而地气接得太重，泥土味浓得发臭，让许许多多码头做小本生意的掌柜们都连连摇着头在背地里骂得停不下嘴。因为，堂堂正正的码头管事警局大队长非得将自己放在大街小巷里的最底层，与穷苦人家们同吃同和，这不是在夸大队长体恤人民，而是他就爱白吃白喝，有他想要的东西，无论大小，谁也逃不过他的魔抓，毕竟他真的很接地气，再琐碎的细事，他都清楚。

从前，高太太照顾胖队长，怎么说也算是有恩于他，日后有了机会，答谢一下高太太算是一件理所应该的事情。但，胖队长就不，他觉得高太太照顾自己是因为自己回来事，靠本领从高太太手里获得的劳动成果，他不承认高太太对自己有恩情。

因此，在胖队长当上警局大队长之后，高太太有过几次长他办事都被拒绝了。

这样一来，高管在任的警局大队长就从上端滑落至下端，作为一个低人一等的小胖。胖队长接受不了这样的歧视，所以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坐。一旦坐了下去，那就是承认自己是等人一等的小胖，绝对使不得。

“哎呀，你就坐嘛。”高太太叫小胖，就是要找回当年那个属于自己的角色，出钱出粮帮小胖跟着高水手混码头的角色，那时候叫一声小胖，那是在抬举他。高太太有意提醒，做人不能忘本，知根知底，谁也别猖狂：“你俩愣住干嘛，赶快请大队长坐下呀。”

周嫂子把自己的头扭转过来，背对着胖队长，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她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没处理好今晚这特殊的情绪冲动着把胖队长抽了耳光这样是会连累到成芸母女俩的，所以她尽可能不看胖队长那张可恶的肥脸。

成芸什么也不做，不让胖队长看出自己很紧张，也没有表现出不屑的样子，他安静地怀抱女娃，在给娃娃提好先锋带头的榜样作用——处事不惊，遇人不乱，一切顺其自然。

聪明一世的高太太想不通，自己无私地给吃给喝，怎么到头来竟是这么个结果。而胖队长则是在那些街头混子面前解释说，身为大队长不能徇私枉法，所以想要与高太太划清界限，不再往来。

但是，后来大家都想明白。他们说高太太却是有恩于胖队长，是胖队长刻意不想让自己承认欠人情，所以才要牵强地扯出划清界限的悖论。假如高太太与胖队长的关系很一般，也想寻常小商贩那般，那胖队长又何苦刻意回避。

胖队长从前是高太太对制服胖子的昵称，那会儿他还只是个高太太男人手下的一个划桨小生，三天两头的跑高太太家里来吃饭喝酒，特会来事的胖队长可是在高太太这里捞了不少油水。

高太太是喜爱自家男人的这位小水生，所以才要特意照顾有加，出远门的时候，她都得在胖队长的饭盒里多方一颗鸭蛋。那时候，胖队长只是船队里的小队长，现在的胖队长已经混上整个码头管事警局的大队长，可谓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越抹越黑，就是这个道理。

“高太太，我这次是非来不可。成芸，她叫成芸是吧”，胖队长指着成芸，眨眼撇着嘴想要说什么十万火急的话，那自己那张耐得住寂寞的嘴提不上速度：“成芸生娃这个事已经报道警局里去了，上面命令我们一定要清查。要不是我拦着，他们早就来把成芸抓走了。”

一听到要抓人，周叔和风水先生脸上的表情都很难看，因为他俩都是在码头上混的男人，见过的凄惨事儿实在不少，局里的人想要抓个人，那还不就跟抓一只蚂蚁似的，轻轻松松。坏就坏在，抓去的人，周叔可就再也不见回来过。同样，风水先生上月在河滩上认识的一位老先生，也是对风水意识方面有深入的研究，不幸被抓了去，到现在也不曾见他释放归来。

“成芸，走走走，我们快点藏起来”，周嫂子直接在床沿上抖晃着身子，恨不得自己直接冲下来背着成芸母女俩就要逃。

“生生，都生娃了”，来势凶猛的胖子正是上次在河滩上被周叔用一包精美香烟打发掉的制服胖子，这回他可没被打发，拦都拦不住，一个健步冲到成芸的床前，磕磕绊绊地说自己想说的话：“那次在河边，我就知道你要生了，没，没猜错，真生了。”

高太太还在专心致志地为女娃思量一个听起来很像样的名儿，没想到竟被这制服胖子给打败了，她眯着眼睛看制服胖子：“呀，胖队长，你都多少年没来过我家了，今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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