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啊，生活

周叔看向成芸，见怪不怪地说，“成芸你可不要介意，我老婆她就这样。”

“好你个疯子，还有脸说我，我哪样了？”周嫂子已经把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倒进嘴里，来不及咽下就说：“先看看你周疯子吧，让你赶几只鸭子，你给我弄丢一只，让你去请先生，你却要来找我要香烟，你说说你那能耐。”

周嫂子一口流利的争辩词汇听得成芸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力，因为现在周嫂子所说的这一大堆关于周叔的事情，使成芸又处在一种听不懂的状态。

“看他现在这幅样子，我想他肯定又是把香烟又拿给了谁，到头来事儿也没办成。”周嫂子语速慢下来，有点消沉地感叹道：“唉，多少年了，周疯子这个人就老这样，要不怎么都管他叫周疯子呢。”

成芸问，“周嫂子，你们家要请风水先生来做什么呢？”

周嫂子推开跟前的碗筷，两手支在饭桌上，严肃地回忆说：“说来话长，很多年前的事了。有一天，你周叔跟我一起去河里捞鱼，午后下了一场大雨，河水涨得快，水流又急，可能是船上的鱼载得太满，我们在回来的途中翻了船。还好你周叔水性好，背着我在水里游上了岸，那时候我们用半年积蓄买的船没了，满满的一船鱼也没了，而且......”

成芸站起来给周嫂子擦眼泪，轻声劝说：“周嫂子，你要是还伤心，你就别说了。”

周嫂子拉成芸坐下，接着回忆：“我们回到家才过了七天，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怀上孩子。我的右腿膝盖也是在翻船的时候受的伤，最近疼得厉害，有时候就连路都走不得，我只好整天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前些天，我听人说码头上来了一个风水先生，专门给女人算命看病，掐得准着呢。我想着请先生来给我看看，可是周疯子说那先生开口就要一包香烟才肯来。所以我给周疯子找了香烟，他却没给我请来先生，你说我气不气。”

晚上，周嫂子在一楼矮屋的底端收拾出来一间刚刚可以放一张床的屋子，让成芸睡进去。

在河上漂泊了不知多少日夜的成芸脱去衣物，在被子里用手抚摸着自己一个圆圆鼓鼓的大肚子，美美地合上双眼，她在跟肚子里的孩子说：“孩子呀，我们又有一个新家啦。”

楼上的周叔夫妻俩双双皆闭眼假睡着心里边各有各的算盘。

“风水先生你请了没？”

“请了，老婆。”

“那什么时候来？”

“说好了明天。”

“噢，对了周疯子。你说成芸这么大个肚子，什么时候能生啊？她要是能生下小孩，那我们这地儿风水没病。”

“是啊，老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周叔从床上坐起来，就要穿衣下楼。

“就你这脑子，干不成个事儿，还能想出个啥？”

“老婆，成芸不能住我们家，还是送她去收容所吧！”

“我昨天花了很大力气给他找下一盒香烟，让他去请风水先生来给我们家看看，现在他自己倒是回来了，哪有什么先生。哎，成芸，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他请来的风水先生呢。”周嫂子自己说自己笑，心里有什么都愿意讲给成芸这个陌生人。

“噢，原来是这样啊。”请没请风水先生，成芸是不知道。但是成芸亲眼所见的是，就在今天，周叔为了支开那制服胖子，已经把一盒精美的香烟贿赂出去了。

“放心吃吧，你做饭我洗碗，吃完了叫我。”只听声音不见周叔，该是他已经躺床上眯眼了。一品书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周嫂子转而跟成芸诉苦道，“成芸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周叔啊，什么事情都想做，就一件事情他不肯。”

“周嫂子，你指的是什么事情啊。”成芸吃得很饱，借夫妻俩打情骂俏间，自己闷头吃了不少。

“来成芸，你用这一双筷子。”周嫂子从灶台上洗出来一双筷子，又熟练地添一碗满满的米饭，满脸堆笑地请成芸吃饭。

“谢谢，周嫂子。”真是奇了，成芸居然能够轻易听懂周嫂子说的话。

周叔吞下一口饭，狐疑地问：“哎，老婆，好像你跟成芸说话没怎么费劲。我一开始啊，都听不懂成芸说什么，她也听不懂我说的。”

“那个，老婆，你们多吃点，我吃饱了先回屋睡会儿。”周叔头都不台就要往那扇半掩的小门走去。

“哎，周疯子？”周嫂子在后面叫道。

“行了，吃饭就吃饭，你怎么这么多话啊？”周叔提示周嫂子说话注意分寸。

“你吃你的就行，管我干嘛？”周嫂子拿筷子敲打瓷碗，发出警告。

“那当然，我可不像你，一辈子就守着这破码头，哪儿都没去过。”周嫂子骄傲地暗示自己走得远，见多识广。

“呀，你就别在成芸面前跟我显摆了，算你厉害行吧。”

周嫂子有说有笑地把成芸扶进家里。周叔家住在二楼，走廊里铺就一层简陋却坚实的木板，想必也是周叔自己动手布置的。周叔家里的空间不大，稍微摆放几样必用家居品，原本就狭小的厨房也就与卧室修建在了一起，成芸一进家门就坐到饭桌旁。从饭桌上扭头看去，要是门没关紧，成芸就能看见周叔和周嫂子晚上一起睡的那一张小床。

是不是小床，成芸并不知道，但看外面这样子，应该不是大床。

“赖得跟你显摆”，周嫂子给成芸夹菜，问道：“对了，成芸，你家在哪里，说不定我去过呢？”

成芸呆滞一下，放平碗筷，回到：“对不起，周嫂子，我不记得了。”

“好好好，不想说就不说，以前来我们这儿的人哪，不想告诉别人自己是哪里来的，也像你一样不说怎么来。反正我是想明白了，只要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来路的人吧，都会说失忆了。”周嫂子在饭桌上总结出一个源于实践的理论，自己深信不疑，“周疯子你不是说常常见有人从河里飘上来吗，现在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成芸，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快要生了的吧？”

“我也不知道，周嫂子。”成芸对周嫂子如此激动的行为感到有些不适应，这个看上去规矩得体的女人，怎么说话举止却显得这般轻浮。

“哎，对对对，成芸啊，你就叫我周嫂子好了，我跟周疯子一起过，既然他把你领回来，那你好好的在我们家住下来，别去什么收容所了。”周嫂子像周叔一样地面带笑意，但这种笑更像是一种有意让别人看见所以才有的，总是有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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