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啊，生活

如果成芸是个男人，她也许就不是这么可怜。

周叔坚定地说：“走吧，成芸。”

成芸有点激动地问：“周叔，你答应带我去收容所了？”

成芸停住脚，抬头往上一看。有两排房屋平行而立，高高的木框窗扇明显向外凸出很多，相对两窗台上所放的花草长出修长的绿叶正肆无忌惮地缠绕在一起，几乎就要把巷子给遮住，阳光只能照进来一点点。

“成芸，我家就在前面，快到了。”

成芸用袖子携去一把汗，这巷子竟让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成芸有些经受不起。皮皮读书网

俩人在巷子里转了个弯，进入到另一条格局路面都毫无差别的小巷，只是这条巷子里可能湿气更重，矮屋顶上的瓦是细工细排的那种，上面长出一层密麻的植物。晒台上的水泥多数都已脱落，露出锈红色的砖，极像是个知名画家再此特定一笔一画涂抹而成。

另外，灰墙上的裂纹有深有浅，点点绿苔把根伸入其中，让伤痕累累的墙面归于一种处事不惊，遇人不怪的境界，谁看了都不觉得碍眼。

“老周回来了？”在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有位老妇人向周叔打招呼。周叔简易地回复了几句，老妇人急匆匆地问了一些话，语气里尽显兴奋与奇异，成芸没一句听得懂。

又是一个小转角，成芸紧随周叔步入另一条巷子，一条相对干净，灰砖还算完整的巷子。

“周叔，这条巷子是新修的吗？”成芸好奇地问，因为这条巷子没有突兀的水坑，也没有让人窒息的臭味。而且，平整的路面上新沏着红色、黑色、蓝色等各种颜色的砖，一看就知道不是原来就有的。

“对啊，成芸你看出来了？”周叔笑着问，随即指向地上一块蓝色的石砖说道：“你看，这块是小水那小鬼的砖，这些带颜色的石砖都是那帮小鬼们从河里挑来的，然后让我打成砖用来铺路”。

“噢，原来这路是你们新铺的咯。”成芸说着心情舒松了许多，修路，修一条彩色的路，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何况，还有这么一帮可爱的小孩儿帮忙。

“嗯，路是老路了，不修一修很难走，你也知道的嘛，我们一开始走的那一段就很不好。”周叔说话间，弯下身去按一块高出路面的石砖。

“周叔，要是能把那一段没修的路也修一下就好了。”成芸提议说。

周叔看了看四周，小声说：“成芸你不知道，我想要给他们修来着，但是人家不让，所以就不给他们修了。”

“喂，老周，快回来啊？”成芸听见有个女人在大声疾呼。

“走吧，成芸，那是我老婆。”

同样是两排瓦盖的矮屋、同样是两排晒台、同样是在窗篓里放有绿植。有一点不一样，这巷子里的矮屋显得更矮，晒台更明朗，横七竖八疯长的花草也没有胡搅蛮缠在一起遮挡住太阳。

部分几个窗台上还支起一根竹竿，把洗净的衣衫晾在外头，风吹过的时候，轻飘的白衣就在花草间微微地摇曳，能够给人一种舒适愉悦的居家安逸感。

周叔先让成芸在外等一下，自己走至老婆面前，讨好地向老婆请示道：“她叫成芸，今天在码头上遇见的。成芸说她没地方可去了，想去收容所，我没让她去就把她带回来了？”

“她想去收容所，那你怎么还把她带回来？”

“收容所这么远，而且，谁知道收容所能不能收留她？”

“谁知道，你知道啊？”

“因为成芸是外地人，就怕收容所不要她，那她还能去哪儿？”

“她能去哪儿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让你去找鸭子，你怎么一天到晚尽整些没用的？”

“之前我也不想带她回来的，可是老婆，成芸她在这里就只认识我一个人，如果我不帮她的话......”

对方没说话，停顿许久，带有愤怒的声音骂道：“你说她就只认识你一人，你不是说她是外地人吗，你们怎么又认识了？”

周叔也说不出所以然，反正成芸说她认识周叔，周叔也就这么认为了。

“走走走，你去给我找鸭子，先把鸭子找回来。人是你带回来的，你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什么鸭子不鸭子的，鸭子早就烤着吃肚子里去了。要说怎么认识的，别说，还就是那只丢失的鸭子，所以才认识的成芸。

“走什么，成芸挺着个大肚子，你能见死不救吗？”周叔在抵抗，但声音很小，语气很温和。

“是啊，这个女人有这么大的肚子，她，她就是要生娃娃了啊，周疯子？”周叔被强行推开，有个五官端正的女人奔到成芸面前来。

成芸没有同周叔对话，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脚下的路面上。灰砖铺成的路面已经烂得坑坑洼洼，不少低洼处还积满浑浊的脏水，成芸需要格外小心地找完整一点的下脚地，避免摔倒。

再往里走，巷子越窄，路面越烂，光线变得昏暗，人走在里面黑黑的没了影子。倒是路边横七竖八的破铜烂铁披上人家丢弃掉了的旧衣裳，非常惹眼。

“成芸，你就先跟我去我家住下吧。”成芸从周叔的脸上可以看出，这对于周叔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因为周叔在暗自叹气，他可能是很想帮成芸，但是要带成芸回去可能不太妥，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周叔领成芸走进一条破旧不堪的小巷里，再通过一道马头墙钻成的石门之后，一股阴湿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要不是对生活质量要求已经降至零点的成芸，换了个外地客人进来串门，估计是得晕死在这门口，一脚能踏得进来就算他赢。

“成芸，我们这巷子啊，你可能住不惯。”周叔走在前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但还没等成芸说“不介意”，周叔自己便补充说道，“不过啊，住久了你就习惯了。”

“那就是一个收容所，以前码头上无家可归的人都可以去那里住。”

“周叔，现在呢，现在我还能去吗？如果可以的话，你就跟我说说怎么走，我可以自己去的。”有总比没有强，哪怕就一线希望，成芸都愿意一试。

周叔挠着头发，迟疑地说，“成芸啊，因为前半年码头在推行新制度，管得很严，外地商船不得停留，外来商客也不能下码头做生意。你看啊，这分明就是当地商号有意要针对外来势力。现在好了，码头上再也找不见一个外地人，收容所可能也不敢再收留你呀。”

“不是。”

“那我们......”

周叔看向挺着大肚子的成芸，心中有苦辣的滋味在翻滚。你能走？能不能我还不知道吗？“唉，又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生活啊，生活，你怎么舍得让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变得如此脆弱。在这里，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没有一张睡觉的床，偏偏她却怀上人类未来的希望，是那生命繁衍留存的血脉。

“啊？这么说，这个码头是不能让我留下来的。”成芸开始心慌，形式大转，接下来的困难十分棘手。

“不会的，成芸。只要你不暴露身份，那些管事的警察也就是做做样子并不会太为难，再说了你也不是做大买卖的，不用怕。”

“成芸，我倒是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只是这地方还离得比较远，今天怕是赶不过去了。”周叔若有所思，表现得很犹豫。

“地方，是什么地方啊？”现在成芸的话周叔能听懂，但周叔讲的话成芸却听得不太溜。

“周叔，那你就告诉我怎么走，我想总该过去试试，万一那个收容所会留下我呢？”

“成芸，收容所离这里还很远，我们码头就这么一个收容所，你要是能住进去就好了。”

成芸站了起来，老实说，“没关系的，周叔。我能走，我真的能走很远的。”

“成芸，如果你没有地方可去的话......”周叔一直带笑的脸细微地皱一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周叔，我在这里就只认识你了。”成芸示弱地看着周叔，告诉他就认识他一人，无论如何都得给成芸找个归宿。

说是就认识周叔一人，这怎么能算呢？大家都是初次见面，最多就是周叔善良，多请成芸吃了一顿免费烤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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