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心
苏拟也实在为被门第阻隔的二人难受，却只能安慰以“公主的无奈，更是家兄的无奈。”这样无力的话。
殿外远远传来荣安咋咋呼呼又兴高采烈的声音。端幸看一眼殿门，又看一眼苏拟，若有所思道：“你倒一点也不像十二岁的孩子。”
苏拟也报以凄然一笑：“若是可以，臣女也想像荣安公主这般无忧无虑的。”
苏拟接过阿鹭手中温热的食盒，打开一看，是几块澄黄的糕点。荣安得意的冲苏拟眨眨眼：“这是长姐亲自给我做的呢，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上一世在宫中饱浸冷暖的苏拟，在荣安憨直纯真的注视下，拿起了盒中松软的百香糕，鼻子却更酸了。尽管已经吃饱，她还是一口接一口的，把糕点吃的干干净净。
而后，端幸又督促着荣安拿出纸笔来练字，陪着荣安抄完一篇千字文，才回自己宫里。
夜色已经深沉，荣安扔了笔，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歪在椅上。
苏拟整理着荣安的桌案，惊讶地发现荣安竟写得一手十分俊秀的楷体小字，虽然一些地方力道欠缺了些，但在她这个年纪来说实在是很不错了。
“臣女确是没想到，公主的字写得竟这样好。”苏拟拿着荣安抄写的千字文，惊喜地说。
“我的字不算什么，长姐和五哥写的才好呢。”荣安一边玩着桌案上的青玉把件，一边说，“明天到了经纶殿，我就给你看看五哥的字。”
苏拟苦笑一声，心说那就不用了，你五哥的字我再熟悉不过。
“可是呢，虽说皇奶奶不喜欢五哥哥，但是我去他宫里玩的时候，却看见他有好多字帖呢。”荣安歪着头，似有些不解。
“字帖很多很奇怪吗？”
“都是真迹。”
苏拟一愣，真迹？
“有《民生帖》、《河石经》、《快雪册》....好多好多。他还唬我说不是真迹，我又不是不识货，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还说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待我再去他宫里，那些字帖就都收起来了。”
苏拟的心一沉，放下手中的东西，在荣安跟前蹲下，郑重地说：“公主，既然五皇子让你不要告诉其他人，你就不要再跟别人说，包括我。”
荣安一愣：“包括你吗？”
“是的。臣女只是第一天进宫的侍读，公主对臣女更不知根知底，公主却给了臣女毫无保留的信任。臣女希望用时间来取得公主的信任，所以现在还请您对臣女保持戒心。公主一定一定，要学会有所保留，对臣女如此，对其他人更是如此。”
看着在自己面前如此口无遮拦的荣安，苏拟在心里都要急死了。这孩子太过单纯，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指不定哪天就会落人把柄。何况字帖的事若被有心人知道，吴肃恐怕会被人生吞活剥。
荣安被突然严肃起来的苏拟弄得有些紧张，忙说：“字帖的事，除了长姐，我从未对其他人说起过。长姐也告诉我不可以对别人说。”
“那公主今日第一次见到臣女，为何就要对臣女说起。”苏拟微微凝眉，她本来面无表情时就有些不怒自威，此刻竟让荣安有些生畏。
荣安委屈地道：“是长姐告诉我说，你可以信任的嘛。还让我要对你好，不可以欺负你。”
苏拟一愣。
荣安接着说：“长姐早上从皇奶奶宫里回来时，可高兴了，告诉我说我的侍读会姓苏，是个和我一样的好孩子。还说，苏家人都是大吴的忠臣良将，让我信任你。”
苏家人都是忠臣良将....苏拟心头蓦然一暖，眼圈又红了。原来端幸长公主早上也在朝安宫，只是没有露面。
“......既是长公主的吩咐，臣女万死不该那样对公主说话，臣女无礼。”
“没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荣安大度地甩甩手，又说，“你以后在我面前别自称臣女了，怪别扭的。”
苏拟噙了泪，深深伏了一伏。
就在这时，一宫人端着一只盖着绸布的托盘进了殿来，却是端幸身边的大宫女。
“奴婢给荣安公主请安。”
“桨儿姐姐快起身，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回公主的话，奴婢刚刚清点时，才发现长公主给苏姑娘的赏赐漏了一样，就赶忙送来了。”
苏拟谢了恩。
桨儿告退后，苏拟掀开绸布一看，只见乌檀木的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一只泛着银白光泽的同心结。
苏拟看着这姐妹二人，不知为何鼻子一阵发酸，忙装作不经意擦了擦眼睛。皇子公主们念学半个月休息一日，侍读们也是半月回一次家。她突然非常想念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们了。
正有些黯然，荣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唤小宫女道：“阿鹭，快把食盒给苏姑娘，冷了就不好吃了。”
荣安嘿嘿一笑，抱着端幸的胳膊道：“长姐，你让你宫里的人每日都做给荣安吃好不好。”
“那就得看你入了学的表现了。”
“长姐尽为难人。”
“你一进宫就向本宫挑明此事，欲意为何？”
苏拟摇摇头，轻叹一声：“臣女不想知道长公主与家兄的纠葛，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望长公主为了家兄，更为了自己，保重你们之间的的秘密。”
端幸听完，却凄然一笑：“我与他之间唯一的秘密，就是这香了。你放心，我既然在乎他，就必不会害了他。”
这时荣安已到了殿门前，哗啦一声推开门，高声道：“长姐!你宫里的百香糕做的也太好吃了！”边说边又扑到了端幸怀里。
端幸佯怒地捏捏荣安的耳朵：“吃饱了嗓门也大了不少，这么吵闹。”
苏拟知道端幸所说的有缘无分是什么。苏家先祖是草莽起家，与朝堂上世代为官的高门大姓无法相比。吴国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公主下嫁给高门八姓之外子弟的先例，以苏拟爹爹现在的官职，是不可能迎公主作儿媳的。
端幸又自嘲般笑了笑：“生在帝王家，无法选择的事情太多了。”
苏拟还是不放心：“那香中的觅雪草难得，若是被有心人发现....”
“北地现已归顺我大吴，每年例行上供都少不了这味药材。”
“觅雪草是何人所赠。”
“被蛮敌侵扰多年的北地牧民，为谢吴军驱蛮所奉。”
“既是如此，臣女便可宽心了。”
已经不再戒备的端幸，噙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温柔地注视着苏拟：“你果真是他的妹妹，性格容貌都有些相似。”
苏拟被端幸饱含爱意的眼神盯着，实在有些不自在。端幸继续道：“你哥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只是此生我与他有缘无分。”
苏拟在心里叹了口气：“臣女知道，这香，是臣女兄长亲制的。”
端幸坐直了身体，盯着苏拟：“继续。”
“臣女还知道，这香是兄长的宝贝，绝不轻易予人。其中的那一味觅雪草，生长在北地苦寒之地，是多年前父兄北上驱蛮时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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