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荣安
荣安眼神亮了亮：“和我同岁，你是几月生的？”
“臣女是大德初年二月生的。”
“那我要小你几个月。”
荣安看见苏拟摸肚子，眨了眨眼：“你是不是饿了？”
“........”
主殿的黄梨木桌上，膳房每日特供的菜肴摆了个满当当。正中央摆着的是一道蟹花糕，乃是用蟹黄蟹膏混着蟹肉制成的，黄白相间，香醇扑鼻，中间缀以切得极细的胡萝卜丝儿，好看极了。还有一道蜜酿鹅脯，玫瑰色的酱汁盖满了酥软可口的鹅肉，令人垂涎欲滴。再是一碗蛤蜊蛋羹，蛤蜊肉都在碗底铺着，那蛋羹更是炖得极嫩，鲜黄诱人。其余的便是些清口小菜，有青笋玉兰片、姜汁白菜、新酱莴苣，并一碟白糯香甜的雪花糕，一大碗桃胶桂圆百合银耳汤。
荣安毫不矫情，让苏拟上桌和自己一起吃。
苏拟慢慢地吃着，见荣安吃得极香，心说这小主子当真是率真得可爱。只可惜....正兀自回想着，就听见荣安转头对宫人吩咐道：“这三道主菜，都叫他们照样子给五哥哥送去。”
苏拟拿筷子的手一顿，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五皇子平日的吃食和公主不一样吗？”
荣安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那帮下人还不是见风使舵，皇祖母不喜欢五哥哥，他们就糊弄着来。”
“公主真是记挂五皇子。”
“那当然了，除了我长姐，真心待我的兄弟姐妹就五哥哥一个。”荣安说着说着又觉得有些委屈，“长姐又出嫁了，不能时刻在宫里。所以，我在宫里一天，就不能让五哥哥受一天委屈。”
苏拟看着眼前认真起来的荣安，心里有些酸酸的。现在已是五月初了，六月十五，便是荣安的十二岁生辰。上一世的荣安公主，就是在十二岁生日宴的前一夜，突发隐疾而夭亡。此后文太后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一病不起。身体康复后，面对这朝中风雨，更是有心无力。
大吴的强权，大吴的天下，更是从那之后，步步被朝中蝇虫瓦解。最后被吴肃踩着兄长血迹握在手中的，早已不是从前的大吴了。
而现在的荣安看起来健康活泼，年纪又这般小，太医也会定期为皇子公主诊脉，能有什么隐疾？倘若是天命如此，倒也没有法子，但若是人心难测....
苏拟嚼着清香鲜嫩的青笋片，却是食不知味。
这时，宫人进殿来传道：“长公主殿下来了。”就见端幸笑眯眯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和早些时候接见苏拟她们时清冷的样子不同，端幸此刻俨然一个宠溺小妹的姐姐。荣安扔了筷子就往端幸怀里扑：“长姐！你可来了。”
端幸刮一刮荣安的鼻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该稳重些。”
荣安皱眉噘嘴：“那我还小嘛，大了就自然稳重了。”
苏拟默默起身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端幸看苏拟一眼，点了点头：“平身。”说着又挥退了殿里其他宫人，只留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在一旁伺候。
荣安索性饭也不吃了，又拉着端幸坐下，从自己今天中午吃的什么讲到下午如何荡的秋千，端幸带着笑细细听着，时不时点一点荣安的小脑袋，说她淘气。
“你明日就正式上经纶殿念学了，可不能再这样顽皮，当心师傅们罚你。”
荣安吐一吐舌头：“师傅们才不敢罚我呢。”
端幸听了好笑，捏一捏荣安的脸蛋：“你明日且看吧，看师傅敢不敢罚。”
苏拟垂目低眉地在一旁听着。
“对了，苏姑娘若是对本宫殿里的香有兴趣，本宫便赏些与你。”端幸温和对苏拟说，又给荣安盛了半碗汤。
“劳长公主记挂，臣女只是觉得这香味道好闻，所以多嘴了几句。”
端幸看一眼正鼓着腮帮子把汤吹凉的荣安，对大宫女道：“桨儿，你带荣安去我的小厨房看看，百香糕做好了没有。”
荣安放下碗，一脸期待：“什么百香糕？”
荣安跟着桨儿蹦蹦跳跳离开后，端幸起身关好了殿门。
“说吧，”端幸在苏拟面前坐下，理了理腕上的嵌翡翠缠丝双扣镯，平静地抬眼看着苏拟。“你都知道些什么。”
荣安带苏拟到了侧殿，指着一间收拾出来的屋子道：“你就住这里吧。我这里物件一应儿齐全，差什么你跟我说便是。”又拉着苏拟看了一圈，歪着头道：“还得让人给你多做几件衣裳。”
苏拟见荣安这般热情，心里也暖滋滋的。看着荣安娇俏稚气的脸，她一时不由得出神，想起上了一世自己未能出生的孩子。若是个女孩儿，也该像荣安这般活泼才好......这样想着，双手又习惯性地抚上小腹，心里空洞洞的泛着难受。
苏拟笑了：“谢公主庇护。”
“走，咱们进屋里说。”荣安牵起苏拟的手，就蹦蹦跳跳往殿里走去。
此时天已渐暗，殿里早早就掌起了灯。荣安的环玉阁，一进门就有一股甜香袭来，像是夏日晒过的香橙花在冬日暖炉边烘过的气味，甜滋滋暖烘烘的香气儿直往人心里钻，好闻极了。
苏拟无奈的笑笑，像荣安这般殊宠，年纪小小又没了母亲，骄纵些也是正常的。
当她进了院子，看见站在秋千上越荡越高，任凭跪了满地的宫女太监怎么央求也不肯下来的荣安公主，还是默默叹了口气。
苏拟上前几步，向秋千上的可人儿行了礼，大声道：“侍读苏拟参见荣安公主。”
她一旁的小宫女接道：“我们家公主是六月生的。”
荣安发觉苏拟很合自己的眼缘，便收起了公主的架子，伸手拍了拍苏拟肩头，又拍了拍自己胸口：“你既是我的侍读，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谁若是欺负你，尽管告诉我。”
“你今年多大？”
“十二。”
荣安见了苏拟，慢慢将秋千停了，在宫女太监们的“阿弥陀佛”中轻巧地跳将下来，走到苏拟面前，打量了她一番：“你就是那个，爱好出游的苏拟？”
十二岁的荣安，和苏拟身形相当，一身月白的云锦绸裙显得她灵动活泼，眉目间和端幸有些相似，又多了几分天家女儿的倨傲，更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苏拟笑着应了，“嬷嬷不必心急。”
“苏姑娘，您这是不知道小主子的脾气.....”
“正是臣女。”
“本宫先前在练场看见你了，身手还不错。”
“谢公主夸奖。”
皇上在荣安公主周岁时，就单独为她建了一座寝宫，冷香殿更是挨着荣安的环玉阁建成的。这般殊宠，就是长公主小时候也是没有的。
阴雨多日的都城在今日放了晴，大有些碧空洗的感觉。此刻日已西垂，苏拟站在环玉阁外，见那大片绚丽的霞光在天边铺开来，即便身在这高高的宫墙里，望出去也是美的。
“苏姑娘莫耽搁了，快请吧。”荣安公主身边的嬷嬷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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