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哥，你看看，三嫂把家里的女儿都教养成什么样了？”
姑太太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往下说：“晚膳的事情，听说是交给了六姑娘安排的，她才多大点年纪，三嫂的身子不好，有个什么不舒服的，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
说到这里，姑太太见董成新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想着董成新从她这里回去，肯定是要发作太太的，她心里就舒畅了一些。
“三哥是官老爷，身边又只有一个姨娘……我心底里想着，若是那王氏能够跟了三哥，给三哥添个一儿半女的，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董成新听着，目瞪口呆，嘴角微微抽了抽，紧接着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疼，望着自己的妹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姑太太却冲着他意味深长地笑。
董成新心底的怒火再也绷不住了，猛地一拍身边的茶几子，道：“混账！”
姑太太被他吓了一跳，怕怕地看着他，“三哥，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董成新闭上眼，压抑着自己的火气，可说起话来，声音却还是紧绷绷的：“你三嫂和你侄女，见你远道而来，怕你吃得不好，特特命厨房按照你的口味整治了一顿席面，为着这个，家里头用晚膳的时间都延后了，你不知道感激不说，脱口而出就是数落你三嫂。
“这也就罢了，你是当妹妹的，我才是你哥哥，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想把那个什么王家的姑娘塞给你哥哥当小老婆？”
“董秋娘，你三哥就那么像是饿中色鬼？还什么生个儿子就是她的福气了，你自己琢磨琢磨，你说的这些话，像是个当妹妹该说的吗？！”
他的亲生妹妹，说话行事，竟然像个乡间的村姑，这就罢了，女人家没有多大见识，他作为一方父母官，百姓鸡毛蒜皮的事情告到他这里来也是有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妹子竟然还想给他拉皮条！
董成新的脸色铁青，一通话砸下来，倒把个姑太太给砸懵了。
“这，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姑太太脾气一直都不好，家中父母哥哥都宠她，嫁到婆家去了以后，婆婆丈夫都因为她娘家硬气，她一进门就生了儿子，也不敢挑剔她，反而养成了她霸王脾气，如今被董成新一冲，倒想不明白了，“我这不是看三哥人到中年了，膝下还没个儿子，替三哥着急吗！”
姑太太把之前跟太太说过的话，又拿出来跟董成新说了一遍，只是比起跟太太那样的絮叨，这一次她说得倒是干脆利落。
“我认得一个姓王的姑娘，也是身家清白、长相清秀的，只是她家里头人都没了，一个女孩子孤苦伶仃地投靠了李家。瞧着也是一个懂事儿的，看起来也说是好生养，家里的老太太说她可怜，还让我帮着给她找个可靠的人。
董成新原本是来看一看妹妹的，没成想，妹妹却跟他数落了一大通他家里的事，从他的妻子到他的女儿，从妹妹嘴里一个好字都没听着，而且妹妹的那些数落，在他耳里，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只是他跟妹妹多年不见，妹妹不了解他家里，但一两件事不满意，就拿来跟他说道说道，横竖住几天就走了，他也没想着要训斥妹妹，心底里还想着她没出嫁前兄妹之间的感情，见她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董成新就压下了原本的不快，露出了一个笑容，问她：“什么事？”
“三哥都是官老爷了，膝下却还只有三个女儿，三嫂和姨娘都没能给哥哥添个儿子，妹妹见了，都替你觉得心酸。”
再看妹妹的那一翻做作，都不是青春少艾的姑娘家了，她如今这副模样，也难得让人起些什么怜惜之情。
董成新清咳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了，自有仆妇上了茶，董成新端起来啜了一口，问姑太太：“黎哥儿呢？”
“他自在自己屋子里读书呢。”姑太太见董成新没问她缘由，更觉得生气，甩了帕子坐在董成新下首，道，“三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让她三嫂竟然敢那么不给她面子！
姑太太的声音就放得又轻又缓，倒有些神秘兮兮的意味了，“三哥，我有件事，想商量你。”
说到这里，姑太太更没好气，“三哥，不是我说，姨娘回娘家，这可是稀奇事！当姑母的来了，侄女不见见姑母，反倒跟着姨娘回娘家？三嫂这么做，分明就是没把我这个当小姑子的放在眼里！”
董成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姑太太却更加得意，接着数落太太的不是，“还有，另一个侄女儿，我问起来，三嫂说是身上不舒服，就没过来见我。可我想着，好歹是我侄女，总不能知道她不舒服了都不关心一下，叫了人去打听，呵，感情侄女儿身上不舒服，不能来见我这个当姑母的，反而能到花园子里头去逛！
也不等董成新答话，就自顾自地往下说，“今儿我到了家里，三嫂对我可是不客气呢。也不知道娘跟没跟三嫂说清楚，我是想给黎哥儿找个读书人家的女儿，温柔大方一些的。结果三嫂倒好，不仅凶巴巴地拒了我的事儿，还把家里的女儿藏得跟什么宝贝似的，我可是孩子姑母，到现在都只看见了一个六姑娘。
“三哥，你可要好好说一说三嫂！”
“他哪里敢欺负我了？”姑太太用帕子揉了揉根本没有眼泪的眼睛，撅了嘴，像小女孩耍脾气似的，道，：“三哥再不回来，我都要委屈死了。”
知道不是李家人欺负了她，董成新的心也就略定了。
董成新听着她说话，眉头都皱了起来，嘴唇也抿得紧紧的。
等姑太太说完，董成新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是说，你三嫂把家里孩子都藏起来不叫你见？”
“可不是么！上午到的家里头，到中午了都只见了个六姑娘。我知道三哥家里的女儿都宝贝呢，可问起来，说一个是跟姨娘回娘家了，另一个是什么生病了！
“三哥，你终于回来了。”
姑太太见了董成新，语气哽咽，行了个福礼，转而望着他的可怜巴巴模样，还像当年未出嫁时，叫人欺负了不知道该怎么样一般。
董成新略有些吃惊，上前扶了她起来，问：“可是妹夫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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