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君如此

鬼公子道：“早上见到姑娘时，你一直都铁黑着脸，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苏言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原来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连鬼公子都看出来了……

看来她需要学会克制一下自己的表情，不然心里想的什么全都写在脸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面容弱气的书生微微侧头看了看那箭，从喉咙里发出一窜低低的笑声，“扎的这么深，拉弓是得用了多大劲？”

鬼公子道：“看来姑娘你的人缘也不比在下好到哪里去。”

“闭嘴。”苏言瞪了他一眼，转头去看闻人，闻人将刚才抓下来的短箭朝着城墙的某个方向掷去，苏言听见了远处重物落地的声音。

“死了？”鬼公子微微喘着气问。

“没有。”闻人道，“但箭上有毒，他活不了多久。”

“也好。”鬼公子阖上眼，声音有些虚弱，“让他报完信再死。”

“别说话了。”苏言听见箭上有毒，心里一紧，把鬼公子架起来，“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口，闻人，搭把手。”

闻人按苏言的指示架住鬼公子的胳膊，尽量避免扯到伤口。

两人把鬼公子带到最近一间客栈，老板见两个人架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冲进来，差点儿吓飞了魂儿，苏言跟他说自家大哥被猎户误伤，老板连忙给他们空出了一间房来。

二人让鬼公子脸朝下平躺在床上，苏言用力撕开伤口附近的布料，问道：“闻人，把箭杆砍断。”

闻人从袖子中甩出一把小短剑，将箭杆砍了下来，苏言用手压住动脉暂时止血，头也不抬地问道：“有热水吗？”

“我去叫。”闻人连忙跑出去叫热水，回来时怀里端了一盆热乎乎的清水。

苏言手脚利落地将伤口附近清洗干净，简单消毒。

“闻人，剑借我一下。”

闻人将手中短剑递给她。

伤口比较深，得把创口割开一些才能方便取，苏言把剑刃处理干净，有些迟疑地问道：“鬼公子，我得把伤口割开一些，现在没有麻药，你受的住吗？”

鬼公子本来化的妆便是一个文绉绉的小白脸，现在这小脸惨白惨白的，还真是应景。

“我没事，姑娘尽管下手。”

“好，那你忍着点。”苏言深呼吸了一下，没有继续犹豫，一只手持剑割开了创口，另一只手将箭矢一点点拔出，血瞬间涌了出来，鬼公子似乎有一瞬间地闷哼出声，但立即又忍住了，脊背上渗出细汗，轻轻战栗着。

苏言送了一口气，道：“箭头拔出了，毒怎么办？”

“毒不要紧，先包扎。”闻人用布将他背上的汗水擦干净，敷上止血散。

好在这家店里有备伤药和绷带，苏言虽然疑惑为何箭矢上的毒不用处理，但还是依言先将伤口包扎好。

“鬼公子，你现在感觉如何？”苏言向床上的人询问情况，却发现他双眼紧闭，心下一惊，探到人还有鼻息，这才放下心。

“箭上有毒，为何不用处理？”苏言揉了揉鬼公子紧蹙的眉心，不解地问道。

闻人拿着箭头端详片刻，道：“公子体质特殊，这点毒奈何不了他。”

苏言抬起头，满眼震惊：“百毒不侵？”

“算是吧。”闻人将箭头放下，道，“箭上的毒是百步凋零，这种毒，疆楚十年前就用滥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在用。

苏言垂眸端详着那张栩栩如生的假脸，语气中是浓浓的疑惑：“他究竟是什么人？”

“江湖人。”闻人道，“苏姑娘不必觉得惊奇。在疆楚，父辈人和公子这一辈人中，能做到百毒不侵的，有很多。”

“为何？”苏言微微睁大了眼睛，心中震撼。

疆楚这个地方也太可怕了吧！

然而有这么可怕的技能，萧德祖还是能够从他们手中掠夺来大片的城池，也实在是厉害！

闻人看向苏言的眼神有些奇怪，道：“这是常识，姑娘连这都不知道？”

当年疆楚陷入内战，江湖势力成为地方割据势力的主力军，一时间诞生出许多英雄。

疆楚此地潮湿阴冷，多虫蛇，疆楚的江湖人士多擅长巫蛊毒术，于是撒毒成为各部厮杀的首选方式。

“当时公子才六七岁吧，”说到鬼公子小时候，闻人的神情明显柔和了许多，“公子那时爱凑热闹，凡见高手对决必要上前观摩，常常被误伤，次数久了，毒对他便无效了。”

观摩，苏言觉得闻人用这个词真是用得太好了，她算是听明白了。

乱世出英雄，疆楚九年内战期间出了不少使毒炼蛊的高手，江湖高手之间切磋，有时满天撒毒撒得忘我了，便要误伤到周围的无辜人。

鬼公子被误伤了不下数十次，好在高手一般都是有身为高手的素养的，伤了人，自然得救。

鬼公子的童年，就一直处于被误伤→被救治→被误伤→被救治的循环之中。久而久之，他的体质发生了变化，对这些大部分的毒都有了免疫性，效果就像百毒不侵一样。

“鬼公子？你怎么了？”苏言注意到身上人明显的不对劲，目光聚焦到他的肩膀处，瞬间被窒住了呼吸。

他的肩膀上赫然插着一支闪着寒光的箭矢，冰冷的铁箭头已经深深扎入了血肉之中，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就像苏言在济慈寺中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苏姑娘，你没事吧？”闻人手里抓着几支短箭，警惕地抬头看着四周。

苏言还惊魂未定，煞白着一张俏脸，连声音都在战栗着：“我……没事。”

“没事就好……”抱着她的人似乎在轻轻地发抖，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这箭……是冲着你来的。”

鬼公子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道：“小心一些，总不会错。”

从济慈寺到城门其实只有一段不长的距离，步行过去也费不了多长的时间，向净明师太告辞之后，三人向着京城一路走去。

苏言看着愈来愈近的高大城墙，对着鬼公子问道：“入城后，公子可有去处？”

“小心！”

眼前一黑，苏言突然听见一声闷哼，伴着一阵劲风刮过，她被人猛地拽进怀里转了方向。

苏言被他这委屈的语气逗笑，面色也柔和了不少，鬼公子见状叹气道：“姑娘总算是笑了。”

“嗯？”苏言抬眸。

鬼公子道：“怎么，姑娘难道是想要邀在下去烟花醉小住？”

“公子想多了。”苏言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心说你想得倒挺美，道，“这只是客套的关心一下而已。”

“这不是还没入城吗？”鬼公子不知用什么法子变了声音，听上去温润如玉，简直天衣无缝，“而且，入了城也不是安全，是相对安全。”

苏言眉眼姣好，带着一丝清冷，她道：“公子的易容术这么厉害，连声音都能变，那些人还能认出来？”

鬼公子弯了弯眉眼，说：“京中有我一位好友，我打算去他家中避一阵子。”

苏言思索了一阵，问道：“是极乐阁的那位……楼阁主？”

“他？”鬼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他最不爱惹麻烦了，我要是找他借地避难，非得被他赶出来不成。”

虽然昨晚鬼公子已经向她解释了自己的身份，但苏言还是潜意识地不相信他，路上对他还是诸多防备。

鬼公子这回易容成了一个文弱书生的样子，闻人则成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书童，这两人走在一块，除了闻人全程的表情都较为平淡以外，竟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不是说入城就安全了么？”苏言面上带着轻薄的面纱，看不出底下的表情，“为何还要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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