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君如此

苏言一下子感觉被窒住了呼吸，好像有一股阴冷的凉意从脚底蹿上来头顶。

手撕下来的那一小半“脸皮”凉皮一样软软地在手掌中摊开，苏言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轻轻用手指捏起了那一小半“脸皮”。

这东西并不透明，上面泛着肉色，看着像纸一样，但触感与人的面皮无异，捏一捏，还有些弹性，让人只觉得瘆得慌。

方才那张假脸，虽说也是清秀俊逸，但底下这张，却是……却是……

苏言搜尽了她所知的所有词措，也找不到一个能准确形容这张脸的词。

这是一张……嗯，十分仙气飘飘的脸。

没错就是仙气飘飘。

虽说塌上的男人此时正十分毁形象地面朝下埋头在被子里，但仍然挡不住那一股飘然逸尘之感。

塌上人一身玄衣，面容清逸出尘，天质自成，倒是有几分超脱世俗的感觉，若是换上一身白袍，昂首负剑云间，那便是一位道法超然的仙门。

又因为是异域人，所以相比中原人便显得肤色偏白，五官深邃，偏浅色的瞳仁使这张面容带上了一丝异域风情，却与这仙气半点儿不违和，更添随和亲近之色。

等等，偏浅色的瞳仁？！

苏言惊得一个激灵回神过来，塌上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

逆着光，男人蹙眉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脸上露出了一丝惊疑，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苏言感觉心脏在剧烈鼓动着，捏着“面皮”的手微微颤了颤。

这人头上顶着个血窟窿，背上刀伤无数，居然这么快就能醒过来！

“你醒了？”

男人微微动了动唇，扯出一个笑容，发出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嗯”。

男人目光清明，仿佛身上那些伤都不存在似的，联系上那“面皮”，令人不觉惊悚。

苏言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将手里的“面皮”举到他面前，作平静状道：“敢问公子，这是何物？”

听她说到“公子”二字，男人的嘴角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神情古怪地看了她许久。

“你……”

“我？”见他“你”了半晌还不开口，苏言蹙起眉毛，用手指了指自己，微微歪头，问道，“我怎么？”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收起了那副古怪的神色，摇摇头道：“无事，在下认错人了，多谢姑娘相救。”他说着，还微微颔首。

苏言不禁把眉毛皱得更紧了，看着他，整张脸都写满了“狐疑”二字。

塌上之人正动弹不得，以一种既不雅观又不舒适的姿势俯卧着，苏言实在看不下去，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男人微微拱手，“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真不知该如何相报。”

苏言摆了摆手，道：“江湖救急罢了，你从我窗门跳进来，我总也不好将你再扔出去。”

男人轻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面皮”上。

“姑娘手上的，是南疆术士易容时所用的面皮，在下技工拙劣，做出来的面皮丑了些，若是吓着姑娘了，还请多多见谅。”

他倒是嘴油，说出来的话让人全然挑不出错处，但阴阳怪气的，莫名地跟这面皮一样瘆人。

这面皮戴上后便是个清俊的中原儿郎，若不是她百无聊赖之下盯着这张脸端详了那么久，如何能发现这竟是一张面皮？又何来这“技工拙劣”之说？

这东西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苏言扔炸雷似地将面皮扔还给他，问道：“敢问，这面皮是由什么材料制成？”

男人脸上还挂着那阴测测的笑，道：“自然是从人脸上剥下来的。”

他说得森森然，苏言全身发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忽觉一阵清新的药香被吸入鼻，这才反应过来，将眉一拧，回驳道：“你胡说，这分明是草药制成！”

男人笑着道：“看，姑娘你不是知道吗？”

“你……”苏言说不出话来，心说这人绝不简单，收了收怒色问道，“恕小女子唐突了，敢问阁下是什么人？”古代女人怎么自称的，是小女子没错吧……

苏言有些疑惑和不安，一个异域人，为何会用南疆的易容术易容成中原人的样子？为何会被人追杀至这般狼狈？还是在东齐的京城外？

她语气不善，男人也没生气，继续笑眯眯道：“在下南疆人……名鬼，只是个商人罢了，姑娘不嫌，唤在下鬼公子即可。”

鬼？

苏言眼角微微跳了跳。

这是什么古怪名字？

阴测测的人，阴测测的名字，还有一张阴测测的面皮，南疆都这么吓人吗？

还说自己是商人？商人出门易容？商人被人用刀砍到皮肉外翻？

找借口也找得认真一点好么？！

苏言莫名感觉自己又招来了一个麻烦，早知道她刚刚就该直接把人扔出去了……

那鬼公子浑然不在意苏言投过去的满是警惕和敌意的目光，咧嘴笑了笑道：“敢问姑娘是何方人氏？可否告知在下，好日后报这救命之恩？”

这究竟是什么人？他想干什么？

苏言连忙稳住心神，定睛一看，不禁微滞了片刻。

那“面皮”终于全部揭下来，“面皮”下露出了一张来自异域的面容。

这竟是一个外番人？！

苏言心中霎时警铃大作，一个外番人，为何要伪装成中原人的模样？

男人脸上的血已经被洗净，烛火摇曳下，依稀可见这是一张十分清秀的中原人的面容。

橙红的烛光映照着那面容，更衬得他肤如凝脂，面若星竹。

算不上是天下独绝，但也是百里挑一了。

这东西滑腻腻的，还残带着些余温，让人莫名地便要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人皮。

苏言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大着胆子伸出手去，一手抬起男人的脸，一手将他脸上还未撕下来的“面皮”轻轻撕了下来，这过程中她太过紧张，竟是连呼吸都忘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手上赫然已将那脸皮撕下来了一小半。

！！！

苏言细细端详着这张脸，初看不觉，细看入神之后，胸中却是莫名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滋味。

怎么说呢……

本来就是睡不着，再闹上这么一出，就更是毫无困意了。

这时茶也喝完了，没事干，苏言双腿盘起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手里抱着一个木枕，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塌上人。

就是觉得这张脸……怪怪的……

就好像这是一张面皮，伸手一揭便能揭下来似的。

苏言心里这样想着，手上便也无意识地这样做了。

男人背上的伤实在吓人，苏言不敢再把他翻回去，只能让他面朝下躺在塌上，为了不碰到他头上的伤还特意把冷硬的木枕换成软软的被子。

她真是个小天使啊……

……虽然她这个小天使刚刚还一拳揍晕了一个重伤在身的人，但那只是条件反射……条件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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