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之传

半夜月亮爬上房顶，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夜空变得更加清明，月光斜斜照进玉修琊的床头，玉修琊做起了梦，多久没做梦了？他也记不清，今夜入梦的是白天那个哭得毫无形象的少女。

银星。

他却不知，此时阎桐、司马炎，他们意外的也在做同一个梦境。

那个时候银星还在魔界行走，魔界的法则是谁有能耐谁称王，看来银星在此地已经打出名堂来了，那个时候，也算叱咤风云，全然不似现在这般窝囊可欺。

银星救了那倒霉虫，可是倒霉虫已经被吓丢了半条命，银星于是给它渡了气，醒过来的倒霉虫干脆赖上了银星，盘在银星的胳膊上瑟瑟发抖，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你这么弱怎么在这里横行？没能耐干嘛跑进这里！”银星举着胳膊问那倒霉虫。

倒霉虫吱吱吱叫了几声，那声音真的跟某种虫子无异。

“好了好了好了，这么胆小量你也是走错路了。”

倒霉虫盘在银星胳膊上，将头一个劲儿的往银星肉里拱，像是在讨好她。

“行了行了，你赖着我也没用啊，你自己来的，得自己找路回去啊，我送不了你。”

倒霉虫摇头晃脑的，居然显得很委屈。

“明白明白，遇上你算我倒霉好了吧，以后跟着我混，什么时候找到路了，你再回去！”

那倒霉虫听到银星答应了，在银星头顶翻腾着绕八字，银星还在说什么，可是听不清了，一人一虫慢慢走远，玉修琊想追上去，可是发现迈不动腿，几番挣扎，他就醒了。

睁眼先看到的是一张脸，银星正蹲在他床边细细盯着他的睡颜，吓得玉修琊差点没叫出声。

“银星！三更半夜的你干什么啊……”

银星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一脸坏笑的看着玉修琊。

“烔伽？”

“道士，刚才你做梦了吧。”

“你怎么知道？”

“废话，要不是我你能梦到小丫头的飒爽英姿么。那个时候的小丫头，啧啧啧，还是挺有能耐滴。”

“那么说那倒霉虫就是昨天的青龙喽。”

“对啊，小丫头在魔界捡的。”

“那后来呢？小丫头把小青龙送到了人间？”

“那小青虫后来跟着小丫头东征西战，相依相伴了许久，小丫头去轮回后，它也就不见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居然在这里遇上。”

“小丫头还在伤心么？”

“睡着了。”

“……”

“哎，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没想到当年那么窝囊的小青虫成了真龙，本来叱咤风云的小丫头却成了窝囊废！”

“她会重新强大起来的。”

“呵，你信？”

“我信。”

“小子，你自己算算日子，自珩方死后过了多少个万年了，小丫头虽说世世轮回，可到了如今早就已经是苟延残喘，即便她的命魂是一方石头，也该到风蚀崩摧的一天啦。”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

“命理命格，道士，你修的是道家功法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

玉修琊的目光暗了暗，看看烔伽。

“烔伽，那么你呢？小丫头化为虚无之后你会怎么样？”

“我哪里知道我能怎样。”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呵，我也想知道……”

烔伽跳下床，看着窗外的月光发愣，聊着聊着就打起了马虎眼儿，这烔伽倒是比银星多个心眼儿。

“道士，你看这外面朗朗乾坤，可是有没有觉得阴气森森，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你想说什么？”

“你自己看看喽。”

玉修琊也走到床边，自楼上观望全城，视线分外不同，的确，月光照亮的每一处都是如此明亮，可是这明亮却给人一种分外压抑的感觉，心里有点毛森森，不舒服。就连那明月都觉得分外扎眼。

“这地方总归不太平，要么带着小丫头赶紧走，要么整治整治。”烔伽认真看着玉修琊，他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里，一圈血红的瞳线在月光下流转，分外妖娆，“你来选。”他抱着双臂看着眼前的少年，脸上都是玩味，他的心中大概在赌，赌少年一定会留在这里整治人心。

“你猜，如果是小丫头，她会怎么选？”玉修琊猜透了烔伽的心思，认真反问回去。

烔伽于是酷酷的笑了，好小子，没看走眼。

只见少女拎着那虫的尾巴晃它“喂，你可别死啊，为了救你废了我多少力气。”

什么？为了救它？原来这小虫出刚会飞没多久。本来龙会飞了就要离开自己的母亲，自己找个地方生活的，龙是神物，龙行天下什么地方都是能去得的，可是龙也是天下至纯至阳之物，最爱阳气旺风水好的地方，魔界全是龙的死敌，一般的龙是不会来到这种地方的，看来这倒霉虫是走错路了。一闯进来它自然就成众矢之的，多少垂涎龙气的妖物纷纷循着味道找寻到了这里，倒霉虫看到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天敌吓得直接往土里钻，就在这个时候，银星出现了。

地上横七竖八的全是肢体，人的、兽的、妖的……还有几只妖挥动着利爪朝银星叫嚣，一呲牙满嘴的黑气。银星把那半截枯木扛在肩上，等待着他们往前冲，登时，一只小妖一个蹬腿如箭矢离弦一般朝银星扑来，张大嘴巴对准银星的身体，这一口下去不管咬到哪里都要撕下一块血肉了，那气势让人胆寒。银星瞳仁里的血光转了转，猛的对准那满嘴獠牙一棒子打下去，没想到这么瘦弱的一个少女居然有这种力道，那扑过来的妖居然直接被打塌了半边脑袋，跌在地上抽搐。与此同时另外两只妖瞅准机会扑上来，一只被银星一脚踢飞，另一只却躲闪不及，端端咬住了少女的肩膀，少女吃痛的看着那咬住自己妖，这一口的力道不亚于千金重锤自百米高空落地，少女的肩膀分明应该碎了才是，可是银星没有，只见肩膀还在，就是咕咕咕的往外冒着血水，银星干脆用被咬住肩膀的那只手锢住那妖的脖子，另一手伸进妖的嘴里，那妖挥动着利爪给少女身上又填了几道伤痕，少女不管不顾生生将那妖腥臭黏腻的舌头连根扯了出来！那妖一下子痛得放开利爪，方才还在观望的几只干脆一齐扑了上来！几个闪身，少女重新捡起地上的枯木将它们一一打飞，一番酣战之后几只妖仓皇逃去，有一只临走的时候还朝银星呲牙裂嘴，被银星追上一脚踩碎了后脊，这力道真是惊人。

待妖走后，银星回到刚才的地方，扒开一层层的残肢和尸体，从里面掏出一个扁扁长长的东西，那东西有两尺吧，浑身软踏踏像一条长长的破抹布，可是浑身上下都被密密麻麻的鳞片覆盖着，四只爪，狮子一般的头，是龙？好吧，说是龙还真是辱没了龙的威名，还没长出角，顶多算条虫。

可是这等祥瑞之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求雨却也不难，我能试试。”

“那就求场大雨，冲冲地上的血气，旱了这么久，也该降点甘霖。”

正说着，忽然听见空中轰隆一声响雷，紧接着，久违的大雨纷杳而至，几个人站在大雨中登时成了落汤鸡，可是听这雨声，分明让人欢愉。

梦中的少女与他所熟悉的全然不同，那明明是个鬼物无疑，举着半截枯木样的兵器，高高悬浮在半空中邪魅的笑，她的瞳仁里全是血光，红得发亮，里面翻涌着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的杀意。头发全披散开来，只用一根红色缎带微微拢起，青丝随着风胡乱飘飞，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清质地和颜色了，因为早已被鲜血浸透。这哪里银星，分明是来自修罗地狱的鬼物无疑。

看看四周，好吧，这里就是修罗地狱。

阎桐和司马炎也不再打闹了，他们站在远处看着银星张着嘴巴大哭，雨水全灌进了她的嘴里，她坐在水坑里，双手紧紧握着地上的淤泥。与其说是在哭，倒不如说是在嚎。他们不明白银星嚎什么，只是看着那个小丫头歇斯底里的发泄自己。那嚎叫声里有伤心、有愤怒、有不甘、有后悔，甚至还有浓浓翻滚的杀意，伴着周围滂沱的大雨和电闪雷鸣，那气氛特别可怕，仿佛这世界被撕开了一角，露出最狰狞丑恶的獠牙，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小姑娘的伤心。

等回到驿馆四个人已是满身污渍，银星披头散发简直跟女鬼无异，进门的时候把前来迎接的小二吓得哭爹喊娘。好在现在驿馆中冷清，是啊，真龙都没了谁还会留在这里。四个人草草收拾了下自己之后各自睡下，先别管什么明天的太阳了，眼下补足精神才是要紧。

你听，树木在风雨中轻窣着纱衣，小溪又开始潺潺流淌，龟裂的土地咕咚咕咚灌着雨水，都活过来了……

“哎呦，我现在说话这么灵了？”银星笑，玉修琊也跟着笑，再看前边司马炎和阎桐，他们已经在雨水中撒起了欢儿，拿污泥互扔，把对方推倒在水坑里，就如小时候一起胡闹那样。

“嗯？”

“你可有求雨的法门？”

“银星，你可是伤心？”玉修琊问道。眼前的银星分明是笑着的，可是却笑得那般让人心疼。你们试过边笑边流泪是什么感觉么，你们试过刚刚失去亲人，转而却要面对这世间最无法辩解的冤枉是什么感觉么，你们试过明明自己如此聪明能看出世间所有的勾心斗角可是仍然一次次中招是什么感觉么……

银星干脆坐在淤泥中放声大哭，替大龙不值，也替自己难过，人啊，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懂得感恩和满足。

风强雨劲，轻而易举就淹没了银星的哭声，好似替这个世界嘲笑银星的哭泣，有时候真的会有那种想法，干脆算了，让六界乱了算了，当灾难重新降临，是不是人们才能醒悟，发现以往的争斗是多么的可笑。

阎桐扶着司马炎远远在前边走，司马炎也算死过一次了，回想此劫大概还在后怕，踩在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还需阎桐时时看护着。

想想这回，若不是司马炎被那林子里的游魂勾去了魂魄，大家还发现不了东华棣空间折叠的事情，可是若那夏老妖真的能做出这造界折叠空间的阵来，那还真是很不得了的，浑天神通教的实力不容小觑。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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