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传说

“这灰岩城，确实已经不属于她铁白梅了，但只要她铁白梅还活着，就对我还有用处……”黑衣男人刚走出几步，又默默地说了这么一句。

“属下……明白了。”裴封浅连忙拱手回应道。

裴封浅走后，囚室里只剩下了铁白梅一个人，她屏住呼吸，安静地把裴封浅另一人的对话全部听到了耳朵里。现在裴封浅和那个人都离开了，外面再也没了声音，她也开始停止了挣扎，但疼痛还是让她浑身打着哆嗦。那包乌石散还在她面前的地上，像是一个正在冒着黑气的恶灵。

“大姐，要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一年只能回来一次了，不过等大姐回来会给你带礼物的。”铁白梅看着铁心哭，心里有些隐隐作痛。她和铁心是堂姐弟，在她们这一辈里，只有铁心这一个弟弟，尽管她是私生子，但她还是很疼爱这个堂弟的。

“什么叫嫁啊……”铁心停止了哭泣。

“就是……大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所以大姐以后要跟他一起生活了，那个男人叫雨化麟，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男人，你要努力变强，成为雨化麟那样强大的男子汉，明白吗？”

铁心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来，我们回家吧。”

……

灰岩城领地内，星空下的某处沙丘上，铁心三人还在赶路。

眼泪，顺着铁心的脸颊淌了下来，不知为何，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模糊的童年，想起了曾经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大姐铁白梅。

“你怎么了？”趴在铁心背上的霓娜似乎感觉到了有些异样，便开口问道。

“没事，只是有点想我的大姐了。”铁心淡淡的说。

走在前面的楼胖子听后回头，“大姐，你说灰岩城的城主铁白梅啊？”

铁心点点头，“大姐在十几年前就嫁去了云开城，但新婚之夜，他的夫君便被刺客杀害了，之后她心灰意冷，主动请缨来到西沙固最贫瘠的灰岩城领地，为铁家和黎南帝国驻守南疆，这一守便是十二年。而这十二年里，我一直被关在铁家堡那个笼子里，没有再见过大姐一面，现在终于出来了，却也是戴罪之人，而灰岩城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一切都会没事的，你大姐也会平安无恙。”霓娜连忙安慰他。

“快来！前面，就是驿馆了。”楼胖子似乎对铁心的大姐不感兴趣，抢先登上一个沙丘的顶端。

夜已经将整个沙漠吞噬，唯有这间小小的驿馆还亮着孤独的灯，在一望无际的沙丘上像是一盏导航灯。霓娜像是害了热病，一路上铁心和楼胖子也是很担心，他们见驿馆就在眼前，知道里面有药，有食物和水，都放宽了心。便加快了步子朝沙丘下而去。

那真的是个很小的驿馆，是西沙固常见的土夯平顶屋，估计也就是四五间屋的大小，门口有一个灶台，上面正在烧着一锅水，冒着白烟，旁边五六米外是一个用胡杨木搭建的破旧的马棚，里面有五六匹马正在低头吃骆驼刺。驿馆内传来了人们说话的声音，很杂。

楼胖子似乎已经想象到吃饭的场景了，一个劲儿的用袖子擦着口水，刚走到马棚边上时，铁心忽然脚步慢了下来，伸手一把拉住了楼胖子，后者回过头，就看到铁心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然后铁心把霓娜交给楼胖子背着，自己则走到了马棚里，走到一匹马边上伸手摸着马的鞍子。

“你干嘛？”楼胖子背着霓娜凑了过去，用唇语问道。

铁心看了驿馆的窗户一眼，窗户也是木头的，用厚纸糊的，看不清里面的人，只能看到人影交错，他用唇语回应说道：“这些马是黄沙堡城来的……”

“那又怎样？”楼胖子皱了皱眉。

“且听听他们在说什么……”铁心做了个隐蔽的手势，同楼胖子靠到了窗户下。

驿馆内马上清晰的传出了几个男人的说话声。

一个粗嗓门的汉子说道：“西沙固，黎南帝国最西端的领域，北段边境线与鬼灀帝国相邻，南段边境线与克里苏帝国相邻，北接西北原领域和中原，东南接西南郡，东北接中原卫域，在黎南帝国的众多领域中，西沙固承接南北东西，尽管环境恶劣，但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先祖铁荡原用十二组大型机械体向初代玄皇换来了这片领域，到现在已经传承了七十四代，城主断言，只要我们能掌控整个西沙固，那么就能进取天下！”说这话的时候，还伴随着搪瓷碗碰撞，和倾倒液体的声音，似乎是在喝酒。

“西沙固的东部地下有千年采之不尽的铁矿资源，以及各种稀有金属矿资源，称得上东极大陆之最，要知道，那些高等级的械造产品离不开铁矿石和稀有金属……近年来，勘探人员更是在灰岩城和黄沙堡附近发现了不少的黄金矿和铂金矿，尤其是铂金矿，要知道，乌石就是伴随着铂金矿而生的，有铂金在的土层，一定会伴随着乌石原矿的出现，如今仅仅是乌石的原石都卖到了八百金元的价格，所以，下一步我们的目标是黄沙堡城，还有灰岩城这两个地方。”

“黄沙堡城已经在城主手中，这个大可不必担心，唯一令人担忧的是灰岩城，虽然裴封浅攻下了灰岩城，软禁了铁白梅，但我想铁家堡那边很快就会派人来，尽管西沙固十九城、五十三县中有八城、二十四县都倒戈城主这边，但大部分权力仍掌控在铁莲和铁炎甫这对叔侄手中。”

“嗯……迫在眉睫，前段时间，雨燎原、铁秋生和苏雾山相继死去，国内早已是一片动荡不安，听说前几日新的玄皇刚刚登基，马上要召集天下所有诸侯封王去盟都，为先皇进行国殇之礼物，到那时，铁莲和铁炎甫其中一人必定离开，如此一来，铁家堡城一部分精兵离开前往灰岩城，铁家堡必然空虚。”

偷听到这里，铁心和楼胖子的脸色都变了。

“怎么办？是不是该冲进去干掉他们？”楼胖子做了个冲进去杀人的手势。

铁心心领神会，他沉思片刻，马上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楼胖子背上已经睡着了的霓娜，意思是说：“还不清楚他们目的，如果贸然行事，恐怕会惊动他们所说的那个‘城主’，但霓娜现在急需医治和休息……”

楼胖子马上做了个无奈的姿势，意思是“那你想怎样？”

随后，铁心马上拍了拍自己腰间的短刀，有指了指马棚的方向，意思是他自己进去制服那几个人，而楼胖子照顾霓娜，顺便把马棚里的所有马匹的绳子松开，随时准备应变。

楼胖子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两人便分道扬镳，一个背着霓娜进了马棚，一个则悄悄爬上了驿馆的房顶。没过多久，驿馆内就传来了男人的恐吓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楼胖子把霓娜放到马棚的角落里休息，自己则动手给马解开绳子，知道铁心已经开始动手了。

“是你！私生子！！”

一刻钟后，最后一声喊从驿馆内传出，楼胖子知道铁心已经得手了，便又重新把马栓上，背着霓娜朝门口走了进去。

“胆子这么小，等我真的离开西沙固了，谁来照顾你啊……”铁白梅摸了摸小铁心的头。

小铁心泪眼汪汪的看着铁白梅，“大姐，姐姐他们都欺负我，都看不起我，只有大姐不欺负我，还总是花时间来陪我玩，我不要大姐离开……”小铁心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抹着眼泪，“大姐你要去哪啊，你还回来吗？”

“大姐你在哪啊？大姐你快出来啊……”铁心哭丧着脸从魔鬼城的一片风蚀柱后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小机关人，年纪也就是三四岁的样子。

这是铁家堡城外不远的风蚀魔鬼城里，铁白梅自己躲在魔鬼城的一块高地上，偷偷望着下面的小铁心，心中偷笑着，然后她纵身一跳，落到了小铁心的身后，激起了一些尘土。

“啊！吓死我了！”铁心被突然出现的铁白梅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二话没说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裴封浅有些畏惧的后撤了几步，就笑盈盈地从长袖里取出一包乌石散，在手里掂了掂后说道：“你不是最心疼那个私生子的弟弟吗……人家来救你，你连问也不问一声，是不是有点太心狠了？”

“快给我……”铁白梅再次发出一声怒吼，凶恶的眼睛死死盯着裴封浅手中的乌石散，像是已经失去理智的野兽。

“以前是谁说过，乌石散是世间污浊之物，能让人失去理智和做人的资本？你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属下吗？”裴封浅一甩手，那包乌石散便被扔到了铁白梅的脚边。

铁白梅深吸一口气，过了很久才长长地吐出肺里的气，这是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在武学功法上有被成为“呼吸法”，用来调节体内紊乱的气，用来克制乌石散的毒瘾效应也最为显著。她的眼圈泛着乌青色，看上去十分虚弱，但她在沉思。

她想起了铁心小时候。

“因为这个女人不仅是西沙固郡主和曾经的雨家少夫人，似乎还跟镰鼬有着说不清的关系，试想一下，如果‘水鬼’的雨化仲和‘镰鼬’的巴隆知道你杀害了铁白梅，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恐怕晚上睡觉都得睁着眼睡了……那些情报组织，可都是杀人于无形的家伙……”

说着，黑衣男子转身便匆匆离去了。只留下裴封浅还在原地，似乎心有余悸的在摸着自己的脖颈，觉得背脊阵阵发凉。

铁白梅便拼命的想低头去捡，但无奈双手双脚都被捆的死死的，只能在一次次的挣扎中把自己的手腕勒的血迹斑斑。而裴封浅没有再理会这位西沙固郡主，转身离开了这件囚室。

囚室外，一个把全身笼罩在黑色连帽披风里的男人一直站在门外，刚刚囚室内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到了耳朵里。

一听到铁心的名字，铁白梅像是触了电一般，马上缓缓抬起了头，但她抬起头来的这个过程很艰难、很缓慢，但她还是抬起来了，随后，裴封浅就看到那些稀稀落落的头发之间，一双无神空洞的双眼睁了开来，第一眼看上去，居然还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但之后便是无尽的空洞。

“给我……快点给我！给我乌石散！！！”铁白梅望着裴封浅那张丑恶的脸，盯着看了刚刚几秒便破口大骂，这个女人像是发了狂一般，死命的挣扎着想要朝裴封浅扑过去，她披头散发下的脸扭曲异常，透露着极度的惊恐与焦虑，就像饿了两个月的狼见到了一匹雏鹿。铁莲和十字架都在她的挣扎之下发出哐哐声响，声音在空旷的囚室内来回传动。

裴封浅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囚室，马上把铁门牢牢上了锁，次而转身面向那个神秘男人，躬身说道：“霜大人，铁白梅大量吸食乌石散，已经接近疯癫了，这种女人留着是祸害，依在下看，还是尽快斩草除根吧……”

极其阴沉晦暗的声音从那个黑衣男人口中传出，这声音中气十足，但略显疲惫，“从前的‘化麟夫人’竟落得如此境地，可悲，可叹啊……裴封浅，此人不能杀。”

“为什么？”因为早年间的一次意外，裴封浅的半张脸被火烧伤，所以裴封浅那半张丑恶的脸不能做出任何表情，但他另一半完好的脸仍能做出错愕的表情，所以每次他做出任何表情时，都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带着半张脸的烧伤伤疤，裴封浅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囚室，他用火钳夹起火盆里的一块热炭，映的他那半张丑恶的脸的伤疤更加血红诡异，像是在滴血。

铁白梅被吊在十字架上，没有任何垂着脑袋，黑色杂乱的头发稀稀落落的飘着。

“你那亲爱的堂弟来了，铁心，你还记得吗？”裴封浅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手中的烙铁棒，在昏暗的囚室内不停地划着光圈，“他来救你了，您可还高兴啊，郡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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