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传说

鹂惗此言一出，殿中众臣无不惊叹。

“殿下！陛下何时薨逝的？为何不颁旨昭告天下？”有人站出来躬身说道。

“本后已经说了，贼子谋逆、祸乱朝纲，你们这些个公卿大臣就知道谏言，难道还看不清现在的局势吗！！”鹂惗大声叫道。

“再者说，虽然这古来有礼法，为玄皇守灵需要七七之天才可继承大统，但那是生逢乱世之时的礼法，如今逆贼苏笏率领残军上万北上龙城，已经被平佐亲王接纳，要知道我这个弟弟手里可是有足足十万重兵啊……”苏长清缓缓而言，“而且，龙城乃是中原北方的咽喉地段，进可南下进击盟都，退可北上去北疆避险，要知道，原盟都中郎将独孤不依已经叛投苏笏账下，那个独孤不依，可是北疆王独孤霸的儿子啊！不仅如此，龙城以西北的雍凉也是苏平佐的势力范围，那里扼进出西北原的要道，更有大将厌晋率四万西凉军镇守，一旦苏笏与西北原左葑家族联手，那恐怕整个北方都沦陷了！”

苏秦和苏长清两人的一番长谏，使得朝堂之上的众臣都瞠目结舌，毫无反唇相讥的力了。

这时，鹂惗看向了一直在沉默不语的孔似道，便伸手说道：“司空孔大人，您跟大司命一样位列三公，这种紧要关头为何一直沉默不语啊？”

孔似道这才站了出来，双手抚袖拜了一拜，“先前，大司命和长清亲王都言之凿凿，已经不需要老臣再多言了……”

“这么说，大司空也同意新帝继位了？”鹂惗·米克洛罗斯笑了笑。

“老臣，遵旨行事，还请九皇子殿下尽快继承大统。”孔似道弯腰躬身，大声叫道，声音在偌大的朝堂之上传的很响。

“请九皇子殿下尽快继承大统！！”苏秦和苏长清也一同躬身请愿。

“孔似道！你竟与虎狼同行！枉我还一直觉得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竟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你这种小人比苏秦、苏长清之辈还要可恶千倍、万倍！”一个大臣从人堆里跳了出来。

口出狂言者不是别人，正是黎南帝国前将军，拓跋磊。这个拓跋磊所在的拓跋家族是武将世家，是中原铜雀城的封臣家族，是苏氏皇族麾下的直系侍奉家族，在所有的侍奉家族中地位仅此于氤谷封家和锁雾岭凌家。

“拓跋磊！你想造反吗？！”苏秦颐指气使，指着拓跋磊大叫道。

“古往今来，黎南帝国从未出过像米克洛罗斯家族的毒瘤！赤神啊！祖宗呐！先帝啊！睁开眼看看您的忠臣孝子吧！现在巨奸篡国！世子遭到驱逐！江山就要拱手让与他人了！”拓跋磊朝着正北方向扑通一声跪下，涕泪横流，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至如此。，

“该死的，胆敢无礼！左右！把这个狂徒拔下去斩首示众！”内侍范离从鹂惗身后冲了出去，指着拓跋磊便大骂。

这时，苏长清站在台下忽然开口了：“这是在朝堂之上，皇后殿下和储君殿下还未发话，哪里轮到你来顾左言右了，本王看你是舌头不想要了！”

“说得好！长清亲王不惧强权、直言强谏，堪称我黎南帝国的第一忠臣啊！”鹂惗皇后突然鼓了鼓掌，随后一甩手便打了范离一巴掌，她虽是个弱女子，但米克洛罗斯家族的人都是英勇好斗之徒。

“拓跋磊……”鹂惗踱着步子走下的玉阶，“我知道你的为人，你既然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些话，那就说明……你不打算让‘拓跋’这个家族留存于世了，好，本后如你所愿……拓跋磊目无尊上，所犯大不敬、以下犯上之罪，按<法典>规定，应当斩首示众……”

话音刚落，拓跋磊马上被两个赶来的米家铁卫挟持住，拓跋磊仰天大笑，“笑话！我拓跋磊从军二十年！何惧生死！！来来来，今天你鹂惗·米克洛罗斯杀了我，我化作厉鬼也要诅咒你们米克洛罗斯家永世为奴！”

“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了！”鹂惗恶狠狠地叫道，因为声音太大，以至于嗓子都有些沙哑了。而在鹂惗一旁坐着的苏荇经鹂惗这么一吼，竟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所幸被手下扶住了。

“殿下！万万不可啊，拓跋磊对帝国和玄皇忠心耿耿，从军二十年更为国立下功勋，请殿下念在他曾经之功，饶过他的性命！”孔似道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鹂惗眼神一转，看向了眼前这个从不屈尊玉贵的元老大臣，嘴角上扬着说道：“怎么？司空大人居然为拓跋磊谏言，刚才这个人可是把你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骂您是奸贼，但没看出来啊，司空大人的心居然如此宽广啊……”

“为臣之道，当以性命保住国家之颜面，哪敢顾及自己的颜面。”孔似道躬身道。

“怎么，照你的说法，如果本后杀了拓跋磊，就是不顾及国家的颜面了？”鹂惗徘徊在玉阶下的地毯上，“先皇生前总是说，‘法不加于尊这句话本就是谬论，如果法不加于尊，那么立法何用？’，先皇的话拿到现在来看，令人深省啊……同理，如果因为拓跋磊曾立下功勋而不罚其罪，那么黎南帝国的法典就只是纸上一道空文了！”

孔似道低头沉吟道：“老臣……明白了。”他直起腰，回到自己的位置，默默地叹了口气。

“奸贼！逆贼！就算你割了老子的舌头，老子仍然有口可以吞贼！有手可以捉贼！我誓与米克洛罗斯家族不两立”拓跋磊的骂声还在继续。

“那就把他的牙齿全部砸掉、手指全部砍掉，再把他吊到天牢内，每日用辣椒水沐浴。还有拓跋家族，无论男女老幼全部抄家！！”鹂惗轻轻一挥手。

“遵命！”两个米家铁卫连连点头。

“哦对了，把他关到温沼父子对面的牢房里，也让我们堂堂的太子太傅听听，贼子逆臣是如何下场。”鹂惗说完便拍了拍手，重新走上的玉阶，“既然大家对新帝继位没有意见，那么本后代替储君宣布，三日后黄道吉日，于赤神大殿进行新帝承继大统仪式！另外，即日起开始着手先皇祭灵仪式，国殇之日，召所有诸侯封王、公卿大臣必须到场，如有不尊，严惩不贷。”

“谨遵太后懿旨！！”朝野上下，呼声遮天盖地。

但唯有极光·米克洛罗斯一人仍旧面无表情，他只是盯着自己脚下的木地板发呆，心底自言自语道：“这苏家皇族，恐怕要毁于一旦了……顾凛啊，你没说错啊。”

鹂惗皇后也知道，所以他没有过多在意，她向来知道自己这个侄子的脾气，就算她亲口问极光，估计也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苏秦虽然老迈，但并不昏聩，他看到鹂惗的眼神后，早已心领神会，于是马上就从臣列中站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刚才几位六司的大人所言真乃腐生之言！苏笏表面上温顺谦和，实则暗地里野心膨胀，先是联合太傅温沼对玄皇行谄媚之事、蛊惑之言，这才得到储君之位，得到储君之位后还不满意，又收买了前金身侍卫顾凛，在玄皇每日的餐食中下慢性毒药，其弑君篡位的祸心罪在千刀万剐！！综上所言，九皇子苏荇便成了唯一的玄皇继承者！除了苏荇殿下以外，再无第二人选！”

“……”

众臣中质疑声不断，鹂惗·米克洛罗斯的脸色也愈加难看了，这是鹂惗身边的范离凑了上来，附耳悄声说道：“殿下，这些家伙都是苏笏的党羽，留不得。”

“本后明白，但朝堂之上，诛杀朝廷众臣这有失规矩。”鹂惗连忙回应，同时她跟玉阶下的苏秦、苏长清两位宗亲对视了几眼，似乎在示意他们开口反驳，他也曾向自己的侄子极光·米克洛罗斯用眼神示意，但极光却低头沉默不语，仿佛这朝堂之上的所有事都与他这位骠骑将军无关。

终于，孔似道夹杂在众臣之内来到了朝天殿的大殿之中。威严四布的王座上还空无一人，但仅仅站在王座之下，望着那王座背后的九首白龙雕纹壁画，孔似道便已觉得瑟瑟发抖。

“总司大人，今日看来慵邬·米克洛罗斯要亲临朝天殿了，这是明目张胆的要篡位啊，我等该怎么办啊。”孔似道手下的礼官站在他身后悄声问道。

“不至于，慵邬·米克洛罗斯还没大胆到那种程度，更不会做此愚蠢之举。”孔似道装作神庭信步，但他颤抖的嘴角已经出卖了心底的恐惧。

“可依照古法，陛下新丧，举国应守灵七七之天，太子才可继位！”

“况且，陛下早已立苏笏为王储，殿下说苏笏殿下是乱臣贼子，妄图篡位，似乎也没有任何证据，就这样空口白言，难以是天下人信服啊……”

紧随苏荇其后出现的，是同样被宦官搀扶的皇后鹂惗·米克洛罗斯。而今天几乎所有朝廷重臣都到了场，文臣之首便是大司命苏秦、大司空孔似道和亲王苏长清，武将之首便是骠骑将军极光·米克洛罗斯。

“朝天殿，本是玄皇议政之圣地，”鹂惗突然开口，使得到场的重臣都望向了她，只见她慢慢走上了玉阶，来到了皇位之前，皇子苏荇就在她身边，“但昨夜的叛军之战想必诸君都知道了，现在玄皇已逝，当下之急是立新帝即位，用以巩固天下，而放眼整个皇族，唯有九皇子苏荇能当大任！”

“愚蠢？”礼官不解其意。

“是愚蠢啊……现在若是明目张胆的篡位，那就会成为天下诸侯封王的公敌，像庸邬这般狡诈之徒，怎会做如此愚蠢之事。”孔似道窃窃私语。

殿门前的百米玉石阶梯两侧，是围墙一般的米家铁卫，而走在长长白玉石阶梯上的众臣之中，面色最为阴沉的当属大司空孔似道了。这是个生着鹰钩鼻的瘦削老人，他不仅是位列三公的大司空，还是联盟政府常务六司总司。

自从玄皇苏雾山身患重疾卧床不起开始，朝廷众臣们便开始私下里营建党派，分别朝苏笏、苏荇这两位皇子为中心倾倒而去，毫无疑问，苏笏的拥护者都是视传统为天命的老派文臣，而苏荇的拥护者，大多是妄图攀附苏荇背后米克洛罗斯家族的武臣，但黎南帝国素来是武治天下的强国，因此苏笏派的臣子少之又少，但孔似道便是其中一人，他非但涉足其中，更是群臣中拥护苏笏一派的领导者。现在苏笏的政变以失败告终，孔似道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次上朝面临的，将是新任玄皇背后的米克洛罗斯家族。

“现在苏笏殿下兵败北逃，我等岂不沦为丧家之犬了，要知道，丧家之犬，只有死路一条啊，您倒是拿个主意啊现在……”

孔似道听后连忙望向四周，低声呵斥道：“休得胡言，这是在朝天殿，不是在老夫府上！”

话音尚落，众臣就见一队宫女从殿后缓缓走出，随后，九皇子苏荇身穿白银刺绣的龙首袖袍、在内侍的跟随下慢慢走了出来。这是个一脸病态的少年，眼窝深陷、头发稀疏，似乎没有继承他父母的任何优点，天生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他在侍从的搀扶下，居然坐到了龙椅之上。

盟都皇城，朝天殿。

天光大亮，皇城外的大街上人影晃动，忙碌的米克罗洛斯家族铁卫随处可见，他们或帮助政府官吏在清点钱粮赋税、兵丁名册，或三五成群的拖着尸体，每挪开一具尸体便露出了地上斑斑血迹。

城内有些地方还在弥漫着黑烟，熏染着微白的晨阳，也熏染着黑檐白瓦的朝天殿。这座古老的朝圣建筑自潜龙城邦建立之初便存在了，地处长乐宫与摘星楼之间，是众臣朝拜玄皇的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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