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传说

或许只有鹂惗皇后听到这样的话不会有所震惊，自始至终，鹂惗都表情冷漠的一言不发，从进入御花园开始，就只有手下的这三人在说话，而作为主子的她却没有说一句话，这次其他三个人都望向了她，似乎是想要听听她的意见和想法，但鹂惗却依旧没有回应，她看着前方像是在愣神，是范离轻唤了一声才反映了过来。

“什么？”鹂惗刚才果然走神了，她反应过来之后应声问道，眼神却依旧迷离。

“殿下，刚刚长清亲王谈到了玄皇的事情。”范离不失时机的提醒说道。

突然，鹂惗拍着双手叫了声好，然后压着声音叫道：“好一个忠心耿耿啊，好一个世受皇恩！苏长清，你一直都是个小人，现在倒做起君子来了？”

苏秦也不失时机的开口附和道：“老三，你不小了，关键时刻，也应该知道哪头重，哪头轻了，殿下随时都能把你在帝都的产业抄了，让你身败名裂，但殿下没有这样做，你难道还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吗？”

“不好意思，老三我不清楚，我是赚得多，但我赚的钱都是苏氏王族的，这跟更改王储是两码子事儿，自古立长不立幼，如果苏荇先于苏笏做了玄皇，那天理何在？我苏氏王族不就败落在米家手中了？”苏长清拱了拱手，十分淡然的说道：“苏秦，我仗着你在苏家的辈分高不说你什么，你要给皇后当走狗我不拦着，可老三我这一辈子都给我皇兄看家护院，不想再给一个异姓家族当下人使唤，话就说到这里，我先告辞了。”

说完苏长清就准备扬长而去，但鹂惗又开口了：“老三啊，你误会了，本后不是要让你做什么看门狗，您是王驾千岁，本后只是想跟你合作而已。”

“合作？”苏长清回头一脸疑惑的看着鹂惗，“怎么个合作法？”

“如果我儿苏荇当了玄皇，您就是摄政王，而且……我会说服我哥，让米家的一半产业都归于您的名下，这个条件……怎么样？”鹂惗阴阴地说道。

“老三，这样的条件你还想怎么样？你就答应吧！”苏秦似乎有些亟不可待。

苏长清踌躇了许久，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摄政王就算了，至于别的……希望皇嫂能言出必行。”

“七日之内，地契和钱就会送到您的府上。”鹂惗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苏长清拱手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望着苏长清离开的身影，内侍范离有些愕然的问道：“殿下，您真的要把您母家的一半产业交给他？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他想要，就给他好了，只要能得到这家伙的支持，本后的事就成了一半了，到那时，就算苏笏和温沼有通天的本事，也只是案板上的肉。”鹂惗的表情忽的变得异常凶狠，她的神情转变之快让范离和苏秦望见了不住地汗颜失色。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之时，不远处的那片竹林之后，一个高大的黑影躲在那儿已经听了好半天了，可鹂惗他们谁都没有发现，那人的脸上布满了疤痕，丑陋的像只野狗，但身板挺直，像一尊躲在黑暗中的雕像。那人正是玄皇的金身侍卫顾凛。

“谁？”内侍范离的鼻子像狗一样灵，他敏锐的感官似乎察觉到了顾凛的存在，马上朝着顾凛这边望了过来，说话的同时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鹂惗个苏秦也都朝着顾凛这边望了过来。

顾凛知道自己暴露了，但丝毫没有慌乱，他最后望了鹂惗他们一眼，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波澜，他迅速消失在了阴暗之中。

……

联盟政府的四楼偏长廊内空无一人，现在已经到了工休的时间，政府的公职人员们大都离开回家了。顾凛走在长廊上，长靴的靴底踩踏地板发出了空洞的响声，西侧落地窗外有血色的夕阳光洒在地板上，映射出了血色的光泽，这种光泽也折射充盈到了顾凛的贴身软甲上，显得他高大的背影异常诡异。

“等等，请等一下，顾凛大人！”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一声，顾凛没有回头就知道来者是联盟政府总司廷尉助理，苏秦的副手唐涵，这个时间也就只有唐涵还在联盟政府里待着。

顾凛回过身，丑陋凶恶的脸转向来人，脸上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像一只饿狼，他冷漠的看着来人，却没有开口，似乎是在等着唐涵再次开口，果然，那个身形瘦弱的年轻男人走近了，弯腰鞠躬彬彬有礼的说道：“顾凛大人，我家主子有请。”

“唐涵，你找我什么事。”顾凛淡淡的问，刚想说还要去玄皇寝室，就又听唐涵就开口了。

唐涵神秘的一笑，然后伸手说道：“自然是有要事相商，请吧，他在办公室等着您呢。”

“就去。”顾凛的眉角皱了一下，然后转身就朝着总司廷尉的办公室方向走去了，唐涵就这样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他们来到了总司办公室门前。

顾凛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进门之后左右两侧忽的闪出了两个人影，顾凛的反应也是极其迅速，他猛地朝后一退，但身型高大的他还是有点迟缓，被左右两边的四个人当场擒住了。顾凛不愧为玄皇麾下的金身侍卫，有着万夫不当之勇的他，怎会被区区四个人擒住？在他的大力拉扯之下，随着一声大吼，他先是一拳打飞了其中一人，随后四个人统统被顾凛甩了出去，顾凛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剑准备与四个人再次对峙。

“够了！”苏秦从办公室的内室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名贵的紫砂茶壶，看样子刚刚闭目养神醒来的样子，“这里是摘星楼！是你们打架的地方吗？”

刚才的打斗中，顾凛的束发带被挣破，落下的头发遮住了半张丑陋的脸，但那双凶恶的眼睛依旧在闪着凶光，看着款款而来的苏秦，“大司命，话要说清楚，你派人把我叫来，一言不发上来就要拿人，总得需要个理由吧？”

“顾凛？你不好好看着玄皇，跑到老夫这里来干什么？”苏秦像是刚刚发现了顾凛的存在，惊讶的叫道。

而顾凛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了一旁苏秦的副手唐涵一眼，苏秦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唐涵，严厉的冲副手骂道：“老夫让你派人去请顾老爷子，你怎么把顾侍卫请来了！真是废物！！”

“是属下……属下听错了……”唐涵连忙躬身请罪，连连叫道。

“什么？”顾凛马上变得惊讶万分，手里的长剑居然对准了苏秦的脸，声色俱厉的叫道：“找我家老爷子有何贵干？先说清楚！”

“顾凛！你放肆！快把剑放下！”唐涵大叫道，同时训斥一旁的四个侍卫上去拿下顾凛，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苏秦神态自若，依旧把玩着手里的茶壶，然后缓缓说道：“顾凛，你别误会，我找你家老爷子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多年未见，想叙叙旧而已，你也知道，我跟你家老爷子那是多年的老友。”

顾凛心中一阵慌乱，但马上就消失了，他慢慢把手中的剑收了回去，然后说道：“大司命日夜操劳，帮助玄皇陛下管理联盟政府已经很辛苦了，有时间就多休息才是，我家老爷子年老体衰，本就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不花时间来打扰您办公了，先行告退。”话音刚落，顾凛就转身出门离开了，门被重重的关上。

“大……大人……”唐涵一脸尴尬和惊慌的看向苏秦，居然在浑身发抖。

苏秦依旧神态自若，慢慢走回座位上坐了下去，先是发出了一阵嘲讽般的笑，而后脸上逐渐被愤怒所笼罩，随后他声色俱厉的喃喃道：“欲成大事，顾凛不得不杀，”他喝了一口茶，慢慢站了起来，“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先来解决铁家的事情，那是当务之急……”

“可……这个顾凛有万夫不当之勇，下官还记得几年前苏璿郡王同他在长街上有了纠葛，苏璿郡王的二十多个手下都不是他一人的对手啊……”唐涵胆战心惊的说，往事似乎还历历在目。

“只是个莽夫而已，不足为虑……”苏秦得意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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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人虽然有点老了，但精明的很，接收到鹂惗的示意后马上开口了：“长清啊，等玄皇不在之了后，必然是新皇登基，难不成你真的想去侍奉苏笏那个毛头小子吗？要知道，那小子可是软硬不吃，”他顿了顿，捋着自己的白胡须喃喃道，“如果苏笏继任玄皇，那你的生意还能做吗？这十六年来，你光是从外域走私和偷税漏税犯下的罪证都在联盟政府手里压着，若不是联盟政府和皇后殿下这些年来的包庇，你这个亲王还当的成吗！”

话音未落，苏长清一直以来的趾高气扬顿时消了一半，他沉默着，过了四五秒钟才重新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看向了鹂惗：“你们米家……这是图谋不轨啊，苏秦，你这老家伙世受皇恩，你虽然放弃了郡王王位，可你儿子可是玄皇破例能够继任郡王之位的……你也想跟米家同流合污？”

“今天没有外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鹂惗回身看着苏长清，“眼看玄皇就快不行了，作为苏荇的皇叔，玄皇殡天后，你打算怎么做？”

老谋深算的苏长清知道，鹂惗的这句话包含了很多意思，但鹂惗最想要表达的意思就只有一个，就是想要试探苏长清的心思。

“皇嫂，你是想试探我吧？”苏长清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个笑让鹂惗觉得有单可怕，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变得高深莫测了，于是她条件反射般的看了苏秦一眼，示意让他赶紧接话。

跟随她一并而来的还有两人。

其中一人是联盟政府大司命苏秦，以及长清亲王苏长清，这二人皆是苏家的肱骨之臣，苏秦是玄皇的长辈，也是鹂惗近前最可靠的“伙伴”，而苏长清则是玄皇同父异母的胞弟，因在王族中排行老三，所以常被人尊称为三爷。苏长清是生意人，而且不是小生意人，他实际掌控着盟都内接近一半的商业贸易，是实至名归的大金主，王族的多数花销都要从苏长清的手里借，鹂惗向来对这个男人有一丝敬畏。

“殿下，您近来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啊。”苏长清走在鹂惗的右侧，这个头发有些斑白的中年人淡淡的说道，无论从相貌还是性格特点上看，都与他的皇兄苏雾山有着天壤之别。

鹂惗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停住了脚步，伸手去摘一旁已经快落完的香樟树叶，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淡淡的开口说：“老三啊，如果本后没记错的话，您今年也有四十一了吧？”

苏长清眯了眯眼睛，毫不客气的说道：“是的，皇嫂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张老脸上忽的一变，苏秦居然又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他低声说道：“现在世道是好，天下太平，可这天下可不会永远太平，就拿玄皇陛下的病来说吧……只怕陛下会难逃此劫，等陛下不在了，四海还会升平吗？形势还会大好吗？”

苏秦的话刚说完，内侍范离和长清亲王的脸色都是大变，或许他们谁都没想到苏秦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这种悖逆的妄言如果让苏雾山知道的话，那将是欺君的死罪。尤其是苏长清，他听到这样的话时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震惊。

“能让殿下烦心的还能有什么事儿啊，三爷，您是生意人，对朝廷的事可能不太上心，您不知道前一阵儿闹的满城风雨的圣城事件吗？”内侍范离尖声怪气的说道，这是个近年来刚刚被鹂惗提拔上来不久的内侍，最近仗着鹂惗混的风生水起，世人都猜想她跟鹂惗有一腿，是鹂惗的男宠。

苏长清自然不会将区区一个内侍放在眼里，他看了看自己右边一言不发的苏秦，而后才瞥了范离一眼，冷冷的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条狗说话了。”

“殿下，您走慢点，小心脚下。”内侍范离的搀扶下着鹂惗皇后，一张口便故作女人态，尖声细气。

鹂惗走在曲径幽深的花园内，脚下踩过的尽是凋零的枯叶，鹂惗走的每一步都很小心，她自幼体弱多病，年轻时腿部受伤，至今小腿关节还不能剧烈运动，但这好强的女人却硬要每天都来到御花园散步。

范离被呛了一句似乎有些不满那张阴柔的脸上略过了一丝凶光，但马上就变得满脸堆笑，“长清亲王在上，奴才冒犯了，恕罪恕罪。”

“行了，今天殿下召你来可不是为了教训下人的，长清啊，你应该能看清当下的局势吧，我是说……整个帝国现在的局势。”苏秦一脸严肃的说道。

苏长清显得有些不屑于顾，他轻蔑的回应说道：“当今天下四海升平，形势大好，局势再好不过了，您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黎南帝国，盟都潜龙城邦，皇城后花园。

初冬时节，北方的冬天寒意渐涨，鹂惗·米克罗洛斯觉得今年冬天来得特别快，她甚至觉得短暂的秋天刚刚结束，冬天转眼间就到了，似乎中间没有任何的过度。

这就是冬长年，鹂惗从小经历过四次恶劣的冬长年，她知道，长久的寒冷是比长久的酷暑更加可怕的存在。极度的寒冷会在无声无息间要了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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