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月错

之后，隔着百米的距离，兮月便命令大军停行，而自己，则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对着在视线里越发清晰可见的轿撵远远的便行了一个大礼。

不论战功多显赫，她从不会恃宠而骄，只因，对她而言，所谓的功高盖主，还不如他的一个微笑

来的重要。

君臣二字，指明了两人的关系，一句朕，更是提醒了兮月不要痴心妄想。

是啊，他是君，她是臣。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九五至尊，而她只是一个可以替他安疆卫国的工具而已。

只是，如果明白了便能不再爱了，那倒是轻松，可这份爱已经融入到她的骨血之中，要她放下，谈何容易？

敛去眼里的伤痛，兮月毕恭毕敬地对着眼前人再次行了一个大礼，语气没有丝毫的温度。

“皇上是君，兮月是臣，臣子给主君行礼是应该的。”

每一个字出口，兮月的心便好似被闪着寒光的匕首割了一下，但哪怕内心再痛，面上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果，这是他所愿的话，那她就做好一个忠君的臣子便是，奢求如梦，她现在所愿的，只求能待在能够看到他的地方就够了。

龙晟看着眼前低着头跟他一板一眼行礼的女子，明明这是他所希望的，可当她真的如此对他保持距离了，他却莫名的觉得有些烦躁。

“哼！”

皇帝突然甩袖而去，这样的行为不仅围观的臣子和士兵不理解，就是暗自伤神的兮月也是一头的雾水，在看到几名跟随帝撵出城前来迎接她的臣子幸灾乐祸的眼神时，兮月更是不明所以。

明明她所说的话都是迎合着他的意思而说的，可为何最后生气的反而是他？

有生第一次，兮月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帝心难测。

回到将军府中，便有老奴送一堆请帖过来，都是一些达官贵人想要借此机会与她攀攀关系罢了，兮月一向最烦这种官场心计，便挥了挥手示意老奴全部都推了去。

老奴却有些为难。

“将军，其他府上的还好说，可宫中最近一位新得宠的贵妃也派人送来了请帖，说是皇上要为她举办寿宴，届时所有被邀之人都不可推脱不去，这是圣旨。”老奴说话的口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时而还抬起眼角轻瞥上方书案前坐立的女子，果不其然，在女子眼里搜寻到一丝痛苦的神色。

老奴心下不忍，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说出了口。

“其实，若是将军不想去的话，择日上朝跟圣上推脱了便是，将军才刚刚凯旋而归，一路上舟车劳顿，休息几日也是应该的。”

话音刚落，上方便传来一声苦涩的轻笑，老奴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兮月从书案后的椅子上站起了身，目光透过窗外，眺望远方。

“就是再不喜，这宴会我还是要去的，不然，朝堂上那些舞文弄墨的老臣又得说我恃宠而骄，功高盖主，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明明是很理智的分析，听在老奴耳里，却添上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悲伤。

“将军。”还想说些什么，可已经站在窗边的女子却抬了抬手，转过头来冲他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兮月，你我君臣之间不必如此多礼，这次你得胜归来，朕该好好感谢你才是。”

明明是那般亲昵的语气，兮月却开心不起来，甚者，眼底的光芒也逐渐黯淡了下去。

“停轿。”包含磁性又不乏威严的熟悉声音传入耳中，兮月的身子不易察觉的轻颤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便在重重帐幔后伸了出来，只是偷偷一眼，兮月便局促的低下了脑袋，视线更是紧紧的黏在自己火红的裙摆之上，再不敢轻易地东张西望。

直到，一双镶金绣龙的暗黄色靴子踏入自己的视线之中，耳边，他的呼唤还是那般的亲切。

只是，出军的是她，杀人的也是她，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可以怜悯呢？

嘴角渐渐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空洞无光的眼里透露出了几分强烈的挣扎。其实她真的很不喜欢杀人，也不想要杀人，只是，对于他来说，她存在的意义，也只剩下杀人这一条路了。

一滴滚烫的泪珠从紧闭的眸中缓缓擦过脸颊，滴答一声混着猩红的血液流淌在地面，高仰起头，目光透过无尽的苍穹望向远处的西方，夕阳的余晖打在那苍白如雪的脸上，在光芒散尽的最后，总算让那张冷傲如冰的脸庞柔和了那么几分。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自那个雪夜里龙晟将奄奄一息的她从雪堆里扒出来的时候，她的命便早已是他的了，之后朝夕相处的十年，她更是把一颗真心遗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就是他的命，哪怕手染鲜血，她也是要护他周全的，所以，她怎么忍心伤害他。

这时，那悬挂着明黄绸带的轿撵离自己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低垂的脑袋下，兮月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多了几分紧张和期待，期待什么呢？其实她也不知道。

仍旧是一袭红装，只是脱下来冰冷的战袍，换上了一身劲装而已。

骑在马背上，远远的，便看见自城门口缓缓而来的轿撵，平静如一池春水的眸色轻轻流转开来，多了几分眷恋的涟漪，转瞬即逝。

“将军，敌寇已全部击杀完毕。”耳边传来下属的禀报声。

兮月收回目光，将视线放在来人身上，先前柔和了几分的表情又再次变得冷硬起来，就连语气，也恢复成了往常平淡的口吻，但有一点不同的是，这次兮月发出命令时的声音里明显多了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

女子一身红色戎装，一把长枪倒插在地，脚下，是如山海般堆积的尸体，明明是那般触目惊心的场面，女子姣好的脸庞上却没有丝毫动容的温度，可以说是已经麻木了。

良久，女子瞳孔中的焦距才渐渐汇集在一起，好像才刚刚回过神来一般，这时，女子再看向脚下的大片尸体时，精致的小脸上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

“打扫战场，班师………回朝。”

话音落地的那一刹那，人已走远。

元历三十二年，护国大将军大败边寇匈奴，得胜而归，帝国百姓无不夹道欢呼，皇帝更是亲自出城迎接，以表对护国大将军的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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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明白，有些人，离开了，便真的不会再回来。龙晟知道，在她心里，一定还是爱着他的，只是，浮世沧桑，她早已忘了，如何再去爱他。］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火红的晚霞在天边肆意地铺洒，映照着地面上女子鬓发边的血迹越发刺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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