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棋
王修听罢，却是越着急：“老祖，您活了这么久，肯定有势力，那些拍卖行的人，定然是认出了一些什么，所以才会把王古给扣留，迎春知道让您出面，会麻烦，可是……”
“我知晓！”叶北轻声打断：“迎春，时间不多了！这古街我才来不久，还没好好的看过。”
说罢，叶北站起身，一身白衫，仿若从画中走出。
河边小道。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伴随着黄昏的夕阳，慢步走着。
周围花香四溢，河中船只不断。
两人皆是看着路边的风景，目光幽幽。
安静，祥和！
夕阳西落……黄昏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无数游人路过，面露好奇，纷纷侧目……
但是，叶北模样太冷了，那些人，只是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夕阳落山，古街亮起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灯笼，古街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叶北站在一棵抽出新芽的柳树下，借助着那些红光，看着那如同淡红色的柳絮，随风飘荡时，这才轻轻开口，打破沉默：“昨日花开树红头，今日花落树成空……”
这句诗和此刻的景色完全不同，但王修听罢，却又觉得无比契合这种场景，仿佛是悟了一些生命，嘴里不自觉的轻声喃喃：“花开花落寻常事，未必皆因一场夜风！”
叶北不语，柳树下，有一个古石桌，桌上摆着一盘黑白棋，旁边还有两张石椅。
叶北拂袖，面色淡然，随意坐下，伸手，轻轻捏住一枚棋子，入手微凉，目光却是放在河畔看着划过的船只和坐在其中的游人，许久，嘴里轻声菜喊道：“迎春！陪我下一盘棋！”
“好！”王修从思绪中回过神，心境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淡然，不再客套，双手托了一下长衫，坐在叶北对面，脸上带着一抹轻微的自信：“老祖，请！”
古街，河畔边，凉风习习……
叶北一身白色长衫，模样如同十七八岁的少年。
抬手，拂袖，提子，放下，每一个动作，却又极显优雅流畅。
随着一颗颗子落下，一种无形的‘气’仿佛在这棋盘中！
或挡，或关，或飞，或跳，或镇……
从一开始，就已经掌控着全局，每一步棋，都随着叶北的布局在发展。
王修，一身灰色布衫，满脸沟壑，刚开始时，每一步都轻松无比，可随着棋盘上的字逐渐多了起来后，他每走一步，都要思考良久。
“老祖！您这棋艺，迎春恐怕不是对手啊！完全没有任何破绽可言！”
拿着一枚棋子，王修苦思许久，无法落子，随即摇头，嘴里轻叹。
叶北双眼淡然，看着王修那无奈的神情时，记忆中一名故人幽幽浮现。
数千年之前！
一名少年与一名男孩，慢步在田野小道之间。
少年一袭白衫，如同仙人。
男孩身着布衣，一步一跳，紧跟其后。
田间覆盖的雪层逐渐消融，化成淡淡水渍，暗红的夕阳之下，将这田野染成绝美风景。
两人走到一处河岸边，只见满地黑白相见的石子。
少年一时兴起：“不如，以这天为棋，地为子，博弈一局？”
“谨遵仙人之意！”男孩停住脚步，瞬间从一个不驯的孩童，变得成熟，恭敬回答。
“好！”少年抬手，天色巨变。
天做棋盘，地做子。
两人席地坐在河岸边，以棋博弈，以棋观心，以棋来沟通这天下大事。
“仙人，您的博弈之技太强，吾并非对手！”
许久，男孩败，主动认输。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想要流传千古，必须要如这棋一样，步步为营！”
叶北收起棋盘，轻声说道。
“是！”男孩若有所悟，点头称是。
后，少年离去，男孩将这‘博弈’传于世人，让天下习之。
男孩已到中年，回想那一场博弈，决心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什么，于是命羲和测定推求历法，制定四时成岁，为百姓颁授农耕时令。
测定出了春分、夏至、秋分、冬至。
设置谏言之鼓，让天下百姓尽其言；
立诽谤之木，让天下百姓攻击他的过错。
他姓伊祁，号放勋。
他德高望重，得人民倾心，被世人称：帝！而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尧！
古街，河畔，叶北思绪缓缓收回，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王修身上……棋，依旧有人在下！可，人已经变了……周围的风景，也全部都变了。
“人事三杯酒，流年一局棋！”
叶北开口，嘴里轻声说着。
哗啦……
伸手，在这棋盘上一动，所有的棋子，全部都被打乱，重回混沌。
“老祖……不再来一局吗？”王修将棋子放下，看到打乱的棋盘，他伸手，小心翼翼的将黑子和白子分开，凉风嗖嗖，他一身布衫无法防寒，身体微微发颤。
叶北看向王修……
昏暗的光线下，这位老人，额头上带着一抹暗淡，刚才下棋时，那精明的眼神，也迅速变得衰老，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的深沉。
“不了！”
叶北沉默良久，见王修将黑白子全部分开，他这才淡淡开口。
“老祖，那现在我们去哪？”王修声音越发苍老，还带着几分沙哑。
叶北没有回答，而是轻声开口反问：“除了王古之外……迎春，你可还有后人联系方式？”
王修坐在石椅上，听到这话，身体微微一滞，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生死离别，这是常事，昨日我还有许多的想不通，还有许多的遗憾，甚至妄图续命长生，但现在，我感觉整个人都彻底释怀了……一切也都放下了，这人活着，做了该做的事，能够一直追求自己所爱，也就足够了！”
“悟了就好！”
叶北一只手放在石桌上，轻轻敲打，开口，淡然的问到。
沙沙沙……
原本刚才还有繁星的天空，竟然浮现一层层乌云，如丝的春雨，从天际落下。
落在柳树藤条上。
落在清澈的河水中……
落在青石板上……
之前还闲庭信步的游客们，纷纷用手掌遮住头发，加快了步伐，快步小跑着……
而叶北和王修，坐在河畔旁柳树下，看着那匆忙而过的游人，丝毫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当这小雨出现，滋润着这世界时，王修那干枯的脸上，此刻悄然浮现出了一抹红润：“老祖，阿古最后一面，恐怕我是见不到……还请您帮迎春带一句话给他！”
叶北听完，轻声开口：“我会告诉他，你只是去远游！”
“谢了，客官！”
王修咧嘴，露出了一抹笑容和有些稀缺的牙齿，这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八十年前。
只是可惜，话音刚落，他那干枯的手撑在这石桌上……衰老的身体，略微有些艰难的站起身，将一切拉回现实。
叶北依旧坐着，看着那淋淋沥沥的小雨，双眼平静，毫无波澜。
王修起身，目光从叶北身上逐渐移开，那苍老的瞳孔中，倒映出了春雨中独特的风景，他双手背负，步伐蹒跚，好似一名隐世的高人。
他走进了人群……
任由无数游客们在自己身边穿梭，纵然有一些人触碰到了他的衣角，他的肩头，也毫不在意，孤身独独，朝着画廊的方向走了过去。
柳树，石桌前。
叶北并未再看王修……
他的目光，全部放在这绝美的景色上了。
时间悄然流逝。
天色越来越晚……
河畔上，游客们也已经是稀稀疏疏了，倒是多一些卖伞的妇女，乘着一把白色的遮雨伞，徘徊在这河岸边，逢人就推销。
古街，路边的店铺，全部都挂着一个个大红灯笼……那红色的光线，通过雨滴的折射，看起来无比的夺目耀眼，可惜了这景只有他叶北一人静心欣赏。
“十年一觉扬州梦，一抔黄土颈中埋！”
许久，叶北这才起身，嘴里轻声喃喃。
河畔上，卖伞的妇女已经离开，那些游客们，也早就返回住所休息！
春雨已停。
天际再次闪烁着繁星……
叶北一袭白衣，在这河畔青石路上，负手而走，步伐幽幽。
春分，总归是悄然来了！
可那故人啊……不知还在何处。
……
古街！
伸出干枯的手，将其拉开。
“好！”
叶北站在后方，看着这位曾经风度翩翩，只为作画，心怀山河美景，看淡一切的，如今垂垂朽已，渴望续命，留恋亲情，被俗世所束缚的老者，嘴里轻轻答！
扑通……
王修闻言，身体一颤，再次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咯吱……
“是，老祖！”王修顿了顿，声音沙哑，略微有些艰难的站起身：“迎春为您开门！”
身体颤巍巍的走向画廊的大门……
王古的做法，虽然有些不妥，拿到字画后，明明自己验证过，却非要找一些专家来分析……但，正是因为如此，王古才是一位俗人啊，才活得更加的真实。
若是王古拿到字画，知道是真迹，淡然处之，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叶北见状，食指微微一动，画廊的门重新关上，烛光灯纷纷亮起。
“老祖，阿古这次太糊涂了！”跪在地上时，王修仿佛有千言万语，可最终，只是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语气中带着恳求，带着沧桑。
拿着邀请函，走到叶北跟前，想要伸手递过去，可又半天没伸出。
“拿来！”叶北声音很淡。
叶北坐在桌前，静静的看着这位年过百岁的老者，心中古井无波。
“迎春，这事不怪王古。”
许久，叶北这才淡淡开口。
古街，画廊！
王修佝偻着身体，弯腰，双手微微颤的将两张邀请函从门口捡了起来。
“老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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