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敢以女子压群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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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的青石有些不稳,余长安挪动了一下,他说道:

“我娘以前跟我说,江湖有很多事,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可江湖同样有很多事,并不是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这句话我一直记着。”

张容玉低头看着这个提起了自己娘亲,满脸都是笑意的年轻男子,她说道:

“这可不像是你张大小姐的行事风格,若是被东凌城那些被你收拾的睡觉都睡不踏实的家伙们看到,不得惊掉大牙。”

少女双手抱膝,任凭耳畔青丝被夜风吹乱至眼前,她仰起头看着漫天星斗,说道:

“有些人的跋扈是天生的,想改也改不了,有些人则是后天养成的,欺软怕硬肆无忌惮说的就是他们,而我,两者都不是。”余长安看向难得流露心声的张大小姐,等着她自解其意。

张容玉朝着夜空倾吐一口芳兰气息,在寒冷的夜色中,化为一团白色雾气,颇有几分少女姿态,她说道:

“我是故意装出来的。”余长安点头迎合道:

“我知道,张大小姐看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实则韬光养晦胸怀大志,那些不过是做给外面凡夫俗子看的而已。”

将青丝挽至耳畔的张容玉顺带着用她那双秋水长眸瞥了一眼这个有些无赖的家伙,带着几分嘲讽她说道:

“姓余的,我果然不喜欢你。”

余长安无言以对。

少女继续望着夜空,她有些疲惫的说道:

“我有一个故事,一个有些长的故事,你想听么?”

余长安有些尴尬的问道:

“我可以说不想么?”

一道目光划破夜空,锐利如刀。

余长安急忙低头说道:

想听,张大小姐请讲。”

紧了紧身上不仅轻薄又十分保暖的紫衫,少女秀口轻吐,她说道:

“我三岁那一年,娘亲就不在了,开始的时候父亲跟我说娘亲是因病去世的,后来才知道是被人下来冢心散。记事起都是父亲与三位哥哥照顾我,那时候我们家在风陵城不过是勉强糊口,不过那几年却是到现在为止,我过得最快乐的几年。想必你也猜出来的,老张并不是我的父亲,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招数罢了,毕竟父亲不想我向三位哥哥一样被人杀害。在我六岁那年,我的大哥被人一剑刺透了胸膛,而且就在我的眼前,父亲那时候刚刚吞并了凤凌五堂,根基未稳,哪怕知道是谁背后下的手,却无计可施,那时候家里面就只剩下我一人。”

少女叹息一声继续说道:

“于是父亲决定把我送出凤凌,离开这里,去一个遥远的地方,遥远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于是那一年夏天,在只有两名家里扈从的陪伴下,我来到了东凌城,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陌生到我一次也没有来得地方,张府也是一样等我陌生,府门前没有我熟悉的青白石狮子,后院也没有我喜欢的芭蕉与梧桐,虽然事后老张在门前摆放了同样的石狮子,后院种上了同样的芭蕉与梧桐,虽然老张对我很好,可是这里仍旧不是我的家。”

余长安此时有些能够理解为什么张容玉说她的跋扈,既不是天生也不是后天,而是自己有意为之,一个亲眼看到亲人被害的孩子,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着周遭陌生的面孔,总会想通过一些办法来保护自己,张容玉就是如此。

“十年时间,父亲让凤凌郡的地下只留下了他一个声音,当年杀害我母亲与三位哥哥的仇人,也在三个月前,被他亲手杀死,当我收到父亲寄来的信的时候,我激动得以为经过了十年终于可以再一次一家团聚,哪怕只有我们父女两人,可是,随之而来的还有我父亲病重垂死的消息。”

此时的余长安总算是知道了眼前这位张大小姐的真正身份,凤凌会总舵主的女儿,凤凌会的大小姐,他说道:

“所以你才要急忙赶回凤凌郡?”

少女点点头,她说道:

“很多人都在盯着我父亲那张椅子,所以他们害怕,怕我回去了,那张椅子到头来仍旧只能留给张家的人,所以除去总堂,其余的五堂都坐不住了,这一路的状况你也看在了眼里,他们觉得我张容玉是一个没有武道修为的女子,觉得我一无是处便可随意揉捏,可是他们忘记了一件事情,忘记了我是谁的女儿,忘记了我爹名叫张南天,我不但要活着回到凤凌,我还要坐上那张总舵主的大椅,然后压在他们所有人的头顶!”

余长安抬起头,看着这个有着和自己异样母亲早逝遭遇的女子,一时间不止说些什么好。

少女提起裙摆,同余长安一样,极为随意的坐在了身前的一块青石之上,丝毫看不出任何东凌城第一大小姐的做派姿态,余长安看在眼中,他故作意外的说道:

余长安平淡的回答。

夜风吹过,吹起了少女的青丝,吹动了她那一袭华贵紫衫,张容玉说道:

“和我一样。”

张容玉说完,也没有等余长安回话,便率先转身走出厢房,倒是留下刚刚退出大逍遥经运转状态的余长安一脸的错愕,怎么,这丫头今天是抽了什么疯?什么时候变得说话这么客气,还有话对自己说,难不成看中了本公子?余长安一时间思绪万千。

道观庭院,除去一如既往的残垣断壁,就只有一袭紫衫静立其中,张容玉望着放晴之后的漫天星斗,神色欣喜的同时,却有一股难言的落寞,或许这十年之中,自己唯一可以放下一切,做回自己的时候,便是夜深无人独自看星星的时候。

听着身后的细微脚步声,她知道是那个她虽然并不是很讨厌但还是有些讨厌的家伙走了出来,听说练武之人可以将自己的脚步声收敛,以达到出敌不意的效果,看来这个家伙是故意流露出来,好故意让自己听到,先前的一段时日,对于这个家伙,她心中多少有些先入为主,此时想想,此人其实还有几分善意,张容玉并没有回头,她背对着余长安以极为柔和的说道:

“这个道理,如今很多人都不知道了,或者说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你娘是个明事理的女子,这句话说的很对,她老人家身体可好?”

“已经走了十三年了。”

张容玉苦涩一笑,她自嘲的说道:

“霸道?姓余的,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绕弯子了,想说本小姐跋扈刁蛮直说就是了,我张容玉就算是怒不可遏,可放眼张府众人,谁又会是你的对手,你怕什么?”

“我喜欢看星星,从十年前我一个人来到东凌城的时候就喜欢,总感觉你看着它们,它们也在看着你,而且还在对你笑。”听着这一番风马牛不相及的莫名其妙的话语,余长安一头雾水,他小声的询问道:

“我说,张大小姐,你是不是一路颠簸,疲惫的病了,若是这样,在下可以替你诊脉,当年和城里的老郎中学过几年医术绝对不会误诊,这点你放心。”

经过这一路的奔波,虽然张大小姐的紫衫色泽仍旧光艳,质地仍旧华贵,但是难免沾染了些许灰尘,可惜了这一身上好的姑苏造,就这般屈身于此间蒙尘,张容玉神色平淡,看样子并没有受这段时日接连不断的截杀干扰,其实这位东凌城一等一的大小姐若是肯放下她的倨傲,以正常口吻对人言语,声音极为好听,余长安此时便有机会听到了这种整个东陵想都不敢想的天籁,张容玉说道:

“姓余的,出来一下,有些话想和你说。”

张容玉转过头,有几分不悦的瞪了余长安一眼,然而也并没有开口训斥,这让余长安更加感觉不自在,要不怎么说这人啊就是贱骨头,被人跋扈惯了,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一回,反而适应不了,张大小姐提了提身下的紫色裙摆,她说道:

“姓余的,你还是这般讨厌,哪怕是我想放下对你的成见,可还是喜欢不起来。”夜深人静,还是男女独处,余长安除了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之外,还有一分警惕,他干脆放下姿态,一屁股坐在道观庭院中央的青石上,说道:

“这话不止是你说过,几个月前也有人这么说,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大府的小姐,只不过性子没有你这么霸道,但是极为争强好胜,什么事情都想整个第一。”

岁初冬末,暖意未来,寒意未去。

余长安闭目盘膝坐在火堆前,一旁是早已熟睡的少年王小,而那柄承载了少年数年江湖梦的木剑,此时正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人言美人温文如玉,此时此刻剑亦是如此。余长安双手搭在膝盖之上,手上食指与中指弯曲,轻轻敲打膝盖,频率与口中气息吞吐如出一辙,不知不觉已是一十八个周天,大逍遥经周而复始循环不息,可若是不昼夜驱使如履薄冰,纵然是一池逍遥活水,终会变为一潭死水。

厢房本就破败的木门被人毫不怜惜的推开,随着一阵寒风吹入,一道紫色身影随之走人,余长安既没有睁开双眼,也没有出声询问,他相信既然这个刁蛮跋扈的大小姐主动前来,那么一定会主动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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