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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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努力说服自己,心情倒是渐渐平复了,只是心里又同时涌出一股没由来的失落。就像多年前,自己养了很多年的小马驹突然跑丢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它却不认自己了,只同新的主人亲昵撒欢。

正出神。帐门被风一扫,伴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夭夭猝不及防,急忙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抬头一看,帐中已立着一个俊美挺拔的青年,月白箭袍,玄色抹额,右手习惯性的按着腰间宝剑,正是穆玄。

今夜的一幕幕重新浮上心头。夭夭不安了起来。她若真跟着宋引回去,那季侯孙岂会放过她。就算宋引对她有愧,可他会为了庇护自己这个并不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去得罪季侯孙么?

她虽不知答案,可五年前的惨烈教训告诉她,他多半不会。

至于西平侯府,有那个来路不明的柳氏在,西平侯惜命糊涂,耳根子又软,只怕关键时刻也不会为了她这个令阖府蒙羞、家宅不宁的女儿去得罪夔龙卫。

相较之下,穆玄手握玄牧军,又背靠穆王府,自然不会惧怕季侯孙区区一个夔龙卫督使。

可不跟宋引回去,她又有什么理由继续赖在穆玄这里。一来穆玄已有妻室,二来这军中不允许留其他女人的。等围猎结束,她还是逃不过被送回西平侯府的命运。三来,穆玄脑子又没坏,根本没有理由也不可能留下她不放,去与夔龙卫作对。

穆玄已按剑朝外走,见夭夭低头不动,迟疑了下,便问:“郡主还有事?”

夭夭咬了咬唇,鼓着莫大勇气,才重新抬头,看着他冷若寒星的眸子,道:“我……我知道你们要捉的邪物在何处。”

穆玄准备掀帐门的手一滞,神色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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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引带着几名夔龙卫停在玄牧军营地外,许久不见菖兰郡主身影,正焦急的探头往营内张望,一颗心犹如火烹油煎。

回营后,他寻不到夭夭踪迹,从值夜的夔龙卫那里得知季侯孙打晕吴刚、潜入了他的营帐,欲行不轨之事。

“那女子从营中仓皇跑出,不多久,季督使捂着半边脸从营中奔出,似是非常愤怒,点了大批人马出营了,大概是追堵那女子去了。”那名夔龙卫如此汇报。

他既愤怒又担忧,立刻领人去追,未料在半路就遇到了败兴而返的季侯孙。

谁知,面对他质问,那季侯孙竟反咬一口,气急败坏的道:“那女鬼打伤本副使,畏罪潜逃,我正要找宋副使讨个说法呢。”

最后还是从一名心腹眼线那里得知夭夭被玄牧军带走了,便立刻带人赶了过来。

除了在宫中宴会上打过几次照面,他与那穆王世子素无交集,只闻此人沉稳干练,年少有为,颇得圣上信任。想着应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只要说明缘由,定不会扣着西平侯府的郡主不放。

于是,他以夔龙卫副使的身份求见。出于礼节,穆玄果然出来见他了。

也只是出来。自始至终,穆玄都隔着一道辕门与他说话,丝毫没有请他这个夔龙卫副使进营坐坐的意思,看他的眼神也冷若严霜,寒意刺人。

宋引努力回想,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位世子,最终也没摸到半点头绪。若是因为五年前那桩旧事,虽然自己背信弃义,可当时穆王府也迅速站出来与乱臣划清界限,他又有什么理由怨恨自己?

他尚忐忑难安,穆玄已冷淡的撂下一句话:“副使稍待。”便转身离开了。

直等到现在,已将将过去一盏茶功夫,营中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宋引心头有些焦虑,但这里毕竟是玄牧军的地盘,他也不好催问,又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营中总算出来一道人影。

却不是穆玄,也不是菖兰,乃是一个身着蓝色麒麟袍、背负弓箭的少年。

“宋副使久等了。我乃玄牧军校尉阮筝,我家将军让我代他向副使赔罪,这位菖兰郡主与今夜袭击圣驾的邪物有些牵扯,需留在军中配合调查,现下还不能把人交给副使。望副使见谅。”那少年出了辕门,与他抱拳为礼,语调甚是客气有礼。

宋引登时变色,急道:“这不可能!菖兰一个弱女子,哪里会与那邪物扯上关系?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可否让公瑾再见见穆将军?”

阮筝道:“怕是不行。将军此刻正忙着审问嫌犯,脱不开身。有什么话,我代副使转达。”

宋引明白,穆玄的意思,便是根本不打算与他商量,便直接把人扣下了。

一时间,愤怒、不甘、遗憾、无力,诸般滋味在胸间萦绕,挤作一团,令他无比的厌恶痛恨自己。另一股可称之为嫉恨的情绪,也在悄悄滋长。

可那又能如何,如同五年前一样,再痛再苦他都得拼命忍着。玄牧军和夔龙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若因为他的缘故让两军起了冲突,都督岂会放过他?

宋引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心不在焉的道:“如此,公瑾先告辞了。待真相查明,我再来接郡主回去。”

等目送一群人离开之后,阮筝才转身回营,向穆玄回禀情况。

穆玄听罢,只问:“他可有露出不满?”

阮筝道:“那倒没有,就是脸色不大好看。”

穆玄没再说话。阮筝按捺不住,问:“将军,那个菖兰郡主该如何处置?她真的能帮咱们找到那邪物吗?”

“依她所言,她在山间迷了路,不记得具体方位,须得到了地方才知道。”穆玄若有所思,道:“夜宴快开始了。先带他二人去见圣上,再做决断罢。”

阮筝点头,啧啧称奇道:“这菖兰郡主也真是命不该绝,竟留着一口气被人从坟里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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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在帐中坐立不安。

方才为了不跟宋引回去,她一时冲动撒了那个谎,现在越想越是后怕。尤其是穆玄那番半信半疑的逼问,更令她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应对之后的事。

如此魂不守舍的等了半晌,没等来穆玄,倒等来一名名唤殷泽的副将。

这副将浓眉大眼、看起来颇是机灵,手中捧着一套女子衣裳,进来后目不斜视,只对夭夭抱拳行礼:“郡主,将军让您简单收拾一下,待会儿随他去面圣。”

“你们将军呢?”她心虚的问。

殷泽摇头:“在与阮校尉说事呢,具体我也不知晓。”把衣裳搁下,便迅速退出了帐外。

夭夭心事重重,低头打量着自己这身繁复华丽的大红嫁衣,以及那双漂亮的鸳鸯绣鞋,总算明白穆玄为何要让她去“收拾一下”了。

大约是在山林里奔命了大半夜的缘故,原本漂亮的嫁衣,已被划拉的不少地方都脱了丝,两条袖子也挂破了好几个地方,看着甚是狼狈。至于腰间那块玉佩,也沾满泥尘,歪歪扭扭的挂着,毫无美感可言。

再者,整个大邺朝都知道,菖兰郡主出嫁途中逃婚,与宋引私奔不成上吊“死了”。于西平侯府而言,这身嫁衣,大抵是个耻辱的象征。她若穿着这身嫁衣出去见人,那效果,估计跟当众扇西平侯一巴掌没啥区别。

而其余勋贵恐怕也会立马想起,这菖兰郡主是如何如何吊死的,到时不借机狠狠嘲笑西平侯府一番才怪。

对于这个烂摊子,她是真没话说。

穆玄大约也是给她留个几分女子的体面,才用了“收拾一下”这个词。

夭夭目光落到殷泽送来的那套衣裳上,是一身水绿色的女式骑马装,颜色很是赏心悦目。军中又无闲杂女子,能这么迅速搞来一套女子服饰,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多半是这座营帐的女主人、穆玄夫人的。

她心里顿时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抱起那套衣裳到屏风后面,站在那面梳妆台前,第一次认真的打量铜镜中的自己。

不得不承认,这菖兰郡主的确是个美人。鼻梁挺翘,下巴尖尖的,面若皎月,肤白胜雪,明眸剪剪如两汪秋水,纤腰不盈一握。看似繁复的嫁衣,裁剪得却极巧妙,恰能将她胸前那片饱满风景展露无遗。

真真是每一处都发育的恰到好处,令人无可挑剔。

夭夭把这具身体从头到脚都欣赏了一番,便拆掉头顶沉重的凤冠和盘得甚是复杂的发髻,重新换回少女装扮,梳了个最简单的双螺髻。

她在那堆被她拆下的凤冠珠翠里刨了半天,最终只相中两条鲛绡制成的流苏发带,也是淡淡的水碧色,尾部各缀着两只金灿灿的铃铛,很合她心意。便在双髻上各缠系了一根,再无多余装饰。

衣裳的尺寸也正合身。收拾妥当,原本娇滴滴的美嫁娘已变成一个活泼灵动的娇美少女。

大约是累得有些眼花,看着看着,镜中恍惚又现出另一个少女身影,同样的明眸皓齿,绿鬓朱颜,只不过,身上穿的不是水绿衣衫,而是一条浅粉色襦裙,正坐在一枝灼灼盛开的桃树枝上,轻荡着双足,笑得无忧无虑。

夭夭呆呆得站了很久,强迫自己收起这些不合时宜的思绪,镜中幻象消失,终于又变回菖兰郡主的模样。

穆玄已带领众将在辕门外等候。

见夭夭一身水绿从夜色中走来,信步间,双髻上的金铃叮叮作响,穆玄目光一顿,才吩咐:“扶郡主上马。”

夭夭眼尖的发现,这些玄牧军将士的腰间都挂着一个白纸糊的灯笼,表面皆画满奇奇怪怪的符咒。奇怪的是,这灯笼里面亮的不是红光,而是幽幽的青光,且明暗不一。

她脑中灵光一闪,心道:“想必灯笼里装的这就是他们今夜猎到的野鬼,因每个将士猎到的数目不停,那灯笼的亮度自然也不一样。”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补上。下章晚上。

夭夭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霎时清醒过来,杂念全消。

大约是这里给了她一丝久违的安宁,她都险些忘了,菖兰郡主真正爱慕的男子是宋引,宋引和菖兰郡主才是一对。听穆玄这波澜不惊的语气,大约也听说过宋引和菖兰郡主的那点破事。

“你是西平侯之女,菖兰郡主?”半晌,穆玄低沉的声音响起,不辨喜怒。

没想到,短短一刻功夫,他已弄清楚自己这副躯壳的身份。夭夭点了点头,没吭声。

穆玄又道:“先前不知郡主身份,多有冒犯。现下夔龙卫的宋副使正在营外等候郡主,郡主随我过去吧。”

夭夭捺不住好奇,拖起裙裾,小心翼翼的走到边上,往屏风后面探头瞧去,看清里面布置,却委实吃了一惊。

屏风后,竟然摆着一张铺着貂皮的贵妃榻,榻旁,则是一架连着铜镜的梳妆台。上面整齐的摆放着胭脂首饰等物,边上是一只计时用的沙漏,东西不多,却每一件都精致考究。

更重要的是,这显然是女人用的东西。

他锐利的星眸在那扇屏风上一扫,目光最终落在仓促出来的夭夭身上。

夭夭登时面红耳热,有些心虚的低下头。那屏风后毕竟是他夫人的私密之所,自己贸然窥视,着实很不礼貌。

并冷静平和的想,穆玄今年也快十九了,再有一年便要及冠,娶妻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个年纪的贵族子弟,要是没成亲才是稀奇吧。

他又不像她,一缕孤魂,无依无靠,随时都可能被人当乱臣余孽灭掉,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依照规矩,军中是不能随意留宿女人的,除非那女人是……

夭夭眼睛似被烫了下,匆匆收回目光,转回外面的榻上坐好。可越是想避开,屏风后的一件件东西,越是在脑中挥之不去。她甚至还注意到了胭脂盒上镂的吉祥莲花纹,和铜镜镜面上似无意留下的一点口脂……

那根银簪已被她捏得滑腻腻的,裹了层汗。夭夭把簪子重新藏好,有些不真实的打量这处陌生的营帐。

帐中陈设简单,唯一不同的就是中间竖了一道高山流水的水墨屏风,将大帐切割为两半。屏风后也不知是何方天地,竟有一缕若有如无的幽香飘动。

还有贵妃榻上,那块微微起了褶皱痕迹的雪白貂皮。

可恶,她的记忆力,何时变得这么好了!夭夭颇是郁闷的想。

又心绪不宁的坐了会儿,她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慢刀子割肉的折磨,又拖起裙裾,大义凛然的走到那扇屏风后面,强迫自己冷静平和的直面那张香软旖旎的贵妃榻,和那架飘着沁人幽香的梳妆台。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玄牧军的营地离夔龙卫不远,分列两边,共同拱卫着位于中央的御帐。

回营后,穆玄只命人将夭夭暂安置到一处干净整洁的空帐里,便再没出现。大约是去审那名面貌诡异的中年男子去了。

今夜几经惊魂,方才在山上又一次被追到时,夭夭已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没想到,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季侯孙,而是穆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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