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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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安吉丽娜在她旁边坐下来,同情地拍拍她的手,“这真是……”

“这没什么,只是我没有机会知道婚姻是怎样的。因此罗兰德和瓦妮莎的故事对我而言没有什么说服力。”贝拉说着抖了抖手里的几页纸,“我直接说,描绘婚姻的电影已然存在太多太多了,这个故事是不是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潜力?我没看出,但我相信在这里改动……”

“等等,”安吉丽娜没反应过来,“我们好像还没有决定剧本。”

在和制片公司不欢而散之后,安吉丽娜又马上给她的公关团队打了个电话。

“……是的,我自己出演,婚姻危机……我知道媒体会说我贩卖私生活,谁在乎呢?几乎每个月他们都会说我和布拉德离婚了!你们是为我工作,不是限制□□,在这个话题上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

她很生气地摁掉了电话,看了看扶手椅上如坐针毡的贝拉。

“我们现在不得不……”安吉丽娜垂下头,又立刻仰起来。她挺直了脊背,说,“我们必须要成功,我们不得不成功。”

她的语气平淡,眼睛却一瞬不离地盯着贝拉。

“谁都不能保证结果,”贝拉说,“但我会尽力。”

安吉丽娜看着她,正要说些什么,她的大儿子马多克斯像一颗炸/弹砸到了她们面前。

“妈妈,你答应过我,”马多克斯冲了上来,身后带着一串弟弟妹妹和保姆,“我要钢铁侠的签名,而且帕克斯不能有!”

于是噪声的中心从楼上转移到了这里,贝拉尽量保持着镇定。而安吉丽娜瞬间收敛起了情绪,开始哄孩子,很多孩子。

“你为什么不和贝拉聊聊,马多克斯?”安吉丽娜蹲下来,一边给双胞胎擦嘴一边说,“你总说见不到帕克斯以外的亚洲人。”

“但她是个不会功夫的中国人!”马多克斯大声说,引起了一阵附和,“即使她会功夫也比不上钢铁侠!他很富有!”

除了牙牙学语的幼儿,其他会说话的孩子都爆发出足以掀翻屋顶的笑声。

贝拉脸上的微笑实在是挂不住了。

在安吉丽娜家住了短暂的几天,对贝拉来说却无比漫长。直到她坐上回洛杉矶的飞机,她的脑子里还残留着隐隐作痛之感。

在如此“严酷”的工作环境下,贝拉和安吉丽娜确定了剧本的大致结构。在领略到安吉丽娜和孩子们有多亲密后,贝拉有些明白了她对“不能生育”的执着来源于何处,但这作为整个故事的终极秘密还是不够有力。尤其对于现代的观众主体来说,结婚这件事本身就没有过去那么严肃了,生育问题的讨论度在技术的进步下也逐渐减少。

另一个问题是,贝拉前世观看《海岸情深》时很容易地就把情节代入了现实生活中,任谁看到安吉丽娜·朱莉和布拉德·皮特——这对好莱坞最受关注的情侣——在大荧幕上冷战、吵架,都会自然地认为这是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影射。然而她在和安吉丽娜交流的过程中却发现,这实际上是安吉丽娜对父母关系的反思。

他们之间的婚姻仅仅维持了五年,但照安吉丽娜的话说,“最后那段时间的不堪足以折磨一生”,表面上的平和掩盖了所有的发狂、混乱,以至于在安吉丽娜成名后父女关系一度走向决裂。

于是贝拉当机立断把故事的背景移到了60年代,这意味着一大笔超出预算的开支。这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GK公司开始打退堂鼓,直到布拉德·皮特作为制片人和主演加盟,这个项目才摆脱了中途夭折的命运。

至此事情终于走上了正轨。安吉丽娜飞去了意大利,贝拉飞回了洛杉矶,而她一下飞机,就看到了苏茜。

“听说你被安吉丽娜·朱莉领养了?”苏茜隔着好几米就大喊道,遥遥举着手机,“所以成年人还能被领养?”

“我也想。”贝拉翻了个白眼。她的形象跟着安吉丽娜的街拍套图传遍了各大网站,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除了一家小网站突发奇想了一个耸动的标题,“安吉丽娜又领养了一个中国女孩?但也可能是马多克斯的亲生母亲?”,副标题“关于你不得不知道的中国人年龄的十个秘密”。

这家网站影响力有限,但并不妨碍她的朋友们发掘其中的乐趣,比如P成各种图并拼命艾特她。

“但你看上去很小,”苏茜继续挖苦道,“一点看不出快三十了。”

“实际上我也没有快三十了!”贝拉一把夺过苏茜的手机。她天生骨架小,因此在照片上看起来的确很年轻,尤其安吉丽娜揽着她,让她的半张脸被头发挡住了。

她凝视了一会儿着照片上的自己,那乱糟糟的长发和松垮的卫衣,片刻后不忍直视地把手机还给苏茜。

“安吉丽娜解释说这是宣传电影的铺垫,”她气愤地说,“如果说我最讨厌电影制作的哪个部分,那一定是宣传了。”

不仅要占据一大半预算作为经费,往往还会消费每一个稍有名气的主演。平时觉得喜闻乐见,但自己的亚裔身份将会成为被消费的一部分时,贝拉就觉得难以接受了。

“这是不可避免的,”苏茜不以为然,“哪怕得奥斯卡奖也要靠营销,我很惊讶今年韦恩斯坦没有跳出来抹黑造谣《阿凡达》。”

“因为《无耻混蛋》没有得奖基因,”贝拉不由地又做起了预言,“而且《阿凡达》绝对不会得重头奖的,我赌上我的全部身家。”

如果真的有人愿意赌,她一定赚翻了。然而苏茜只是白了她一眼。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卿色】的地雷~么么哒

在贝拉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先给GK制片公司打了个电话。这是一场非常不愉快的对话,听得出那个制片人对此很不赞同,她们几乎吵了起来 。

“我知道《血与蜜之地》是个好的项目,”安吉丽娜说,她已经很不耐烦了,“也许可以把它延后一点,但我非常喜欢《海岸情深》……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主题没有吸引力,但如果我自己出演呢?至少能节约片酬成本……”

贝拉于是又说:“如果是我,我的处女作一定是我最有感情的、最想表达的。”

作为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深度理想主义者,贝拉有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话。毕竟她本人真正的导演处女作是Netflix版《黑镜》的半集,剧本是写好的,和她想不想表达没有半点关系。

然而安吉丽娜身为星二代,一出道就引起了广泛关注。加上对导演事业还抱有某种美好的期待,她竟然毫无阻碍地接受了贝拉的洗脑。

即使贝拉对婚姻毫无概念,她也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

例如同样的反映婚姻的《革命之路》,有优秀的原著为支撑,有影帝影后级别的演员做主角,有鲜明的心理刻画和适当的一波三折,有历史时代背景下的个体欲望的转变。这的确使它成为了一部深受学院派喜爱的作品,却很难引起观众的共鸣,由此可见这个题材的难度。

贝拉不想以奥斯卡得主萨姆·门德斯的水平为标准来评判安吉丽娜,但相比之下,这个剧本的确缺失很多,让她不自觉地在心里编织起情节,试图理顺这个故事的逻辑。

“反正你最终还是会把它拍出来的,”贝拉不在意地摆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钟情于这种题材,看看你,家庭幸福,感情美满,可怜的……”她把安妮斯顿咽回肚子里,“我想不出你一定要拍失败婚姻的原因,但你早晚还是会把它拍出来的。”

也许是被贝拉的笃定感染了,也许是想起了安妮斯顿。安吉丽娜端着咖啡一言不发,似乎陷入了沉思。

安吉丽娜惊讶地抬起头。

“我妈妈未婚先孕,”贝拉说,“这在当时的中国是惊世骇俗的事。因此我们经常搬家,每当她觉得付不起房租的时候就会找个男朋友。”

“抱歉贝拉,”安吉丽娜出现在敞开的房门边,“我让马多克斯好好招待你的,但他太顽皮了。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他能更多地接触到亚裔,学柬埔寨语,可能会让他更有归属感……”

她碰上了贝拉的目光,止住了这个话题,“……抱歉,我说得太多了。”

贝拉独自坐在起居室里,趁着这段时间又把《海岸情深》的剧本研究了一遍。在看过成片后很容易就能挑出里面的缺陷,故事空洞,节奏拖沓,对白尴尬,其中的起承转合并不足以支撑起九十分钟的剧情,致使最终的版本里充满了风景和没有意义的细节。不是没有闪光点,只是相比起来太短暂了。

一个写不出东西的作家,和一个舞蹈演员妻子。他们十四年的婚姻遭遇了危机。于是他们来到风景宜人的度假胜地,在经历了一切的一切之后,观众才会发现这个老套的开头有个毫无说服力的结尾——他们的危机源于妻子的不能生育。

楼上传来什么东西打破的声音,接着就是相互指责的大喊大叫。

“上帝啊,”安吉丽娜无奈地说,把一杯水递给贝拉,“从来都是这样,一场又一场的争吵,永不疲倦。你大概从来没经历过吧,贝拉?”

“事实上,”贝拉说,“我经历过,我其中一个继父,他家里有四个小孩,常常为了一条裙子打起来。”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贝拉和马多克斯·朱莉-皮特当然不能怎么样。亚洲人不是安吉丽娜想的那样天然地会有共同语言,尤其对方还是个8岁的孩子,来自柬埔寨但从小在美国长大。

安吉丽娜的房子很大,然而格外热闹。六个孩子不是满地跑就是满地爬,后面还追着四五个保姆。尖叫声和吵闹声穿越了整个楼层,其中除了婴儿的哭声,似乎还穿插着各种语言。

不愧是传说中的“联合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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