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导演
菲利普边说边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膀：“你干得很好，贝拉，我很高兴大卫把你推荐给了我，继续这么干下去。”
贝拉回到摄像机旁边的时候苏茜正百无聊赖地盯着监视器的画面，看到贝拉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我猜菲利普又在为那个大明星说话了。”苏茜略带嘲讽地说。
监视器的画面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出租车黑色的内饰反射出黯淡的光芒，原本该出现在镜头前的人并没有按计划出现。
而贝拉觉得自己是这里唯一在乎的人。也许加上一个苏茜，那是因为她还是个没从学校毕业的、还对电影抱有幻想的大学生。
“我第一次见到安吉丽娜·朱莉的时候非常激动，”苏茜窝在椅子里，脸上满是无精打采的神情，嘴巴却一刻都没停下来，“她微笑着给我签了名，还叫我‘亲爱的’——后来我才知道她这样叫每个人，因为她记不清他们的名字——我几乎被她的魅力所倾倒了。当初她是多么敬业啊，很多动作戏都没有用替身，有时甚至会提早来片场，没有媒体的时候也会这样。然后有一天，boom，敬业谦虚的安吉丽娜不见了，剩下这个整天躲在保姆车里的大明星。”
“嗯哼，”贝拉点头，“从好的方面想，也许她真的有什么难题，比如被吸血鬼咬了一口。”
苏茜长长地叹了口气，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
“干不完的活和无尽的等待，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她问，“是只有这里如此，还是每个剧组都是如此？”
“每个剧组都是如此。”贝拉盯着摄像机上一闪一闪的指示灯，无意识地回答，“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当你设计的分镜因为预算不足被否决的时候，当你每个点子都必须考虑到紧张的资金时，你会觉得这里简直是天堂。”
“你说话的样子，”苏茜不由地转过头看着她，“好像是这些事真的发生在你身上一样，难道你不是刚从AFI（美国电影协会）毕业就成为了大卫·芬奇团队的一员？别告诉我大卫·芬奇会遭遇预算吃紧的问题。”
贝拉把头发拨到一边，干笑了两声，“每个导演都会觉得钱不够花……但我说的是我拍毕业短片的时候。”
事实上当这一世拍毕业作品时她早已从前世学会了怎么用有限的预算达到最好的效果，反而还剩了不少钱。
“是那个得过奖的吗？”苏茜的眼睛亮了亮，“事实上我一直想问你怎么做到的，提名了萨凡纳和精神奖！”
“选一个激进的主题，晦涩的手法，”贝拉故意强调最后一句，“最重要的是花钱雇一个好的销售经理人。”
她轻松地戳破了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对于电影工业的最后一丝向往，并且没有感到任何愧疚。
苏茜愤慨地看着她，似乎在想如何反驳。然而不一会儿她突然说：“我不相信你，贝拉。你可能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不管遇上什么难题你都能马上提出解决方案。菲利普信任你，让你指挥一切，以至于自己都成为了一个吉祥物。”
“谢谢你的称赞，”贝拉觉得有些好笑，“只是这是你待过的第一个且唯一一个剧组，有点削减这个称赞的份量。”
苏茜翻了个白眼没理她，继续说：“除了没办法把安吉丽娜·朱莉从车里弄出来以外，你几乎无所不能。我敢说百分之八十的导演工作都是你做的。你有奖项，还有经验，还有一份与CAA的合约，难道就没想过自己拍一部电影吗？”
贝拉一直敲打扶手的手指顿了顿。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快速地说：“就像每个龙套都想要成为主角一样，哪怕是道具组的德瑞克在摆花瓶的时候也会想着自己当导演的那一天。”
苏茜还想说什么，贝拉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
“休息时间结束，”她宣布道，“我们该拍‘下一个场景’了。”
贝拉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放松了因长久站立而麻木的双腿。
摄像师们和收音师们早就已经人影全无。其他人则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闲散地坐在塑料椅子或者化妆箱上，看起来并没有因等待而不耐烦。毕竟他们只需要等到法定工作时间结束就有超额的加班费送入口袋。
“为什么你看起来并不是很生气？”苏茜盯着她的脸，“之前你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了。”
“我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了，”贝拉面容平静，“在路过安吉丽娜的保姆车时我本想冲上去砸门，然而两个戴着墨镜的保镖站在那里，所以。”
“那就是她为什么在片场还要带保镖的原因吧，”苏茜笑了两声，“难免有人会无法忍受。”
“……当她开始化妆的时候，我们差不多把摄像机都架好了。然后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是待在保姆车里。就在刚刚她的助理告诉我，安吉丽娜·朱莉有些‘不在状态’。为了不浪费剧组的时间，让我们别等她，去拍下一个场景！”
贝拉尽量平静地说着事情的经过，但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声调。拍电影是一个会被种种突发事件所干扰的过程，突如其来的飓风、停电、噪音、拍摄地居民的抗议乃至一架路过的飞机都会让拍摄中断。然而由于某个特定的演员的拖延而导致整个剧组工作停摆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噢，”《特工绍特》的导演菲利普·诺伊斯说，“那可真是不走运。”
贝拉耸耸肩没说话。制片人、导演、编剧、主演，片场有时就是各方势力的角斗场，人人都在争夺资本手缝里剩下的一点话语权。显然正在计划退休的菲利普对于自己在权力斗争中落于下风这件事毫不在意。
或者说他无法在意，毕竟安吉丽娜是《特工绍特》独一无二的主角，片场唯一的A咖明星，光是她的名字就能省下一笔高昂的宣传费。
“做什么？”贝拉惊讶地看着他，“我们根本没有下一个场景。”
“那就拍点景色，街道天空什么的，列维在附近吗？也许给他加场戏。谁知道我们最后会不会用到这个素材呢？”
他们站在菲利普的拖车旁边。菲利普倚靠在车门上，事不关己似的露出一个满脸皱纹的微笑，“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从来没有完美的时候。我猜安吉丽娜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哈里森曾经……”
菲利普又一次开始回忆起上个世纪末他和哈里森·福特、妮可·基德曼合作的往事，似乎想以此来证明一个演员的“状态”有多么重要。他平时浑浊的眼睛此刻正闪着光，好像一生所有的灵感和激情都留在了那个时代。
与大众印象中的光鲜亮丽不同，在每部电影的幕后，混乱和疯狂才是常态。
贝拉丰富的从业经验使她能够很好地适应混乱，并从其中寻找秩序。只是有时候现实情况总会更加复杂。比如此时此刻，布景、收音、摄像、灯光一切就绪，本片唯一的女主角却迟迟不出现。
贝拉不禁深深地皱紧了眉头。
“但那只是一个过渡场景，”她坚持道，“一切都准备好了，这个时间的亮度刚刚好，我们不是每次都能遇到这么合适的阴天的。”
“别担心，孩子，”菲利普挥挥手，“我在这一行干了快四十年了，相信我，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安吉丽娜可能很快就找到状态了，总之，现在先按她说的做。”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贝拉·陈，中国人，前世曾做过肥皂剧的场务、百老汇的舞台监督、真人秀节目的编剧、三流MV的助理导演、某一部电视剧的某一集三个导演中的一个。
显然这些履历里不包括和一位任性的好莱坞超级女星打交道。
此时正是下午四五点，这条位于纽约奥尔巴尼的街道被完全封锁了起来，阻挡了很多向里面张望的路人。《特工绍特》的剧组以一辆黑色出租车为中心辐射开。摄像机和收音设备围成一圈，脚下各色电线缠绕在一起，一堆堆的废弃支架、衣物以及十几个道具箱散落各处。外缘是数十辆停得歪七扭八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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