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精神病院
我会和姚芮小说里的那个人一样吗？钟南的心思没在小说上。姚芮会给主人公一个怎样的结局，钟南没有问过，那是姚芮的事。可是，自己呢？自己会有什么结局？他不敢想，也无法想。
他曾很多次地下过狠心，和远在外地的妻子离婚，给姚芮一个名分，可是，每次听到妻子“我想你了”温柔的声音和儿子“爸爸”模糊不清的喊声，他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钟南没想到，再次与林志冰相见的时候，竟然是在精神病院里。
“上次，我和林先生见面时，林先生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但应该不会到了这种程度。”钟南看着林琴南。
林琴南看了看林琴心，一时没搭上话来。
“林先生是暂时性的精神错乱。他可能以前就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又突然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所致。”梁院长在旁插言道。
就连这个梁院长说话的声音，钟南都感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强烈的刺激？林先生能受到什么强烈的刺激呢？是噩梦吗？”钟南重新把目光投向林琴南和林琴心。
“到了现在，我不得不说了……”林琴南迟疑了一下，神色惊慌地说，“我在冲进卧室的时候，看到窗外站着……站着一个人……”
“窗外站着一个人！谁？”钟南问道。
“我……我母亲。”林琴南说话间，脸色有些发白。
“你母亲？你看清楚了吗？”钟南眉头一皱，他从不相信鬼神，如果窗外是温倩，只能说明业已埋葬的不是温倩。
“穿着完全一样，还有，还有……”林琴南咽了一口唾沫，似乎在平缓他惊恐的心跳，“血肉模糊的脸。”
“当时窗户是打开的吗？”钟南追问道。
“没有，怎么会呢？这样冷的天。”林琴南急忙答道。
林琴心干咳一声，摘掉近视镜，在镜片哈水汽，然后用手拍擦着镜片。
“那大概是什么时候？”钟南看了林琴心一眼，继续问道。
林琴南看了看林琴心，挠了一下头，“大概是四点左右吧，一时着急，也没看时间。”
钟南笑了笑，对林琴南兄妹说：“希望林先生能尽早康复，有事我们再联系。”然后又转向梁院长，“梁院长，我有些事要请教。”
“别客气，有话你尽管说。”梁院长跟着钟南向医院门口走去。
“梁院长，你认为林先生的病情重吗？”钟南边走边问。
“精神病患者的症状有轻重之分，攻击别人，可以说精神病人中最为严重的表现。林先生虽然是暂时性的神经错乱，但还得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才能康复。原因是他在精神错乱之前，可能受到了某种威胁，最有可能是生命的威胁。”梁院长的声音有些沙哑，“林先生是在看到死去的妻子突然出现在窗外后，受到刺激才发病的。作为一名医生，我是不相信鬼神的，如果不是他的儿子亲眼看到，我会以为，林先生是在看到恐怖的幻像后才精神错乱的。”
“是啊，确实有些匪夷所思，除非……”钟南若有所思，但随后又摇摇头，“林先生真的疯了吗？”钟南停下脚步，看着梁院长。
“怎么？钟队不相信我的医术？”梁院长笑着看着钟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林先生暂时还有犯罪嫌疑，我负责这个案件，必须确定林先生是不是真的得了精神病。”钟南忙道。
“原来是如此，我可以说，他的确病了。”梁院长说。
“要是林先生好些了，还请梁院长及时通知我。”钟南一笑。
“好的，既然钟队长没有别的事，我就不送了，还有病人等着我。”梁院长点点头，摆手，抽身往回走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回来啦，过来，过来，让妈妈抱抱……”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让钟南停住了走向医院门口的脚步。
左侧治疗区的圆门里跑出一个中年女人，衣服还算整洁，只是有几缕头发散乱在有些苍白的脸前，呆滞的目光透过乱发盯在她面前的“孩子”上，那并不是孩子，只是一个仿树墩的木凳。
紧接着跑出一个女孩，双手扶着中年女人的胳膊，只是这么一直扶着，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怎么是她？钟南有些吃惊，是林志冰家那个保姆，她是来这里照顾林志冰的吗？应该不是，她好像正在照看这位中年妇女。
“请问，你怎么在这里？”钟南走到那个女孩的身旁。
“我，我是……”女孩看了钟南一眼，又低下头，一时没搭上话来。
“她在医院里做临时的护理工作，你们认识？”不知为什么，梁致远去而复返。
“我们在林家见过面。”钟南说。
“庄云，请把这位阿姨领回去吧。”梁致远对庄云说，又扶了扶中年女人的右臂，“还是赶快回家吧，你的孩子就要回家了，他还要吃你做的饭呢。”
中年妇女看着梁致远，眼里充满着惊喜，“对，对，我的孩子就要回家了，他最爱吃我做的担担面。”她朝圆门快步走去。
庄云紧紧跟在后面，消失在圆门里。
“唉，她的儿子死了，她疯了很多年了。”梁院长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做你们这行的很不容易，人世间最惨痛的事都可能折射到这里来。”钟南不无感慨地说。
“是啊，做我们这行的压力更大一些，这些人都是有故事的人，而且都是痛彻心扉的。”梁致远摇摇头，“怪只怪上天造就的人都是感情动物，只是人们在看重情感的程度不同罢了。”
“梁院长生活在这里时间很长了，所体验的故事要比我们多得多，所以对人情世故的理解更深刻一些。”钟南说，“好了，如果有机会，我更想和梁院长多谈谈。”
“只要钟队长有时间，我同样愿意和你多交流交流，你所经历的并不见的比我少，你所见识的是另一方面的故事，是另一种惨痛。”梁院长说。
钟南和梁致远握了握手，离去。
无论林琴南和林琴心怎么说，林志冰死活都不让他们靠近。医生赶到后说，林志冰得了精神病，得送精神病院。他们把精神病院的梁致远叫到家里，在证实林志冰确实得了精神病后，才不得不把他送到这里来。
站在旁边的医生点点头，他就是林琴南说的梁致远院长。钟南感觉，这个梁院长有些眼熟，但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钟南透过13号病房门上的小窗朝里面看去。
林志冰正蜷缩在病床上，身体在微微颤抖，有时会抬头朝门口看看，眼里无神，空洞洞的，看不出一点人的情感在里面。
林琴南说，林志冰从温倩死后，就精神恍惚，夜里经常大喊大叫。前天晚上，到了后半夜，林琴南听到林志冰在卧室里不停地喊叫。林琴南和林琴心闻声跑进卧室的时候，林志冰正拿着东西朝窗户方向投着，见他们进去，林志冰大喊着“鬼”，不让他们靠近。
“那个叫‘血色’的读者还是那个态度吗？”钟南好像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姚芮愣了一下，大概她没有想到，钟南会问这个问题，“我想我会改变他的，我对我的小说有信心，他只是还没有领悟到。”姚芮回头笑了笑说。
“苦海中飘荡着你那旧时的模样，一回头发现早已踏出了红尘万丈……”杨幂的《爱的供养》打破了静止的温情。钟南拿出手机，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脸离开了姚芮的秀发，“对不起，我接个电话。”说完，走进卧室，随手关上了房门。
林志冰疯了，林琴南对钟南说。
钟南不知道是他们在撒谎，还是林志冰在撒谎，林志冰还没有完全脱离嫌疑，进入精神病院无疑是逃脱罪责最好的办法，真相到底是什么呢?钟南要亲自验证。
“钟南，我写的怎么样？我是依照你的原型来写的。”姚芮转过脸，嘴里热热的气息吹到钟南的脸上。
“很好。”钟南躲开了姚芮热辣辣的目光，继续看着电脑屏幕。
过了有几分钟，钟南轻步走出卧室，又趴到姚芮的肩头，但脸离开了姚芮的秀发。
“是她来的电话？”姚芮将头偏过来，贴在钟南的脸上。
钟南是姚芮的小说的第一个读者。姚芮这些天正写一部惊悚悬疑小说《逆情》，姚芮写了一半，钟南也就看了一半。一部写情感叛逆的惊悚小说，钟南总感觉里面或多或少有他的影子。
钟南趴在姚芮的肩头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上一行行的小四字。姚芮在故意轻轻地摇动头部，像段子似的柔发蹭磨着钟南的左腮。钟南感觉痒痒的，但他还是贴在秀发上不动，他喜欢这静止的温柔。
“嗯。”钟南轻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快回来了吗？”姚芮用秀发蹭磨着钟南的脸庞。
“春节回来。”钟南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钟南已有两天没来姚芮这里了，昨天晚上，姚芮给他打去了电话，钟南如约而至。
清早起来的时候，姚芮已不在身边了。姚芮在卧室里的激情是让钟南领略的，她在小说中的激情交给了读者。姚芮是一个较为出名的网络小说写手，悬疑推理是她的强项。姚芮只要有了灵感，就去敲击键盘，也许在半夜时分，也许是还黑漆漆的清晨。
“钟南，来看看，我设计的情节怎样？”书房里传来姚芮甜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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