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风中旧事
单颜仍在注目着那远处的屋檐，阳光在她脸上，照的她的整个脸如同通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因此，我即刻打马回齐齐斋……”
说到此处，她突然楞了一下，停了片刻。
“怎么了？”云藏渊问道。
云藏渊笑道：“我们来抓几服药，药方是牛黄二钱，钩藤一片……”
趁着掌柜抓药的空档，单颜漫不经心问道：“掌柜的，听说多年前这巫山城中有一家有名的医馆，医主人似乎是姓风，如今不知店面改迁到何处了啊？方才我在这几条街前后走了好几遍，都没有看见。”
掌柜 的愣了片刻，正要考虑怎么回答，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后传来：“你说的是风大夫家啊，说起来真是可怜哦！以前他们就在我们斜对面开馆，风大夫的医术可是巫山城数一数二的，连带着我们都经常被他帮衬呢！”
门帘一掀，一个半老徐娘走了出来。
掌柜尴尬道：“这是拙襟
又转头埋怨道：“你出来干嘛？”
老板娘横他一眼，道：“我为什么不能出来？”转头对着单颜道：“一看你们就是好久没有来过此处了。风大夫家早就不知去向咯，如今还剩几口人都不知道了。”
单颜奇道：“当年不是说风家大小姐被嫁入了赫连府吗？为何如今却到了如此境地？”
“哎，你们有所不知，十多年前，风家大小姐结婚前夜突然失踪，不知道去向，外面都传风大小姐已经死了。风大夫和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视若掌上明珠，你说如何不悲伤？伤心了一段时日，慢慢却又渐渐恢复了原状，风家医馆还是照常开业。过了一两年吧，有一天晚上，夜里大家都睡熟了，风大夫却突然跟发疯了一般，一把火烧了整个风氏医馆。等大伙赶来救火时，医馆早已烧的不成样子，一家人也是不知死活，哎，真是可怜啊！”
掌柜的听到此处，也是摇头不语，面露悲戚状。
单颜与云藏渊对视一眼，都是看见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让这风氏一家遭受如此惨绝人寰的变故？
风萋萋到底是死是活？
风大夫为何突然之间一把火烧尽了自己家门？
单颜只觉得心中满是压抑之感，纵然是屋外春光灿烂，也带不走这离愁别绪。
云藏渊道：“那如今风家可还在吗？”
老板娘指着对面一处道：“诺，就是那边，也不知道是谁处理的后事，将这处房产变卖给了别人…….”
掌柜的打岔道：“行了行了，别说了，无是说人是非。”
老板娘瞪他一眼，道：“这有什么？”
单颜道：“敢问老板娘，如今风家可还有什么人吗？”
“这可就不知道了，都过了这么多年，哪里还有人记得当年的风家医馆哦！”老板娘感慨道。
单颜与云藏渊走出医馆，站在街口，向对面看去。
如今距离曾经的悲剧早已经过去了数年之久，风家的旧人，那些过去的故事，是不是也已像这燕子一样飞了出去？还是已被埋在黄土里？
曾经的风家大小姐，文采卓然，又去了哪里？
为何她与赫连若就此分开？
午后，春日午后。风更清冷，清冷的风从远处吹来，吹的二人心都乱了。
过去的事情，似乎不但未曾被埋葬，反而随着单颜的来到，愈加惨烈。
斜对面正是一家酒馆，虽然地方很大，却明显缺乏打理，到处都是脏兮兮的污渍。但是这家的酒却是真正的香。隔着街都能闻到。现在店里人不多，见到两个客人过来，小二连忙满脸笑容跑过来，招呼二人进屋里坐。
云藏渊上前一步道：“小二哥，跟你打听个事情，我们是风家的远亲，多年未见，如今恰巧路过此地，想来拜访故人，不知这风家怎么换成了一个酒馆？我那姨夫以前似乎是一位看医问药的大夫……”
小二一听不是来喝酒，脸色立刻搭了下来，爱理不理道：“风家的事情，我哪里知道？我不过是在这里跑堂的，二位还是去别处问问吧。”说着就要赶人。
云藏渊忙递过去一块碎银，道：“还望小二哥指点迷津。”
小二这才笑道：“哪里需要如此客气……这酒馆是我家掌柜的从风家一个老仆手上盘过来的，当年我年纪还小，只知道风家糟了一场大火，街坊邻居都觉得此处不吉祥，因此我们掌柜的很便宜就拿到了这块地。至于风家的人嘛，我可也就不清楚了。”
单颜在云藏渊身后半掩着身子，问道：“小二哥可知道那位老仆如今还在城中吗？”
小二这才留意到云藏渊身后白衣似雪的单颜，一边回答，一边不住用眼睛唆她：“小娘子这可问对人了，别人不认识那老仆，我却是知道的。他如今就住在城西郊区的一处草屋内，我可是时常去接济接济他呢！”
云藏渊赶紧用身体遮住单颜，道：“不知那处可还好找吗？”
“好找好找，出了城西，一路往前走上三里地，就看到了。那一处就那一间屋子，破旧的很，一眼就见到了。不过你们现在过去，可的早些回来，不然万一城门一关，外面荒郊野外的可是凶险的很。”
“多谢小哥指点。”
云藏渊说完，赶紧拉着单颜往西边跑去，嘴里嘀咕着：“这个店小二，可真是贼头贼脑的，眼睛一点都不老实。我说你啊，好好的，干嘛把面纱取下来？”
单颜白了他一眼，但还是依言将面纱继续带上。
城西的郊外，孤零零一个草屋，正伫立在山岗之上。草屋有一个院子，院中坐着一位老者，正垂首正刻木头。他的身边已经摆放了十几个雕刻好的人像，或是物品。
山风骤起，老人昏黄的眼中露出一丝迷惘，怔怔看着远处一颗矮树半晌。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矮树下出现了两个白衣飘飘的年轻人。这里已经许久不见陌生人出现，久到他甚至已经忘记了时光。
他擦了擦浑浊的眼角，闭了闭眼睛，再看去时，两人已不见了。
“果然是老了，都出现错觉了，呵呵。“
老人喃喃自语道。
但这并不是错觉，人不在矮树下，那只因人已经来到 了院门前。
单颜与云藏渊看着院中独坐的老人，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怜悯。
她踌躇了半晌，终于走进了一处最为偏僻的医馆。这医馆早已门庭冷落，人丁稀少。门口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招牌，里面跑堂与掌柜明显都是一个人，正用手撑着头，在柜台前打着瞌睡。
见有人进来，他立刻满脸堆笑道：“两位是来看病，还是抓药啊？”
单颜脸色苍白了一下，接着道：“于是我即刻回到齐齐斋，想验证我心中所想。果不其然，那名老者已经不在馆中。只是，不知那孙掌柜是被买通，还是真的毫不知情……”
一阵凉风突然吹过，屋檐处的乳燕终于惊得飞了出去。
单颜看着远处的燕子，楠楠道：“连燕子都难免要自保，何况是人？”
“我的话？”
“正是，你说水草在那人脸上，水都清不干净，让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不是长在脸上，而是……被人黏在脸上！”
云藏渊奇道：“黏在脸上？”
单颜摇了摇头，似要驱散自己的一些念头：“无妨，我只是突然想到，原来我会骑马吗……”
“正是啊！今天我差点就赶不上你！你那个翻身上马的样子，真是太酷了！”云藏渊激动道，“我都没有想到，你居然是此中好手！”
“人心，真的是难测啊……就在那一刻，我意识到，为何我觉得那名男子眼熟，那是因为，若是除去白发白须，此人的身形、五官与那老者完全一致！一个是药堂的坐诊医师，一个是横死河中的壮年男子，究竟哪个身份是真，哪个身份是假?”单颜概叹道。
“你的意思是，那名老者是这男子黏上了假胡须假头发所扮？”
单颜点头应道：“是，就在那一刻，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我是在何处见过的此人。”
“何处？”
云藏渊道：“是……”
单颜道：“我在赫连府中见到的男人，甚为有数。不过寥寥几人。因此我左思右想，也想不起究竟我在何处见过此人？而那人的脸上，有着一处醒目的疤痕，若是我见过，必然会记得。但我却想不起来我何时遇到过一名壮年男子是这幅模样。然而，当时你的一句话，却突然点醒了我！”
“在齐齐斋……为我问诊的那名老医师……”单颜意味深长地低声道。
“啊？”
单颜慢慢停下脚步，看着远处屋檐一角，黑黑的屋檐上正有一只乳燕在艰难的学习飞行。
这几条街确实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医馆药堂，单颜带着云藏渊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却半晌并没有进入任何一家。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午后的阳光照在单颜的身上，她觉得浑身上下被晒得暖洋洋极为舒适，但心中却如同一块寒铁沉甸甸压在心里，压的她浑身的热量都快要散失了。
云藏渊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单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单颜回首看他：“你可记得，方才我说那人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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