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异闻录

“这么没教养真是抱歉！”

“嘛……我有时也会因为盐含量太高而自卑不已，但其实没什么好自卑。”

青剑黎没有再说下去，原本还准备了许多自认为非常感人煽情体贴的话，不过已经没机会说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说错话，在说下去也只是徒惹人厌烦。

虽然秦舞阳主动向青剑黎示弱，但他却表示“这事没得商量，就算剑架在脖子上，我也绝对不去！”倒不是耍性子而是不想犯蠢，这时候秦舞阳找他能有什么事？刚走狗屎运从人家手里抢了内定的人，你说这时候找他能有什么事。

事实证明青剑黎说的不对，至少拿剑架在脖子上他还是会去的。

煌带着被捆起来的青剑黎来到学生会，开门的瞬间门被拉开，秦舞阳一副“好巧啊，我刚好下来就遇见你了，绝对不是在里面等了很久”的样子，她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与青剑黎擦身而过，高兴的走到煌面前，“学长，你好。”

“嗯，你好……抱歉，我还有事你们聊吧，请尽量不要闹起来。”

秦舞阳点了点头表示无妨，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其实心里满是失望。

“……你去哪？”秦舞阳拽住绳子，把跟在煌身后一同离开的青剑黎拉了回来。

“明心河！”

在这种时候被人捆住扔到仇人面前，除去被卖这一种猜测让他很难有其他想法，而现在唯一能救他的便是老老实实走到明心河边跳下去，期望对方气顺后会放过他。

不过，显然秦舞阳在脑洞上还属于正常人的范畴，没法理解青剑黎所独有的连滚带爬性思维，低头想了想，“也好。”她看着青剑黎，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尽是说不出的厌恶，“自豪吧，居然能和我独处，这恐怕将成为你人生中唯一的亮点。”

“倒没想过自己的人生居然晦暗到这种地步……”青剑黎微笑着，“灰点也能发亮啊。”

“没人会对你的人生感兴趣，”秦舞阳有些不耐烦的说，“听着，我不太指望像你这种孤僻的家伙能理解友谊，但我们的友情绝对超乎你能想象的极限，所以我劝你还是识趣点，免得最后难堪。”

她在说什么？青剑黎心想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堆话是什么意思，尤其是这个“我们”到底指谁，是煌吗？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可要是这样的话，你们这关系也不怎么样吧……但青剑黎还是想不通，你都倒霉成这样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优越感从何而来？

这点小误会很快就解开了，不过就算有误会青剑黎也不会在意，早晚要做过一场的人还怕什么误会。路上秦舞阳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话，总结下来就是风止水不仅极为优秀，也是她最好的朋友，除了资质上略有不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完美。虽然青剑黎觉得后面句话，已经算得上是一巴掌给拍死了，不过青剑黎也懒得吐槽，因为他正在尝试挣脱绳索，煌结的是死扣，大约是从一开始就想着要绝了他这条活路。

带着点些许的显摆念头，秦舞阳把秘藏的照片拿给青剑黎看，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些风止水小时候的照片，而且大都是有些念头的照片，近期的一张没有。虽然青剑黎一副无所谓也不感兴趣的样子，但秦舞阳还是兴致高昂的向青剑黎介绍着这些照片，这是风止水刚上小学时的照片，这是风止水刚开始发育的照片，这是风止水第一次用那个贴反的照片……现在看起来这人不仅是个变态还是个了不得的跟踪狂，难怪风止水不肯去学生会。秦舞阳告诉他，她是初二的时候被接回去的，虽然两人已有近四年没见面但依旧亲密，言下之意是这猎物我盯了这么久，你怎么能厚着脸皮来和抢人。

青剑黎违心的赞美她们的友谊，并告诉秦舞阳，他以前有个朋友跟她很像，拍摄技术是一样的好，不过他那个朋友在报纸破产后，改头换面去了某家女子学院，现在已经是新闻部部长了。青剑黎说这话倒不是为了虚与委蛇，而是在拿梗讽刺秦舞阳，讽刺她跟某两人一般，喜欢添油加醋，故意扭曲事实，这就好似“我先表面上迎合她一下，‘是是是，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们都知道她是个蠢货”一样。可惜秦舞阳既不喜欢弹幕射击游戏，也不喜欢黄段子，所以这些梗她一个也没听懂，秦舞阳只当作这是要服软的前兆，所以她颇为自傲的点点头，但这就非常尴尬了。

两个满腹阴毒的仇人此刻却相洽甚欢，不禁让人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不是仇人，而是普通朋友。直到青剑黎再也找不出能扯皮的话题后，他才不得不收起假笑，正经八百的问道，“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但是……为什么？你这样做的理由呢？”

话题间的反转让秦舞阳愣了一下，“不是说了吗，因为我们是很好……”

“打住，”青剑黎停下脚步，“二等天资以下，学生会是不收的，这还是你订下来的规矩。在学院里闹得炸开了锅后，你居然还敢添上一条‘含二等’。好汉，现在你轻描淡写的来句‘除了资质’，想干嘛，上天？”

秦舞阳慢慢走到桥边，轻轻咬着上唇看着远处，犹豫不决的说着，“规矩，毕竟是人定的，有时……”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不同，这点让她心绪不安，按照原本想的，此时她应该和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谈着条件才对。

违和感萦绕在心间令她厌烦，这时候她真想给青剑黎一记直拳，再搭上一句“为什么？因为我乐意！！”但在理性的规制下她不能，因为她相信那样做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事实如果她肯老实说出来，青剑黎只会像只老鼠一般，夹起尾巴灰溜溜的逃走。

人在烦恼的时候总会出神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秦舞阳同样如此。

烦恼间，她想起来那个宛如八月秋风露草拂过的仲夏，那是与此相似的河边，远处是天门山巍峨耸立的盘星阁群，近处则是一簇簇沿河的重瓣风信子，花蓝而明却抵不过少年舞剑的半分纤光，那时候的她只能远远躲在一边，不时的打量他一眼，离得虽远却总归能看得到。

可现在……

无名的怒火涌现，秦舞阳终于想通了，追求幸福应当被归类于本性的范畴内，而本性是不应受到理性干涉。所以她笑着转过身来，给了青剑黎一记直拳，“为什么？因为我乐意！！”

“卧，槽！”青剑黎痛苦的蜷缩在地，发表了简明的感想。

秦舞阳把青剑黎翻过来，左脚踩在他胸前的同时，犹豫的看着右手，她正在考虑要不要趁机抽这魂淡一巴掌，“现在，说出你的其他要求。”

这两句看来莫名其妙的话却让他落实了一个猜想——玛德，又疯一个！

“那啥，你看世界和平，如何？”他咧嘴傻笑时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逗人开心，而是在嘲讽。

“嗯，你去死吧！”怒火更盛。

崩断最后一根弦的秦舞阳，把所有相关与不相关的怒火发泄到青剑黎身上，但拳脚之间除去几句，“等等，别打脸！”“我为将军扛过枪，为人民流过血，我要见局座！”“圣胡安拉吧！为了圣光！”竟无一句求饶的话，不禁让人觉得惊奇。其实也没什么好惊奇的，每个人都有底线，如果说秦舞阳的底线是无论多么恼怒，那一巴掌永远不会打在别人脸上的话，那么青剑黎的底线一定是，即便被七个人踩尸而过，他也会用颤抖的双手打出“滑稽”。无关天性，单纯的犯贱罢了，但若是说人贱自有天收，那其中的区别就大了，尤其是对青剑黎这种可能被十三个人踩尸的蠢货来说。

他就像棺材板里的牛顿，挣扎中越发的嘴硬起来，反正现在没开学也不太可能被人看到，更不会有人来围观，秦舞阳也就任由他挣扎，只是手上不由得添了几分力。

这场闹剧直到一个女孩的到来才停止。

秦舞阳面色微变，待她抬头看清来人后才放下心来，那女孩身材娇小，有着白皙的肌肤、端正的脸蛋、漆黑的眼眸、纤薄的双唇以及参差不齐的刘海。

“表姐？”秦舞阳看着林巧希，似乎是在询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剑黎愣了一下，然后仿佛是见到亲人一般，欢快的爬向林巧希，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救命，救命啊，要被做掉了，救救我，费莲诺……”

他自然是听到秦舞阳的话，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表姐？”这是反应过来了。

“嗯，联姻过。”

青剑黎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孩，现在的林巧希在他眼中竟是如此陌生，仿佛是鄙视了半生的咸鱼到头来发现自己居然也是条咸鱼，“这是背叛，赤裸裸的背叛。你也有份吗？林巧希！”

然后他在尴尬中滚到一旁装死，因为那两人面无表情的对视着，丝毫没把他放在眼中。

“有什么事吗？”语气略带冷漠，没有预想中的亲切。

“文学社。”名叫林巧希的少女半掩着姣好的面容，面无表情的浪费着极好的撒娇时机。

“不行，人数不够只能算作同好会。”秦舞阳皱着眉头补充一句，“这是规定。”

“四人。”林巧希的视线越过秦舞阳，望着她身后正在试图解开绳索的青剑黎，“很快。”

青剑黎像是条被盯上的虫，骤然间停下手中的小动作，也不知是在装死还是在思考什么。不管林巧希出于何种目的出现在这里，他都应该感激她，但现在看来林巧希就像一柄锋芒逼人的长剑。想来被人欺负的时候遇上天降正义，总归是要高兴的……这种时候莫说三分钟，就是三天他都能牢记这恩情，可若是这把剑落在他身上，那就要另当别论——现在这把剑不仅插在他身上，而且插在屁股上，令他痛并尴尬间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相较于青剑黎的一无所知而言，林巧希则对他知根知底，不同于煌那般外冷内热的两面性，也不像秦舞阳那样泾渭分明的原则性，青剑黎是毫无底线与规律可言的。比如现在，青剑黎悄悄凑过来一副想要偷听她们讲话的样子，可林巧希知道他在干什么，无非是在窥探裙底。

“如何，拒绝？”秦舞阳自然知道不是在问她，也就知趣的停下了说教。

女孩此时宛如一名隐士，沉默寡言且目中无人，自己虽然站在林巧希面前，但她眼中未必能有自己的身影，那双明亮的棕色瞳子里或许只容得下她身后那渣滓罢了。

青剑黎只好快速移开视线，吱吱呜呜的发出怪腔表示自己还在思考，事实上他若是有决断也就不会有闲心去偷窥了。

“拒绝是不可能的，但这家伙真是贪得无厌。”秦舞阳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没由来的说道。

“未必。”林巧希压了压裙子向后拉开距离。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拒绝。”秦舞阳盯着青剑黎说，“你应该不会拒绝吧，这可不是置气的时候，再者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青剑黎淡淡说道。

秦舞阳露出一副“你大约不是青剑黎，不然你就是脑子抽筋了吧”的神情来。青剑黎很清楚秦舞阳的妥协到底意味着什么，秦舞阳的妥协大致等同于学生会的妥协，这样一来ES社在学生会这关上就算是过去了，而在之后的资金分配，社员招募等一系列琐碎事情上，学生会都会给便利。此外，他还能一定程度上缓和与秦舞阳那糟糕透顶的关系，单是这么一想，青剑黎都觉得有便宜不占真的是王八蛋，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想想”。

他也知道按照自己的性子，“想想”的结果基本上就是没有下文的说法，他现在对秦舞阳说，“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估计转头便会抛之脑后，然后再也想不起来，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软拒绝。

“你究竟懂不懂我的意思？”秦舞阳脸色铁青像是被人强行塞了草然后面带微笑的咽了下去，“还是说我开出的条件不够好？”

“相当优厚的条件，可让人不安的也正是这点，开的条件越好我越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青剑黎向秦舞阳投去一个无奈的微笑，“说实话，尤其是你现在的表情，你真该去河边看看自己的脸，看完你大概就能理解我的忧虑了。”

秦舞阳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摸着脸颊，难道真的很不堪？她走到河边，下意识按照青剑黎说的想看看自己的表情，然而除却黑眼圈略重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

“下去吧你！”不知何时解开绳索的青剑黎再次将秦舞阳踢了下去。

“魂淡！！”大约是有经验的缘故，秦舞阳落水后并没有太过惊慌。

青剑黎站在岸上趾高气昂的俯视着她，“真的蠢，单是蠢也就罢了，最不可思议的是，居然真的有人敢信……啧！”话音未落，他撒腿就跑。

“别跑！！”秦舞阳上岸的速度之快出人意料。

这里算得上是学院里最高耸，俗气的地方，当然后面属于某些人的独到见解，青剑黎很喜欢这里的顶上，但自从秦舞阳赢下宇轩楼作为学生会的新驻地，他就再也没能来过。

秦舞阳发邀请函给煌，希望他能来学生会一叙，只不过她在信中再三提及，若是某些不知廉耻的小人非要跟来，她也不是不能答应，煌认真思考过后理解为“请务必带着青剑黎来学生会一叙。”煌自然知道秦舞阳在这种时候拉下面皮邀请青剑黎到学生会是为了什么，所以他立刻回信表示，下午会去叨扰一会。

她忽然发现旁边多了一封信，正是先前考虑的回信，读完信后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明朗起来，她忍不住的想着，“下次见面稍微道个歉吧，不过要先把热茶泼到他脸上。”嘴角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

……

当日下午，学生会。

到现在为止，让风止水印象深刻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不知姓名的青剑黎，另一个是带她来学院的老师，要描述这老师很简单，因为比起老师这个职业他更像是英伦风的年轻执事，可惜这点先入为主的好印象没办法打消青剑黎和学院给她带来的不安。

“你好。”青剑黎趴在窗边露出头来，向风止水亲切的打招呼。

“你好。”好在某些人已经麻木了，所以也就没去在意，这里是女生宿舍且三楼的现实。风止水和他闲散的聊着，可她心里顾虑很多，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而且这人的行事方式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嗯，就像猫一样，猫会好奇的靠近你，但别真当回事，那不是对你有好感，单纯是好奇心罢了。

无奈的留下一个稍带歉意的笑容后离开。

风止水沉默了一会才发现自己有些后悔，那人最后的微笑让她有种错觉，对方就像自己相交多年的朋友，特意来安慰自己的，只是自己已经记不得他了。风止水抱着枕头蜷缩在床上，她想了一会，实在想不起记忆里有这么一个人。

“你这是听不懂？就是来人奉茶，人走奉汤的礼节，现在没了吗……喂！你想干嘛？！”

风止水手都已经放到窗边了，但也只能停下来。她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心中怒火攀升让她有种把这人手指一根根的掰开，然后把鞋底拍在他脸上的冲动，但现在也仅限于想。

所以她表现的漫不经心，只因为觉得这人一会就会离开。

可是很快，风止水就觉察到不对劲，她本来是没在意，这个人说话罗里吧嗦的又有点让人听不懂，可细细体味却又发现别有所指，似乎是对自己很了解。

这话你要是说给风止水听，她会鄙夷的看一眼青剑黎，然后告诉你，“呵，躲在树后一副‘要不要冲上去抱住她大腿，喊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哥呀！’的样子，也算不小心咯？”

虽然只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对风止水来说，青剑黎给她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再加上学院本身就有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让她觉得自己跟这种地方格格不入。但好在风止水后悔也没有，她知道自己把自己给卖了，而且卖了相当好的价格，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你是谁？”风止水飘忽不定的目光转移到青剑黎的身上。

“冷静，我可不是坏……话说，你不先给杯茶水吗？”

风止水愣住了。

风止水把行礼大致上安置好回到选好的房间，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盯着蓝天白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本该是新的开始，可她却发现自己要从哪里开始都不了解，心里不由得多了丝悲伤。风止水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她差不多是两个小时前送出的申请信，按照送她来的那老师的说法，回信应当很快。

那老师其实并没有说回信很快，他的原话是“现在还没正式开学，回信速度可能要慢一点，但这个ES社就要另当别论，这个主要取决于信使的脚程”，风止水当时在想，这大概是句玩笑话，因为她想不到有什么人能饥渴到这种程度，信件都可以做到秒回，其实还是有的，而且她还见过一面。

那个人就是青剑黎，他在某些方面非常直白，摆明了抢着要的人，做什么姿态要审核上两三天，他瞧不起这种繁琐的形式规则相应的也就不被圈子所容纳。至于后来风止水问他，是不是见过一面，青剑黎也就很老实的说了，这倒不是他实诚，而是说出来也没什么，因为当时偷窥风止水的草丛树上水里的到处都是，不过是单他倒霉被发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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