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难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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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不要紧,严秀萍哭的更厉害了。严毓祥交代好大女儿春儿要照顾好自己的妹妹们之后,便去找肯在大年初一拉他们去医院的车子了。

那个年代的车是很难找的,好在恰逢过年,村里仅有的几个有车的人都回家过年,他没有找别人,而是找了本族的亲近人,他的侄子——老虎。老虎的父亲,也就是严毓祥的哥哥在镇上负责供销社的工作,所以是村里第一批先富裕起来的人,便给他的儿子买了一辆车。后来严华冬才知道,老虎的本名叫做严博生。

一切准备停当,一行五人便急匆匆的向市里去了。只留下村里街上人们走街串巷的议论。村里的医生还算是有两把刷子的,就在这去市里的路上,严华冬的病情突然加重,开始上吐下泻,口吐白沫,失去了意识。

女人啊,越是害怕的时候就越会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自己的家人,想到自己的兄弟姐妹。

冬子的姥爷在炕上搂着冬子不停的用土方子时而给他捏捏肩,时而给他捶捶脚。

这一次在医院只是等到烧退了严毓祥夫妇就把儿子接回了家里,其实在他们心中已经有了放弃的打算了。去娘家只不过是最后的一搏。这时候的冬子意识是清醒的,但就是上吐下泻,吃不进饭去,眼瞅着一个胖嘟嘟的小伙子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让折腾的前胸贴后背了。

坐在一旁的外婆心疼的把他姥爷叫到门口说道:“你赶紧拿上一百元钱,去把张大夫请来。”冬子的姥爷满脸狐疑的看着她,虽然这个张大夫是本村人,但极不好请。再者他的医术被人传的神乎其神,冬子姥爷对这种事情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为了救自己的外孙,看来也只能是这样了。

据冬子姥爷后来说,张大夫并非传说中的那么难请,在他拿上钱去了张大夫家里将冬子的情况详细的和他说了以后,张大夫便表现的十分热情,并当场表示,这种病他能治。冬子姥爷喜出望外,将自己手中已经捏的褶皱的一百元钱塞到张大夫口袋中的时候,张大夫推辞说:“不急不急,先去看看。”说罢,便收拾好医箱到了家中。

冬子斜眼望去,只见这个张大夫跛着一条腿,身高目测也就一米六出头,脸上有一颗巨大的痣,冬子看惯了医院里的那些黑色的药丸,猛然看到这颗痣的时候,差点恶心的吐了出来。

只见周围围了一圈人,村里的邻里们听说张大夫亲自来问诊,都跑过来看这位村里的活神仙这一次能不能妙手回春。

张大夫自行打了一盆水,洗了洗手,神情严肃,然后坐在冬子的身前,将他的左手一把抄起来,也不号脉,只是握住,直视半晌,冬子睁开眼睛,看到张大夫的眼睛正在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时候,吓了一跳,赶紧又闭上了眼。

大约五分钟之后,只见张大夫起身,又洗了洗手,拿热毛巾擦了擦,坐在一旁,点上一支烟……此时不仅仅是严毓祥夫妇,就算是周边看热闹的人也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但任谁也不敢出口询问。

“这孩子无碍,是被狗吓着了!”众人感叹张大夫神医的时候,更多的是满腹怀疑。

严毓祥问道:“我家冬子从来不怕狗,怎么会让狗吓着呢!”

张大夫斜眼看着他,不知道为何,医生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手到眼神都是冰凉的。这让严毓祥很不自在,但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他故意以更加肯定的语气问道。

“你家儿子是怎么被狗吓到的,你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现在有一粒药丸可以救他,是我三年前配的,总共三粒,县长的儿子买了一粒,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子服了一粒,剩下这最后的一粒了,25元,你买不买?”顿了顿又补充道:“这粒药丸珍贵无比,吃完可就没有了,不过我保证药到病除!”

“买,买,我们买。”严秀萍急忙答道。“好,买就和我去拿药。不过不兴赊账。”张大夫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严秀萍一边托自己的老爹送一送张大夫,一边催促着自己的丈夫:“还不赶紧跟着张大夫去拿药。”严毓祥得到妻子的口谕之后,一溜烟随着张大夫去了。

这时候围在冬子周围的人还没有散去,他们喋喋不休,众说纷纭者甚多。对于张大夫的医术,说其高明者大多都是口耳相传,真正见过的人很少,但张大夫家门口经常停着县委大院的小汽车的事情倒是真的,这个人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本事。大家之所以不愿意散去,就是要看一看,这个张大夫说的到底准不准。毕竟像这样的疑难杂症说出病状已经很难了,更为难得的是张大夫竟然将病因也说的如此的具体。

冬子外婆对张大夫的话深信不疑,一直埋怨着自己的姑娘:也不知道看好自己的狗,怎么会让狗吓着孩子呢!

说实话,此时的严秀萍心中也是半信半疑,要说是七八岁大的孩子让狗吓着了谁都不信,并且回想起来,除夕那天下午直到晚上冬子一直很听话的帮他们做年夜饭,况且自己的家中因为生育冬子,所以七八年没有养过狗了。

但是张大夫说的这么笃定,让人不由得不信。难道是隔壁家的狗?那倒是挺凶人的!还是权且等吃了药看看效果再说吧。严秀萍心中这样想。

不一会儿,丈夫气喘吁吁地捧着一个纸团回来了。众人围在一起看那纸团,见是一张破的不能再破的陈年报纸。但显然包裹着不止这一层,严秀萍一把夺过,三下五除二便将他剥开了,原来里面包裹着的是一棵大大的黑色药丸。一股辛辣的臭味迎面扑来,众人急忙掩鼻。

冬子外婆却欢呼道:“对了,对了,这次可是对症咯!”原来在她的心中,便是良药苦口利于病,越是难闻难吃的药便越是好药。

“张大夫有没有说要怎么服用?是不是要捏碎了和着水喝?”严秀萍问道。

“他说打开之后直接服用,要整颗吞下,可以嚼,但千万不要喝水。吃完一个小时之内便见效了。”严毓祥回答道。

可是众人望着这颗黑漆漆、臭乎乎的药丸,如何能够叫人一下子服用下去,还是不能喝水!严秀萍将包裹在外层的报纸轻轻的往回捏了捏,发觉这药比较软,应该可以咬的动。

没办法,为了儿子,也只能就这样让冬子吃下去了。

直到现在市医院的医生也大呼奇怪,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症状,他们也说不清楚冬子到底是因为什么病的。但又是一通的西药。果不其然,这一次比上一次要严重,住到了正月十五才回家。

此时的严秀萍心中极度害怕,严毓祥虽然表面看起来比谁都冷静,但想必心中也是捏了一把汗。商量再三,他们没有敢回自己的家,而是直接去了邻村的严秀萍的娘家里。

到了医院已经是大晚上了,市一院虽然是市里唯一的一个三甲医院,但是大过年的,尤其是在晚上,只留着一个值班的医生。当他们把冬子送进急救室的时候,村里的大夫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幸亏你们叫的我早。”

冬子在医院躺了三天才把烧退下去,后来又住了四天,直到正月初八才出院,之前严毓祥的心头比谁都要紧张,此刻才放心下来。虽然花费了七八百元,但是人平安无事,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好景不长,虽然严秀萍已经悉心照料了,但在冬子回家养病的第二天晚上,突然又高烧不止,这一次他们没有叫村里的那个医生,因为在这些人家看来,生病要是复发了就肯定要比前一次要严重的多,因此他们连止痛片都没有给冬子吃,便和邻里借了五百块钱,直接打车来到了市一院。

可时隔多年回想起来,那一年的春节却非常难过。严华冬虽然喜欢热闹,但是却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孩子。

就在那一年的除夕,父亲严毓祥从供销社花了五块钱买了一斤猪肉回来,母亲和了猪肉大葱馅的饺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早早就包好了饺子,摆好桌子,等着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开播,仿佛就像是运动员听到了发令枪,众人便要开动碗筷了!

可是今年的春节对于这家人来说发生了一个不小的变动,那就是在吃这顿年夜饭前不久,家里最小的严华冬却突然发起了高烧,毕竟这是在除夕,村里只有一个大夫,即便是叫了人家也不会来。

从严巷村到市里开车最快也得四十分钟,车子在路上疾驰,见病情越来越严重,大夫将自己的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针,对上药,打在了冬子的屁股上,病情才稍微有点好转。就在这短短的四十分钟时间内,就这样的针打了三次,冬子已经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疼痛,但大夫头上却已经满头大汗。严秀萍只顾在一旁哭泣,严毓祥抱着冬子,面露凝色。

后来冬子及全家才知道,那针叫做强心剂。是他救了自己的命。也是在后来冬子在和父母的聊天中才知道,原来在父母的心中,当时一般的心思:这个儿子恐怕是要丢了,他们生了三个姑娘才生出儿子,看来是命中无子!

听完这话全家都慌了神,严秀萍急忙给儿子穿好衣服,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嘴里念叨着:“这是造了什么孽。”严毓祥翻箱倒柜将压在箱底里的一年的积蓄一千块钱翻了出来,忙中还不忘将那一包君子烟塞到大夫的手中,口中说着感谢。

那大夫可能看出来事态比较严重,死活不收,还说道:“你等我回去拿点东西,我和你们一块去,得去市一院,县医院治不了。”说罢,便匆匆走了。

严毓祥夫妇没有办法,只好给他喝了那时候村里人人奉为万能神药的止痛片。便将他一把塞进被窝里,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论多热千万不要打开被子,出一身汗就好了。

就这样,严华冬就在被窝里看着床头的父母和三个姐姐在一起过了一个除夕。晚饭过后,父亲严毓祥还特地为他熬了一碗姜汤,让他趁热喝下,本来已经七八岁的孩子感冒发烧也属正常,因此全家人没有太多的在意。

以一人之力终究还是抵不过长辈、学校、老师等众多同盟的“关怀”。秋去冬至,转眼间,严华冬已经在学校上了一个学期了。虽然刚上小学期末并不会考什么高深的东西,但仍然还是要象征性的考一下试。

虽然严巷村小学一年级全班总共只有七个学生,严华冬考了全班“众多”的并列第一名。就这也让他高兴了很久,并不是高兴考了第一名,而是寒假马上就要到来了,更为重要的是,马上就要过年了!

谁知道次日醒来,也就是大年初一,严华冬依然高烧不止,春夏秋三姐妹看着父母来来回回的用湿毛巾给他擦汗,可这小子的烧就是退不下去。到了初一晚上,母亲严秀萍实在没有办法了,就赶紧叫丈夫去把村里唯一的医生请来,那人也是村里本家人,但是辈分隔的远了,连严毓祥都得叫人家姥姥。

想来那大夫肯定是极不情愿的,但也在父亲的诚恳邀请之下来了。为此严毓祥还特意准备了一包那时候特别流行的君子牌香烟作为回敬。

严华冬已经烧了整整一天了,意志还算清醒,但是浑身酸软,他只在朦朦胧胧中记得当时这位大夫握着他的手腕处,沉思了片刻,吐出了五个字:“赶紧去医院。”

童年记忆中美好的时光总是非常短暂的,转眼间就到了九月份,对于这个家庭来讲这是最愁人的一段时间了。虽然国家早就实施了九年义务教育,但是每个孩子还得交一百元的书本费,学校虽然说的是多退少补,但很少有退的情况,当然,补的情况也几乎是不存在的。

严毓祥望着这四个孩子便心生烦闷起来,孩子永远是自己最亲的人,但是这“昂贵”的书本费却也压得他很够呛。且不说今年这个最小的、全家老小的希望——冬儿也要开始上一年级了。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严毓祥心中想着。便四处去借钱。

在那个年代人们互相之间还是非常愿意慷慨解囊的,当严毓祥一手拉着严华冬,一手拿着刚借到的四百元钱送到学校的时候,伴随着的是严华冬一声不争气的哭声:“我不想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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